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变了天。”还没入冬，就降临了一场特大的暴风雪。我这个在黑龙江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东北，也好像是头一次遇到。
　　 一夜醒来，窗外早已是琼楼玉宇的白雪世界。窗台上堆满了七八寸厚的积雪，鹅毛大的雪片还在不断地叠加。铅灰色的天空中，雪雾迷朦。北风越刮越大，雪片由斜飘变成了横飞。“呼”地一声，落地的雪片又腾空而起，与天上的飞雪汇合在一处，形成了遮天蔽日的“雪烟”，腾挪跌宕，呼啸而来。碗口粗的杨树枝，带着还未经霜的绿叶，“咔”地一声断响，跌落到地上，在风雪的折磨下滚动着挣扎着，却无法逃脱这突如其来的柔躏。如今，世界上的一切都包裹在雪雾蒙蒙的混沌之中，分不清那里是市区，那里是旷野，那里是公路。仅凭偶尔从风雪中拱出来的汽车，才能判断出公路的大概位置。路上没有遮挡的地方风雪无阻，形成了一条条贴地横行的雪龙，呼啸而过；路旁有遮挡物的地方，雪龙受阻，沉积起来，越聚越多，形成了一道道雪岭，高低不平。低的如田埂，高的像河堤，所有的汽车都无法越雷池一步。也有冒失的司机加大油门向低如田埂的雪岭冲过去，结果是方向盘不听使唤，汽车一头栽进路旁高如河堤的雪岭中，瘫痪在那里了。几台大铲车开足马力，迎着雪龙横冲直撞，为前行的车辆推开一个可容车辆通过的豁口，没等几辆汽车过去，豁口很快就被肆虐的雪龙堵上，后面的铲车只好重整旗鼓，加大油门，组织新一轮的反击。——这就是东北最有名的“大烟炮”。
　　 躲在自家的小楼上，倚窗而立，享受着集中供热送来的二十多度恒温，欣赏着大自然馈赠给东北人的灾难性奇观，时而仰视凌空而起的旋风，时而俯看肆无忌惮的雪龙，时而为憋得冒烟的铲车鼓劲，时而为栽倒在路旁的汽车惋惜。忽然想到，我还得上班呢。抬头望天，风雪交加，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减弱下来的意思——真打怵出门钻烟炮啊。可是，学校没通知放假，如果学生去了，我这个老师却旷课，以后还有脸为人师表吗？别说是风雪交加，就是枪林弹雨，我也得上班去！
　　 棉猴、棉鞋、棉手套，裹严了自己后，比往日提前半个小时下楼。下楼之后，觉得风比刚才小了许多，雪也稀稀落落的了。客车站点聚集了不得不顶着风雪去上班的一大群人。马路上，厚厚的积雪下面是湿漉漉的溶雪冻结而成的薄冰，十分光滑，各种汽车像喝多了酒的醉汉，东一头，西一脚，慢慢腾腾地在路上爬行。十分钟过去了，头上肩上已经挂满了雪，把我打扮成了圣诞老人。等了老半天，仍然不见客车的踪影。“看来，今天的班上不了啦！”大家正在焦躁地无可奈何时，一辆大客车从裹挟着的烟炮中挣脱而出，停在了大家的面前。“司机，你太伟大了！”大家对这位“雪中送车的司机心怀感激，先后鱼贯而上。直到后面的人不得不拔出已经伸进车厢的那只脚后，汽车才背负着勉强能够承受的重量，晃晃悠悠地上路了。自己家距离学校七八里地路程，平时坐车也就十几分钟吧。今天，十几分钟过去了，客车才走出去三站地。一看手表，还剩半个多小时了，回头看见后面跟上来一辆出租车，车里好像还有空位置，就在下一站赶紧下车，截住了那辆夏利车。司机还真不错，碍于中途遇到雪岭，帮他推了三次车的面子，尽管是大雪天，依然按着平时的行程价格，只收了我十元钱。
　　 虽然比平时多花费了半个多小时，亏得我事先想到要早走，加上途中果断的换乘了出租车，才准时地来到学校。校长见我浑身潮湿的样子，不无感动地说：这么大的雪，听说北山的大客停运，我以为你来不了，课都给你串好了。既然已到，那就还按着课程表走吧。
　　 伴随着长鸣的电铃声，一缕淡淡的阳光斜映进教学大楼，天开始放晴了。有白雪的反射，教室里格外明亮。望着座无虚席的学生，我暗自庆幸，多亏没有迟到，否则，我这个班主任还怎么管理学生啊。立刻高兴地热血涌动，踌躇满志的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年轻教师的时代，精神焕发的向学生大声宣布：“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