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向】唱来唱去的奶奶(随笔)
我常常梦见我的奶奶。
梦见的又常常是同一情景:在一个寒冷的凌晨,我从部队回家探亲,穿着崭新的军装的我推开家门,模模糊糊里看到我的奶奶站在我爸妈的房门口,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嘴里念念有词:破媳妇呀破媳妇,菜真辣呀菜真辣,菜真咸啊菜真咸,不能吃,都咸苦了,啊呀呀,啊呀呀,咸苦了,你个破媳妇呀……
突然,我爸妈的房门开了,我父亲从房间里冲出来,端起我瘦小的奶奶转身把她搁到“丈横头”(江山人老房子厅里供香烛的香几)的柜子上,然后倒退几步跪下,双手合十叩头就拜:娘啊娘,我们生产队出了一天的工,已经好累了,我拜拜你,求求你别吵我们了,让我睡一下吧……
我奶奶是个疯子,是个一天到晚唱来唱去唠来叨去的那种“流行歌手”。我小的时候看着她那双“三寸金莲”踏在天井边的青石板上,和着瓦屋檐壁滴下来的雨水声,手舞足蹈。
她会唱许多歌,遇到有人办喜事,唱喜歌,遇到有人办丧事,唱悲歌。尽管我至今没有完整地听懂一首或一段甚至是一句喜歌的歌词,也无法归类出那歌属于哪系哪派。但那种江山腔特有“悲调”,在锁呐的挑拨下,四处飘荡,可以笼罩整个山乡。
我梦里父亲把祖母端起搁到“丈横头”叩头就拜的事是真事。祖母后来疯得越来越严重,她不吃我母亲给她做的饭,用最恶毒的言语来刺激我母亲,骂我母亲菜真辣呀菜真辣,菜真咸啊菜真咸,你这破媳妇一定是想害死我,害死我你们就开心了,开心了。
她这样想了就天天折磨我母亲,最好不要让我母亲有喘息的机会。只要看到我母亲回来就开始唠叨。我母亲大户人家出身,向来内向,不跟人多事,跟着我父亲后对婆婆的“软折磨”最多也是隐忍,有时甚至被婆婆欺负得实在受不了了就抱着我父亲哭。父亲夹在中间也是有苦难言:那是生我养我的娘啊!
严重后的祖母自己煮饭。她不用自己村里那口全村人都在吃的井里的水,她自己用“洋壶”到几里外的叫门头山的山涧井里挑水吃。有一回不小心掉到井里被路过的人给捞起来,于是她就常说那井里有仙婆想叫她去陪。
她几乎一天到晚都在煮饭,用外面捡回来的稻草生火,可能是稻草太湿的原因,常常是满屋子乌烟瘴气,有好几回还差点把房子给烧了。再后来她拒绝我母亲和其他人的一切照料,在自己折磨自己中死去。
那时我在部队当兵,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也是一个重阳节,秋高气爽,部队正组织老干部文艺活动。我有一种难以说清的心情。
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要是我祖母她还活着的话不知道还是不是照样是疯子,还是不是一天到晚地唱来唱去,还是不是一见到我母亲就骂。每次回老家,我母亲都让我带爱人和小孩到祖母坟上扫墓,有一次我爱人问我母亲这个婆婆对你很恶毒干吗还要这么孝敬她?母亲说她曾经是多么恨这个婆婆,可再恨她也是我老公的母亲,我儿子的奶奶。
母亲的这句话深深影响了我,父母的榜样是子女教育最好的教材。我想说的是,没有奶奶,也许根本就不会有我父亲的存在,没有父亲的存在也就没有我的存在。谁都会有老的一天,谁都有可能老了一样得唱来唱去的病。不管你家里有没有老人,他老的清楚不清楚,卫生不卫生,健康不健康,或者她是不是也同样是“唱来唱去”,善待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