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碰头
　　
　　 ——题记
　　
　　
　　
　　 俩人都说：“这辈子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好像我上辈子欠你的？”
　　
　　 胜男眼见三十岁了才结婚。与自己一般大的小姊妹，孩子都不小了。她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完婚是女人一生最大的喜事。所以拖到现在，是高远与媒人都夸下海口，说高远在部队里表现很好，准能提干。好事不怕晚，她苦苦等待着，想混个随军家属，也跟着吃官饭，吃香的，喝辣的。谁料想六七年过去了，干部没提上去，倒回家握锄头把子了。到了这个年龄，抱怨还有啥用？认命吧！
　　
　　 大马车将自己拉来了，迎进新房，看媳妇的人络绎不绝，就是再没见高远的身影。这个冤家，咋能这样？媳妇娶进门便万事大吉了，不来关心不说，面都不朝一个？
　　
　　 半夜以后，闹新房的人都散了，新郎仍然不肯露面。气得胜男不等他了，自己和衣睡了。天亮才发现高远也和衣睡在另一头，满身尽是酒味，已酩酊大醉。
　　
　　 这一天，高远老晚爬起来，又去忙碌归还结婚的餐具桌椅板凳之类的事，也没有同胜男聊上一句。
　　
　　 “真不是玩意！什么东西！敢拿豆包不当干粮？”胜男暗暗嘀咕，心里燃起一股火。凭自己这天仙般的长相，谁见了不夸？昨天那个来看媳妇的不夸长得匀称貌美？谁不羡慕？你高远虽说英武帅气，我胜男也不输给你！
　　
　　 高远当了几年兵，没改在部队雷厉风行的作派，男子汉就是男子汉，站得正，立得直，一是一，二是二。不会拍马溜须，也不会阿谀奉承。想叫他对老婆花言巧语，低声下气，曲意逢迎，那太阳得从西边出来。胜男既然进了门，就是一家人，应该有苦同享，有难同当。自己这样累，你应当主动凑一下，同自己一起忙碌。就不应该像个陌生人和贵客一样，不管不问，袖手旁观！不能干重的，当个后勤总行吧？
　　
　　 熬到第五个晚上，高远忍不住了。自己脱光了，主动去扯胜男的衣服，想体验婚姻的幸福甜蜜。胜男朝思夜想梦寐以求地一番激情早就被抱怨和失望淹灭了，现在那还有这念头？她将他的手一推，不理他。高远那里肯依，又将手伸过来，胜男又是猛地一推。
　　
　　 高远火了，说：“你不肯，嫁到我家干么？”
　　
　　 “真美的你！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有自由，我也有自由！”
　　
　　 高远那里管她说什么，跃身骑到胜男身上，将她的衣服剥了，想来硬的。胜男也不是省油的灯，从小就像男孩子，游泳上树，干活打架，无所不能，一个鹞子大翻身，将高远摔到炕旮旯里。
　　
　　 高远万万没想到她有这大力气，且对他会这样。岂能受此欺侮，忙爬起来，抡给拳头就打。胜男也不示弱，捣蒜般地又撕又捋，一面拳脚齐上，一边鬼哭狼嚎般地大叫：“出人命了，高远要打死人了……”
　　
　　 夜深人静，山村和田野都沉睡了，万籁俱寂。这一声声撕心裂肺般地哭叫，把整个村庄都惊醒了。左邻右舍慌忙披上衣服，来敲高远的门，手都敲疼了，那里敲得开？有几个年青人，从隔壁的墙头上翻了进去，见两人赤裸着撕打在炕上，用电筒一照，胜男披头散发，雪白的身子被高远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高远的身上也被胜男挖得一道道的血印。高远见大家进来，不好意思地拉过被子，遮住下体，被胜男一把扯下，吼道：“怕丢人就别打人！就让大家都瞧瞧，索性丢个够！”
　　
　　 ……
　　
　　 第二天队里干活，胜男照样出工，与大家又说又笑，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队里几个小伙子，却忍不住大谈特谈：“胜男嫂子的皮肤真光滑，电筒一照，又白又亮，像涂了层油，两个奶奶子鼓鼓的，真馋人，俺高远哥们真好福气！”
