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老黑叫麻竿马秘书到他办公室去一下，是驾驶员小刘过来叫的。
　　 小刘在麻竿秘书的办公室畅着的门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外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啊——啊——（然后脸扭一个裤腰状舒坦的表情），马秘书，黑老鸹——奥，不对，看我这臭嘴（然后做煽一下嘴的象征性的动作），黑局长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啊——啊——，嘴里喷着昨晚的酒香，走了。
　　 麻竿秘书纳闷了一分钟，猜测黑局长叫自己去一趟的意思，就在那里使劲拧眉头激发智力，象搞一个有一定难度的脑筋急转弯，但三分钟后却一点结果都没有。于是放弃了智力自残，闷闷地向黑局长的办公室前进。途中遇到了五只苍蝇的袭击，他均予以正义的有力回击，获得全胜。苍蝇均是从卫生间饱餐后出来散步并招蜂惹碟的，并无恋战之意。于是，麻竿秘书取得对苍蝇的完全胜利也在料想和情理之中。
　　 把麻竿秘书的办公室“贬谪”到卫生间的旁边，原本是黑局长一手操办的。那时候黑局长说马秘书我看你的办公室放在楼梯拐角比较合适，那样来办事的人一上楼梯就可以找到你的办公室，办事方便。
　　 但麻竿秘书当时只弄了一个脑筋急转弯就搞清楚大胡子老黑的意思了。因为在这家伙当副局长的时候就总是话里有音地暗示麻竿秘书是局长王秃头的人，说马秘书呀你真行，把一包过期的茶叶给我，是不是想让我早点死。麻竿一听脸色蜡黄，变仔细核对生产和失效日期，边一溜屁股冒烟地跑去商场更换去了，并把商场的一个营业员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你们是怎么搞的？竟然把一袋子过期的茶叶放在货架上，这不是想让我倒霉么？
　　 而巧合的是麻竿秘书瞎着眼睛买了五袋子茶叶，也就这一袋子过期了，而且又刚好发到了大胡子老黑副局长的办公室。更让他倒霉的是，老黑这家伙不学无术反而保全了天生的很好的视力，随意地摆弄了一下就发现这袋子茶叶的问题了，说过期二十天了还拿来让我喝？于是就把麻竿秘书喊来了，说：你真行！是不是顺路垃圾箱里捡来的，或者是买四包要赠送一包的么？
　　 麻竿被老黑损得面红耳赤，半天才搞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来了个180度的急转弯，飞奔去商场把小售货员修理了一通。回来的路上马秘还心里不痛快，说不就是茶叶过期了么？又不是老鼠药，喝了还会死人不成？听大胡子老黑那口气，阴阳怪气的，什么东西？心里就鼓鼓地发酵一些不平之气。
　　 马秘原本是个率性而不通世故的人，玩到秘书这个位置也完全是因为肚子里还胡乱地装了几个词，却并没有阿谀奉承和跟屁股跑的毛病。于是，在原本换回来了茶叶以后，对大胡子老黑陪个笑脸，说几句客气话也就啥事都没有了。但马秘进了老黑的办公室却仍然是觉得肚子鼓鼓地，肠胃还气着痉挛蠕动，于是就没有好脸色，说；黑局，换回来了，你看好，没有过期。就顺手把一袋子茶叶扔老黑的桌子上。
　　 但他忽视了一个问题，就是黑局的桌子是质量比较好的，桌子面光滑。完全不象他自己的办公桌，到处都是窟窿。一会儿铅笔找不到了。一会儿写的一页纸找不到了。一找，又是从桌缝里漏下去了，这时候就正被他踩在脚下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他把一袋子好茶叶给老黑扔桌子上，但桌子质量好，滑溜，茶叶袋子就在老黑的桌子上站立不住，刺溜地一下滑桌子底下去了。老黑一下眼睛就成了斗鸡眼，呼地喘一声粗气。马秘一看不对劲，就急忙蹶沟子去捡，却因为弯腰过猛把握不住，身体往前颠踬了一下，一脚正踩在茶叶袋子上，给一袋茶叶弄了个窟窿放了气。
　　 问题到这里就比较麻烦了。但如果马秘办事活泛一点就还不是不可挽回的，马秘也想挽回的，但他的方法不是太合适。他拾起茶叶看一看，就又扑地笑了，说：黑局，正好，茶叶袋开了个口，还省得你再撕扯着麻烦。看看茶叶袋子上还有个皮鞋的脚印，就赶紧用袖子擦掉。
