【心灵】距离(随笔)
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有人认为,此语不可望文生义,不可以今人之眼光来妄断古贤之真意,说是曲解圣人本意,恐圣人地下有知也会笑着爬出棺来,并且给出好多种推断,以资参考。但在我看来,无论他哪一种解释都似乎难以自圆其说,倒是“将错就错”,按字面理解反而简单。
我不是至圣先贤孔子,更非先生同时代人,而且对他那时的历史世俗人情均可说一无所知,自然不便胡乱揣度他说话时的真实想法。我虽是女子,却也并不因此而责备这位先贤大男子主义,竟将女子视同小人一起加以挞伐。我倒情愿理解为:这不过是他的一种无奈的调侃,或自我解嘲,想必大圣人说此话时,也有不为人知的难处,大概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不过,在我看来,“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倒真的说出了二者之间的相同本性,孔子不愧是圣人,洞察力的确非同寻常。可我既是女子,若仍然一味聒噪饶舌,未免显得太妄自菲薄,毕竟将女子与小人相提并论确实令人非常不快,所以此处将前半句略去不计,姑且截此后半句来说道说道,应该也算不得断章取义。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孔子此语其实道出了一个交际原则,即人与人之间须保持适当的距离。太远易生隔阂,太近则易生摩擦,远近有度,但并非人人可以有效调控。有人说,一斗米养个恩人,一担米养个仇人,大概就很能说明问题。张小娴也曾无奈感叹: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之间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这是一种空间距离的近心之距离的远,这是一方的无限靠拢和另一方的浑然不觉或退避三舍,这是让人生出无限遗憾无限凄美的距离感无奈感。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亲戚远来香,街坊高打墙。这些耳熟能详的俗语都似乎在昭示一个道理:美在距离中,毋庸置疑!大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全空间,我们最亲近的人其实只有我们自己。我们在与他人交往时,会向周遭释放一种无形的电波,并环绕自己形成一条安全警戒防线,若有人突破了这根安全防线,便是犯了忌。不过,奇怪的是,我们通常会主动出击去接近一些和我们有距离或者保持距离的人,却又会本能地回避一些离我们很近,或者试图靠近我们的人。所谓“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是否就是人们追求人际距离平衡化的一种心理体现呢?真的很难说!
我是赞同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我希望人与人之间不要自设藩篱,不要防范太多,那样将会少了许多人生乐趣,也容易错过上天赐福于我们的幸运。人生在世能有几时,何必作茧自缚甘做苦行僧,心锁了世界也就小了。我本能地善待每一个和我相遇的人,除此以外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去对待人家。有人就曾表示惊讶:我都被你吓着了,你怎么会像老熟人一样和我说话呢,要知道我们还不认识啊!我也纳闷:那你要我怎么和你说话呢?我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像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对吗?对方连连称否,便也如我一样说话。这么做的结果是,有人真就把我当自家人了,心无芥蒂地向我诉说自己的烦恼,满是期待地征询我的意见,甚至充满关切地向我问候,我还真有一种君是故人来的欣喜的。当然,这样做有时也会遭遇不解甚至是非议,但我天性如此,且这么多年来,至少也还安然无恙,并未因此而吃什么不得了的亏,所以也就死性不改。当然,这并非意味着我可以无限接近,即使是亲人是闺密,即使是同事是邻居,更何况是萍水相逢。所谓“亲不过父母,近不过夫妻”,即便这样,我们也依然会有不足为父母道夫(妻)知晓的秘密。我们很难想象,在亲人面前毫无保留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在我恐怕会是尴尬得无处藏身无言以对。我们可能会面临着无休无止的解释,可能会跌入一个难以自拔的泥淖。这就是为何我们偶尔会觉得自家人反不如外人的原因。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大概就是我们此时的潜在心理。
我们大概也会碰到这样的人。他欣赏你接近你,温言暖语,一见如故,让人惊诧不已,欣喜不已。你视他为贵人,待之如知音,你庆幸老天仁慈,你相信世间有大美之情,他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不是密友胜似密友,表面看来别无二致,但心却可以默契十足。但是千万别忘了,若能适可而止点到为止,倒不失为一段人间佳话世间真情。若是贪婪无度,得寸进尺,也许便是情消理亏之时。因为本来便有距离,虽偶然走近,但终究是要远去,若执迷不悟,结果只会徒增伤感。记得有一则段子好像这样写道:我们彼此走近,彼此给了对方一个温暖的拥抱,可是因为我心血来潮又索了对方一个吻,结果我不得不再准备一张床,进而又不得不再准备一套房,最后等到我们真的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时,无休止的争吵让我突然意识到,原本我们之间需要的只是一个拥抱。这就是为何当你习惯于这种亲近,也意欲投桃报李表达友好时,对方却会突然变脸退避三舍,甚至转眼又成陌路人,让你如堕蒹葭河畔,愕然不知所措,让你切实感受什么是若即若离可望而不可即。人大概都有一种本能,那就是征服的欲望,我们往往不屑于那唾手可得的,却对那些敢于冷落自己的人孜孜以求。我们享受的是那种过程,而非结果。我想,这并不是作贱自己,而是要证明自己。当然,这种征服其实是徒劳的,这种证明往往也是无益的。因为事实表明这种背离初衷的举动什么也证明不了,除了荒唐。那看似可以实现的征服,其实也没有那么简单,除了做梦。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此刻,这句圣言成了他们最好的解嘲之语,当然,这种结果并不太坏。至于为何会这样,怕是没有答案只有无奈。
的确,在这个世界上,有欣赏我们的,也有我们欣赏的,当然也有相互欣赏的。但无论怎么欣赏,我们大抵都是从自身的立场来判断对错,决定亲疏,我们不会去轻易破坏这个距离和平衡,也不会轻易交出这个主宰权,而变得失去自我。所以,我们会发现生活中便有了一种奇妙的现象,有些人天天相处,但却显得生疏,有些人明明很少见面,但却心有灵犀。所以,走得太近,或许离疏远就近了;而看似远离,也许反刺激了心的亲近。所以,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其实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如此看来,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其实是人之常情,并非女子与小人独有。若以此来评断优劣亲疏,难免犯错;而与人相处之至高无上的境界,恐怕就是若即若离,可望而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