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本是天使入了地狱(随笔)
浩浩荡荡的历史长河,古今中外的各样舞台,曾经活跃过无数的优秀而出色的女性。她们或以无以伦比的美丽妆点世界的色彩,或以比肩男人的智慧英姿飒爽地指点江山,或以才华横溢的笔墨留下传颂千古的诗篇……她们的姿容、身影曾经绽放过绚烂而夺目的光华,为世人所仰慕。
今天我想写的是个天才女人的另类故事,她的故事经过百年历史的浸染依然让我有着入骨的悲凉。
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是在1999年,如今已经十五年了,当年是个刚出校门的女孩子,今天是个十岁孩子的母亲。这些年来,她的故事,一直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曾无数次坚定地提起笔,却最终懊恼地放下。
终于发现向来自信的我,却始终没有勇气把她的故事敲成文字。每每这个时候,我才惊觉,我依赖的、信任的文字,也会让我如此无助和无力。
我懊恼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把她刻画,这种懊恼里甚至有我对自己的轻视和否定。因为我的学识、我的能力,我对于文字的感觉,我对于人生的感悟,在她面前都太过浅薄。我没有把握能把她的故事叙述出万一,我更没有信心把她的形象刻画出万一。
可是啊可是......
她的身影,她的美丽,她的才情,她的爱情,她的毁灭总是顽固地压在我的心上。今天,我再一次提起笔,我要把她的故事敲成文字。哪怕这些文字是苍白的,哪怕这些语言是羸弱的,我只想把自己对她的叹息和遗憾告诉更多的人们。我将用诚挚而热切的心去感激每一个用心看这些文字的人们。
我想过无数个关于这篇文字的名字,最后,在提笔的这一刻,我敲下了这几个字“本是天使入了地狱”。
她叫米切尔.克洛岱尔(另有译作:卡蜜儿.克劳德)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是我中专刚毕业在黄金书屋打工的时候。书店里有一本黄桂元的《驿路芳踪》。我用了十二分的感动完完整整、字字句句地看完它。黄桂元在这部书里用了五页的篇幅写了《魂泣米切尔》。从此这个名字深深地压在我的心上,从未离开。
后来,我看了那么多的女性传记,宋庆龄、宋美龄、林徽因、张爱玲、肯尼迪夫人、戴安娜……尽管这每一个名字都像珍珠、像烟火,有令人震撼的美和力量。尽管如此,米切尔的名字,依然顽守在我心头,这个名字曾经带给我的亘古悲凉,从未有丝毫的削减。
在我想为她浇铸一篇文字的日子里,我试图去搜寻米切尔更多的故事。可惜的是,她的资料、她的历史,她的作品留下来的少之又少。
我在“百度”的网页上敲出“米切尔.克洛岱尔”这几个字下去,出来的内容无一跟她有关。
那个时候,我悲哀的明白,世界已将她抛弃。就连无所不知,无人不晓的“度娘”也对她一无所知。
于无奈中,我放弃搜索她的名字,在百度的网页里敲下“罗丹”。这时候,百度自动弹出了“罗丹的情人”。我知道,这就是我要找的人;我知道,这就是人们对她最泛滥的称谓;这就是世人对于她最后的、最恶俗的注脚。她在死去近百年后依然摆脱不了罗丹的影子。
她,有着良好的家庭,在当地也算身出名门,有宠爱她的温良敦厚的父亲,有跟她志趣相投、同进同出、亲密无间的姐姐,有从小热爱她、信任她的弟弟。
她,有着天生丽质的容貌,“无可比拟的绝代佳人般的漂亮前额,美丽无双的深蓝色眼睛,性感却又倨傲倔强的嘴……”。这是她的弟弟法国诗人保罗对曾经无比热爱和亲密的姐姐写下的句子。这样的评价并没有浮夸和矫饰。她的确是那样的美啊!
她,有着令罗丹也惊叹的天赋才华,她的才情,她的灵气,她对雕塑作品的把握,令罗丹也为之折服。天纵其华,从骨子和血液里与生俱来的天份,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啊?
她原本是上帝放入人间的天使!
这个天使热爱雕塑,这个天使的不幸和毁灭也因为雕塑!