　　 但黑局象吹气球那样鼓了三分钟的腮膀子以后，没有吭气，然后把一袋茶叶扔进了废纸篓里。
　　 就这样一件小事，马秘事后还一直都觉得无关紧要。
　　 但老黑当局长的第一天，就把马秘的办公室安排到楼梯拐角的第一个房间里去了。这个房间挨着卫生间，以前是放杂物的，但老黑一当局长，这个房间就成了马秘的办公室，而且老黑的道理很充分，说秘书么，还兼任接待群众来访工作，办公室放在那里正合适。于是，马秘就弄那里办公去了。卫生间的苍蝇就经常摸错了门到他的办公室了翱翔一圈，卫生间的冲水声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不规范的声音也每天都惊扰得他坐卧不宁，而老黑也开始很劲地训斥他，说给你创造了那样好的工作条件，安排了新办公室，而你最近的工作效率却怎么越来越低？是不是不想干了？马秘就撇一下嘴唇，觉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就在昨天晚上还做了一个梦，好好地发泄了一通对老黑的愤懑情绪。
　　 这时候马秘就走去老黑办公室，刚才说了一路上粉碎了好几个苍蝇的围追堵截，胜利抵达目的地。
　　 老黑用下巴指一下旁边的沙发，从喉咙里说“恩”。马秘就并腿坐下。老黑看着窗户外面。窗外有些树，有树叶咀嚼后扔下的班驳光斑，还有一挂蜘蛛网，一只黑屁股蜘蛛在上面瞎忙活。马秘坐沉默的环境里有些局促不安，后背开始有黏糊的汗津津的感觉。老黑斜眼傻看窗外好半天，似乎觉得是营造足了应有的气氛，然后转过来，盯着看了马秘一分钟，看得马秘后背又生芒刺，然后说马秘书，恩，你在家里做不做饭？
　　 马秘不知道老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点头，但似乎又觉得不合适，在含糊地摇头。总之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哈哈，看样子你在家里还是个大男子主义呢？老黑打趣地说，但我可是喜欢做饭的。
　　 是吗？马秘不知所以然地问。
　　 是啊，黑局长说我中午还做了饭呢，你知道我做的什么饭么？
　　 马秘就头拨浪鼓似的摇。
　　 不知道吧？我做的是一条鱼。哈哈，一条鱼。老黑局长哈哈地笑着说。然后老黑局长就开始详细叙述做一条鱼的过程了。先是剖腹，弄死它，然后用盐巴腌渍，然后么，烧一锅油，把鱼放锅里使劲地炸——哼，炸得它焦黄为止——恩，当然了，还可以炖，烧开了水，把洗得白净的鱼放开水里很劲地炖，炖到它快烂为止——当然，还有其它方法，如果你不想吃这条鱼了，还可以扔它在旁边，让它慢慢腐烂发臭——当然这是那些让你讨厌的鱼，就只有这样处理了——哎，你看那外面，树上的一个蜘蛛网，蜘蛛就转眼工夫就修理好了——哈哈，修理好了……
　　 马秘书从老黑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脑子里有些膨胀和麻木了，但他却依然是觉得惊奇，心想老黑却怎么就知道自己昨晚上做的一个梦呢？而昨晚上马秘做的一个梦就正是自己做了一条鱼，在水里煮，在油锅里炸——而做的一条鱼就是一条黑草鱼——老子炸了你——梦话里他还这样说。
　　 后来马秘书的办公室是慢慢地移动了，一边是距离厕所越来越远，一边是离老黑的办公室越来越近，最后就紧挨着老黑的办公室了。老黑咳嗽一声马秘书就都听的一清二楚，翻身就往老黑办公室跑，再没有误过事。
　　 并且经常是马秘站在一个敞开着的办公室外面，打着哈欠，啊——啊——，脸上的表情也舒服得象个裤腰，说老张啊，或者是老夏呀，黑老鸹——奥，不对，看我这臭嘴（然后做扇一下嘴的象征性的动作），黑局长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啊——啊——，嘴里喷着昨晚的酒香，走了。
　　 老黑又看着窗外，在凝结着气氛，准备讲一讲他是怎么样做一道关于鱼的菜的故事的……
　　 窗外，景色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