　　
　　 “谁捞到这么个美人，一宿也不用睡觉了！”
　　
　　 “嫂子，下次再打架我们还去劝架，还没瞧够呢！”
　　
　　 “去你的！”胜男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美滋滋地，心想，高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这漂亮面孔和健美身材，给他真可惜了。
　　
　　 俩人在生产队里，干活都是不含糊的，在与人的交往上，也都是客客气气，很少与人斤斤计较，有声高或脸红脖子粗现象。是大家公认的好人儿。
　　
　　 高远为人正直，本分，从不干偷鸡摸狗，拈花惹草，苟且偷安之事。胜男也不是心猿意马之辈，遵循老一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旧观念，即便男人这辈子生姜难改辣气，狗改不了吃屎，她也认命了。俩人干活不肯在一起，一个东一个西，回家各走各的。队里分了东西，你去我就不到场，你背着重，我视而不见，扬长而去。
　　
　　 天天吵，已成了生活中的内容和添加剂，那天不吵闹，反不习惯。日子就是在这无休止地争吵中，不知不觉地流失。
　　
　　 有年麦收季节，天气又闷又热，太阳火辣辣的。两人到家，都累得不肯动。谁也不烧饭，都往炕上一躺，谁也不吭气。都在想：你能靠，我也奉陪到底！看谁先说熊话。两人都是这么想，也都是这样干靠着，谁也没有动。
　　
　　 眼见要出工了。高远只好自己去和玉米面，做饼子。一边烧火，一边往锅内贴饼子，每做一只，口里骂句：“去你妈的！”‘叭’一只贴锅上了。“再叫你狠！”‘叭’又一只贴到锅上。眼见一锅饼子贴满了。假如高远做好，大家一起吃，也不会再有下面的故事。夫妻间，你恩我爱，互相体贴，谁多干点也无可厚非。但高远就是高远，看不惯胜男的坐享其成，趾高气扬的态度。故意气她说：“你就等着吧。我做的饼，没你的份，你等就等饱了！”
　　
　　 胜男也不是省油的灯，从炕上一跃而起，柳眉倒竖，立即回应：“好，一言为定！下次再吃我烧的饭，你是狗养的！”说着去挖了白面，到另一锅灶摊起饼来。
　　
　　 刚将面子和好，高远从灶间铲了一锨板连草带土，给弄进面中，面一下子变成乱七八糟，黑糊糊一团。嘴里说着：“吃吧，吃吧，你的确是比我做的好吃……”
　　
　　 胜男那肯示弱，搬起锅来，将刚做的饼子，掀到地上。嘴里也念道：“就你的好吃，就你的好吃？你吃，叫你吃！”
　　
　　 这一类的故事太多了，简直是数不胜数。别看两人出来跟别人一样干，又说又笑。他们背后天天都有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故事……
　　
　　 改革开放以后，土地承包了，大家的日子都慢慢好起来。两人各人的地各人种，谁也不管谁。孩子也出去过了，两人一个户头，住两屋。高远养牛，养羊，每天去放牧，割草。胜男种生姜，种辣椒，种粮食，也是早出晚归。虽然两个还是一对冤家，但随着时代发展，也有所改善。高远有时也帮胜男的忙，三下五除二，干了就走。吃饭胜男吃好，放锅内，高远过来便吃，两人从不坐在一起，基本上不搭腔。但感情上却悄悄地在拉近距离。
　　
　　 有次给玉米施肥，玉米长得快有人高了。胜男头里牵着牲口，高远在后面扶犁，两人默默地干活，谁也不肯开口说话。
　　
　　 干了一会，高远要小便，便在地头上不声不响地解手去了。胜男一点也不知，只管牵着牲口往前走，犁具没人扶，玉米噼哩叭啦被弄倒。到地头回头一看，庄稼倒地一片，简直像挖她的心：“作孽呀，我的玉米……”心疼得简直要掉泪。虽气恼，又忍不住好笑……
　　
　　 这对夫妇，就是这样在不和谐中度过半个多世纪。两人都是在争执中，在谩骂中，在分居中，熬过岁月。这里面的酸甜苦辣只有他们自己体验最深。
　　
　　 2010-7-21 无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