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征文】粘粘的豆包(散文)
“粘豆包,五元块钱一斤。”听见窗外大街上小贩的叫卖声,我急忙穿上羽绒服拉链都没拉就冲了出去。
外面天气很冷。一阵西北风迎面吹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但很快就顾不上脚下溜滑的冰雪,寻着叫卖声追去。
一个乡下大叔站在一辆停在路边的手扶拖拉机前,一边过称一边大声地吆喝。车前围着三四个人,我巴拉一个缝隙挤了进去。车斗上有两个敞开着嘴的丝袋子,里面装着粘大米的生豆包,冻后的豆包面很白,豆包有鹅蛋大,底座平平的,上面像个“蒙古包”,一看就是豆馅小,面皮厚,吉林人包的豆包咋会是这个样子?比起我老妈包的豆包差远了,我失望地摇摇头往回走。
一晃离开老家已经十年了,每年老家的亲属都会给我捎来点粘豆包,我总是舍不得吃,每一次就蒸熟十几个,一家三口吃的是“甜嘴巴拉舌”地,省着吃省着吃,不知不觉就没了!今年,老家的豆包还没捎来,所以我听见有卖的就想买点吃,可一看到卖的豆包就没有了食欲。此时,我是真想母亲包的那黄黄的、粘粘的,像眼珠儿一样圆溜溜的小豆包。
母亲做的豆包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豆包。
在我的记忆里,每年秋天,母亲就早早地把自家地里种的糜子,拿到打米厂磨成黄米,为冬季淘米做好准备。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终于等到落了第一场清雪。母亲看到墙角的雪不在融化了,就开始准备淘米蒸粘豆包了。
淘米之前要先烀豆馅。
一大早,就见母亲拿着簸箕把秋天收回来的红芸豆迎风簸了簸,簸去碎皮和杂土,然后装到大盆里,注入清水,掏洗两遍后再重新添上清水浸泡。晚饭后,母亲把侵染后已经膨胀的红芸豆倒入大铁锅里,然后在锅里加入清水,直到没过芸豆为止,然后开始点火烀豆馅。豆子烀烂了,母亲用笊篱把豆子捞到盆中,然后把锅里红红的豆子水装入另一盆中,再把豆子重新倒入锅里,然后舀来一瓢清水,再把买来的糖精融化在水里倒入锅中,(换水是为了烀出来的豆馅颜色白。)然后用文火继续烧,母亲右手拿着饭铲子不停地翻着豆子。防止豆子粘锅。豆子烀好了,母亲找来“豆杵子”刷洗干净后,掀开锅盖,立刻满屋子就飘满了豆香味。这时,我会赶紧拿着碗跑到厨房,站在锅台前,母亲用勺子舀了一勺烀熟的豆子倒入我的碗中,于是,我一边用手拿着豆子吃,一边看着母亲用豆杵子碾豆子,豆杵子在母亲的手里左右翻飞,很快豆子便被碾成了豆泥,母亲把豆泥盛到盆里,然后搬着满满的一盆豆泥放到火炕上。母亲盘腿坐在盆前,把豆泥攥成“玻璃球”一样大小的圆豆馅放到柳框里,然后把柳框拿到外边去,让攥好的豆馅冻实、冻硬,这样豆馅就算准备好了。
豆馅准备好后,母亲就该淘米了。
吃过晚饭,母亲就到仓房里把黄米和玉米碴子拿了回来。然后把黄米和玉米碴子按照粘度对比的比例分别倒进二盆里,然后倒进清水浸泡一个晚上。
第二天,母亲早早就起床了。她用笊篱把二盆里的米捞出来放到另一个盆子里,再把二盆里的水倒掉,这样反复三次把米掏洗干净后放到方桌上,再把桌子的一脚用砖头或木头踮起,目的是尽快把米里的水分沥干。母亲把米掏洗好后就开始做早饭了,等我们吃完早饭,米也沥好水了。母亲把浸泡好的黄米和玉米碴子拌匀后一起装进袋子里,然后喊上大哥,把米放到自做的单轱辘车上,推到米站去磨成面粉。