因为雕塑,她崇拜罗丹,拿他当神。事实上,在20世纪的法国,罗丹是多少人心目中的神祉。他和雨果,曾经是那个时代法国的骄傲和标志。
米切尔,热爱雕塑,她经常背着母亲从家里逃出来,去找各种样的泥巴和石头。用她少女的的柔软而细腻的手,敲击着坚硬而粗糙的大理石。
为了雕塑,她千方百计地想成为罗丹的学生。
皇天不负苦心人。19岁的时候,米切尔终于如愿的被人引茬给罗丹,成了罗丹的学生和模特。也从这一天开始,她的命运就埋下了罂粟花的种子。她的绽放有着璀璨的美也有着蚀骨的毒。
她的美,让罗丹惊为天人。
罗丹,这个米切尔心目中的神,称她为“晨曦”。
那一年的罗丹,已经四十岁,他的艺术生命开始枯竭,他的创作灵感开始寂灭。而米切尔,这个美丽的有才华的单纯的年轻女子,轻易的把自己奉献给这尊神——罗丹。她用自己的青春浇灌了罗丹的艺术之树,激发了他更强劲的创作激情,让他的作品蓬勃地生长,开出绚烂的花,结出丰硕的果。
单纯而年轻的米切尔,在最初的时候,就把自己所有的爱倾情奉献。一如扑火的飞蛾。
我不想歌颂这种爱情,我赞赏的爱情可以有苦难,可以有负累,但是,一定要有温暖啊。没有温暖、温情,一味的燃烧,除了受伤,没有更好的结局。
我也不能指责米切尔,这个单纯、年轻的女子。因为向来美女爱英雄,每一个女人都有一种盲目的英雄崇拜。而在那个时代,那时的法国,罗丹无疑是个雕塑的“英雄”。
对于米切尔,我唯有叹息和遗憾。
她把她的爱情、青春、才华都无分毫保留地献给了罗丹。在跟罗丹一起的日子里,她把自己完全的掏空,彻底的贡奉。她的美丽凝固在罗丹的作品中,像“蹲着的女人”“我很美”“上帝的爱抚”……那些作品,成就了一个更完美而伟大的雕塑家罗丹,而米切尔却在这场伟大中烧为灰烬。
有什么样的爱情不排他,有谁的爱情不渴望名正言顺的执手相牵?米切尔热爱罗丹,她想嫁给罗丹,而罗丹却没有娶她的决心和勇气。他有另外一个一直包容他的女人ROSE,有一个已长成为小伙子的儿子。他是万众瞩目的人物啊,他是受所有人追捧和敬仰的大师。他有那么崇高的地位和名望。他给不了米切尔家庭,他也不想给。
米切尔只能以学生和情人的身份接受周围人的非议。这种非议也给她的家庭带来洗不掉的屈辱。她的父亲摇头叹息,她的母亲在以后的年年月月里,羞于见人。永远呆在自己的房间,再不出来。
米切尔,怀孕了。她多想这个孩子有完整的家。她求,她威胁,罗丹都摇头,都拒绝。罗丹,只想永远的把她当作情人来圈禁。
终于有一天,一群陌生人强行捆绑住已有6个月身孕的米切尔,用最残酷的方式让她堕胎。
这敲骨吸髓的痛苦让她选择离开。
她想重新开始自己的雕塑,她要为自己工作,她要摆脱罗丹的阴影。
她凭着惊人的才情,刻骨的感情,靠着记忆雕塑了罗丹的胸像。这个胸像震憾了罗丹,也激怒了罗丹。他觉得这是米切尔对他的挑衅和侮辱。而这尊雕像,蓬脖着顽强的生命力,罗丹百感交集,他向世人宣布“她已经成为了大师”。而同时,也就意味着米切尔的成就也成了罗丹最强大的对手。
在后来的日子里,罗丹利用他的地位和影响力,以官方的名义等各种样的渠道收购米切尔的作品,让她无法参加艺术展出,并在舆论上无休止地攻击她。
这时候,这个创造出无数伟大作品的艺术家的卑劣品格也让人心寒。如果罗丹放不下对于ROSE和儿子的亲情,让他无法迎娶米切尔,我们可以去原谅,去为他开脱。因为他还有一个像菟丝花一样完全依附于她的女人。那么,罗丹,对于米切尔的作品所有的卑劣的作为就只能让人不齿。原来不朽的作品和高尚的人格并不可以简单的划上等号。原来能雕塑出完美的作品的手却塑造不出磊落的君子胸怀。
米切尔有惊人的才华,有绝决的勇气却没有足够强大的可以支撑她的内心。对爱的狂热对罗丹的失望和仇恨,让她的作品充满对痛苦的渲泄。可是啊,那样的奉献和爱情,那样的付出和结果,要她如何对这个世界还能有温情和渴望?
生命于米切尔最后的温暖,该是一直热爱她的弟弟。弟弟曾经努力护佑过她!只是弟弟能给予的怜惜已经暖不了米切尔心底的悲。
1900年,她的弟弟,外交官,成名诗人保罗用一己之力帮她举办了个人作品展。
那时候的米切尔,已经被现实逼迫到疯狂的边缘。展出的那天,米切尔穿着夸张的衣服,涂抹着诡异的妆容出现在会场,迎接她的是众人毫不掩饰的嘲笑。
她的作品“阴暗,冷酷,带有强烈的悲观主义色彩”。展出的失败把米切尔再次推入痛苦的深渊,也把弟弟保罗从她的生命中推远。
她抡起大锤,砸碎了自己所有的作品,那些白的石膏,硬的大理石,生生地割疼米切尔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她的艺术生命走向了终点。一同终结的还有她的精神和灵魂。
米切尔真的疯了。
宽容的,慈爱的,宠溺她的父亲已经过世,母亲终其一生都不肯原谅她。连曾经最亲爱的弟弟,在努力拯救她却无果的时候,也渐渐失望和心力交瘁,疏远了她。在这个世界,她失去了自己,也失去了所有亲人和亲人的爱。
1913年,巴黎警方将她带走,关进了一家精神病医院。在那里,在疯人院的铁丝网中,米切尔,穿着精神病人的特制衣服渡过了生命里最后的,漫长的,地狱般的30年……
我们无从知晓,罗丹,在米切尔离开他后是怎样的心情。罗丹,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光阴里一定是忏悔的。他在遗嘱里写道,罗丹博物馆里一定要有专门展区陈列米切尔的作品。
现在,罗丹博物馆里陈列着米切尔15件作品。
米切尔若有知,可会露出一抹苦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