只一会儿功夫,大哥就把磨好的面粉推回来了。母亲在家早已烧开了一锅开水,母亲把锅盖掀开,为的是把开水凉温。大哥把面袋子拎进屋里,再把母亲已经刷洗干净的齐腰高的缸,搬到早已掀起炕席的炕头上。这时,母亲拿来早上淘米用的二盆,把黄米面舀进盆里,再用瓢舀来锅里的凉开水倒入面中,然后反复的揉搓,把黄米面揉成一个又一个面团放入炕上的缸里,所有的黄米面都揉好装入缸里后,母亲找来一个用高粱秸钉成的盖帘盖在缸上,然后再拿来棉被蒙在缸上,这道工序叫做“发面”,发面是蒸出豆包是否好吃的关键一环,听母亲说:不同的人发面的味道也不同,有的好吃,有的就会有臭脚丫子味,难吃死了。母亲把火炕烧的很热,目的是想让缸里的面能在一夜间发透,为此,半夜母亲还会起来穿上衣服,把缸里的面底朝上翻个个,然后再用棉被捂好,母亲这样一翻腾,使缸里的黄米面凉热均匀,发酵的快。如果黄米面没有发酵,那是不能包豆包的,即使蒸熟了也会有生面的味道,不好吃,所以一定要等到黄米面发酵好了,有酸味了才行。
第二天早上,母亲还是早早地就起来了,她穿好衣服洗把脸,到仓房里端出豆馅,再把缸里的黄米面用锅铲子铲到盆里,然后把发酵好的黄米面揉成小孩胳膊一样粗的长条,母亲从揉好的面条上揪下来一块面,放在左手心里,然后用右手大姆指把左手心里的小面团压成面饼,再拿来一个豆馅放在面饼里,用面饼把豆馅包上,然后左手托着豆包,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用力把豆包皮的厚度挤匀,把多余的黄米面揪掉,然后两只手配合,反复挤压,一会儿,一个比鸡蛋小点儿的圆溜溜的生豆包就包好了。母亲干活既快又好,一会儿的功夫,一盖帘豆包就包好了。母亲搓掉手上粘着的面,然后在水盆中把手洗干净就要装锅了。只见母亲往锅里添了两舀子水,然后放一个高粱秸帘子在锅里,帘子上面铺上洗过的干粮布,(一种质量粗糙的布,易透气。)然后把一个又一个包好的豆包挨着摆在布上,摆满后盖上锅盖就可以点火了。一会儿功夫,锅就烧开了,这时就要住火了,不能再烧了,否则就要烧干锅了,豆包就会粘在干粮布上拿不下来,就算拿下来,豆包也会被铲坏漏馅,再说也是一种遭损。
豆包蒸熟了,满屋子都是喷香的豆包味儿。
母亲掀开锅盖,一锅黄黄的、圆圆的小豆包紧紧地挤在一起,只见母亲拿来一个装着水的饭碗放在锅台上,然后右手拿着一个干粮板(干粮板:一种用小木板自己做的一个起豆包的工具,长大约两寸,下边宽大约一寸不等,上边是一个窄窄的把柄。)在盛水的碗里沾了一下,然后在粘豆包间切几下,粘粘的豆包就分离来了,母亲左手在水碗里也沾了一下,然后伸到豆包边上,右手的干粮板轻轻地将粘豆包一巴拉,豆包就乖乖地躺在了母亲的左手上,母亲把起出来的热豆包一个一个摆放到方桌上。馋嘴的我总是忍不住伸着两个不听话的手指头去拿,每一次都会被刚出锅的热豆包给粘住,然后被烫的大叫。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母亲总是微笑着说我:“别急,等凉凉再吃。”
母亲起完豆包后,就到咸菜缸里捞出来半个萝卜,用水洗净,然后切成筷子粗细的萝卜条,母亲腌的萝卜水灵灵的,一看就会让人有一种迫不及待想咬一口的欲望。母亲把切好的萝卜条放到盘子里,然后倒上一小勺辣椒油,用筷子来回一搅拌,你再看,嘿,红里透着白,白里透着绿,光看这颜色就会让人垂涎欲滴了。我用筷子夹着黄黄的粘豆包蘸着白糖,一口一口得意地吃着,母亲总是在一边提醒我:“别光吃豆包,吃几口咸菜,省的待会儿烧心。”(烧心:就是胃里反酸水。)母亲每次看到我津津有味地吃豆包,总是忍不住笑。
如今,每每想起母亲的粘豆包,眼前总是浮现出母亲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弯着腰从锅里起豆包的情景,而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又咽了几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