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耄耋老人的离世，一场丧事中的“群魔乱舞”，不仅让我看到伪善和平下的剑拔弩张，也让我认知了“一个老的可以养活十个小的，十个小的未必养活一个老的”那句俗话。
　　 年过八旬的老人是在凌晨死于一个养老院，第一个发现者是老人的护工杜大姐。数月的护理，杜大姐与老人有了感情，她一边抹着眼泪替老人换上里外新衣，一边给老人来的最勤的大女儿打电话。
　　 死者的大女儿与我是七十年代至今的挚友，因而我在上午八点便接到她泣不成声的电话，我就丢下家里的一切活儿赶了过去。
　　 逝者已经安放在正屋中间的一张木床上。看着那四壁脱落的墙皮和交错的蛛网以及屋子里得凌乱狼藉，显然是很久无人居住了。如果不是水泥铺的地面，恐怕院子里的草都会长得半人高。
　　 朋友的父亲去世六年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已儿孙满堂。孩子们羽翼丰满，各门立户地住着，老屋里只有老太太一个孤独地生活。那时，她的身体还很硬朗，一切还能自理。两个女儿隔三差五地探望，送去一些吃的、穿的。
　　 半年前，老人因用拐杖勾取高处的东西不慎摔倒便再也站不起来。两个女儿家事忙得像陀螺，只能轮换着来照顾一下。三个儿子推说各自的理由而疏于探视。最后商定送往养老院，养老费用由儿女们分摊。
　　 不提钱是好兄弟，提到钱便淡了亲情。老大说：“我是一个子儿不出，谁擎（继承）的家业谁赡养老娘。”
　　 老二老三说：“孬种，哪有个做老大的样？爸在世时出钱帮你盖了新房，留给我们弟俩这三间破房，你还想分一份？想得美！”
　　 老大说到做到，真的没拿一文钱。老二老三出了钱，觉得心安理得，忙各自的事儿去了。
　　 老太太住进了养老院，请了个中年护工。那护工心地善良，照顾老人很周到。两个女儿每次探望，老人都念叨杜大姐得好。
　　 但毕竟老人到了风烛残年，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最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直到长眠不醒。
　　 虽说老人去世，“当大事”的是儿孙，嫁出去的女儿除了奔丧嚎啕，该出的钱不能含糊，其他一应家事不便过于置喙。但三弟兄各打各的小算盘，谁也不想出头。年长的姐姐只好勉强出头担起一些担子，我也才会去帮了几天的忙。得以了解和看到一些让人啼笑皆非、愤愤不平的闹剧。
　　 我比死者的大儿子一家去得早，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才姗姗来迟。到了又驴桩似的杵在那儿不知该干什么。执事的吩咐邻居帮忙搓麻绳、砍哀棍、布置灵堂，让孝子去死者娘家报丧。老大嘴里嘟嘟囔囔的不愿动身，直到香烟拿来，这才眼睛发亮，忙忙地去娘舅家。
　　 母亲离世，最悲伤的是女儿。朋友和妹妹哭得昏天黑地，让人心酸。几个孝子老婆却无事人一般，算盘珠一样，拨一下动一下，仿佛是请来的客人。反倒是我和另一个朋友喧宾夺主，替她们张罗一些必须的礼数，真让人闹心。
　　 死者停灵两天，火化后又在家两天，第五天出殡。这之间，孝子们和娘舅去买了一副桑木六六的好寿材。两个女儿给妈妈买了全套寿衣鞋帽，成殓用的“铺金盖银”，以及金丝绒绣花棺罩。扎了金山银山、轿车别墅和一应家用电器，还有一对童男童女。
　　 出殡的棺棚搭在河边路旁。喇叭声声，哀乐阵阵引来喜欢看热闹的男女老少。
　　 我和帮忙的李姐在棺棚后部角落里安放了一张小桌子，准备了几天的一叠叠圆顶、三角孝帽和妇女们的孝头巾，整齐地堆在桌子上。还有一大卷白布，备着随时需用。
　　 按照规矩习俗，送殡的那天，长子长孙是不可以离开棺棚的。必须有孝子守着瓦盆烧纸钱，孝孙跪拜答谢前来吊唁的亲朋。可这一天，瓦盆里的纸灰连底儿都没盖上。三个孝子在棺棚外乱窜，眼睛瞪得灯盏大，各自寻找自己的亲朋。生怕走错了账桌记错了名字差了钱。哪里还管老娘尸骨未寒？
　　 我与李姐是外人，只是看朋友面帮忙而已，可爱管闲事的脾气改不了，不免唠唠叨叨。人家那里我行我素，我只落得个怄气了。
　　 眼看几个弟弟各怀鬼胎各行其是，上面握手下面踢脚。朋友身为长姐也无可奈何。出门的闺女管不了许多。她只是最后行使了一次长姐的权利，告诫弟弟们：都给我收敛些，丧事上不许闹事，平平稳稳地过了丧事，你们想干什么我管不着。
　　 丧事倒是没闹大乱子，三国鼎立谁也管不了谁。老大是空着两手当现成孝子，丧葬费用一个子儿不掏，自己亲朋出的分子钱划拉了全部带走，算是完了自己的任务。
　　 你道那两兄弟怎地会眼睁睁看着大哥占这便宜？
　　 却原来他二人打得另样的小算盘，本来大哥就抱怨爹娘偏心，老屋的继承人里没他。若是丧葬费用让他出一份钱，岂不是那份家业成了撕不清的狗肉账？
　　 所以，两个宁肯自己多出些钱，决不让大哥有空可钻，有机可乘。
　　 老二收了公亲和邻居的份子钱，承诺以后人家的礼由他还。
　　 老三深谋远虑，一开始便是单干。自己设账簿收礼，自己找酒店宴客。收支与其他人毫无牵扯。心满意足得去数他的票子。
　　 尽管这样，大事没出，小摩擦不断。娘亲下地，弟兄姊妹间的情分已经疏淡。如果老人家泉下有知，哪里能够闭眼？
　　 有人说，儿女是眼前戏，逗你开心惹你烦恼；有人说，儿女是前世的债主冤家，操不完的心，花不尽的钱。做父母的为儿为女无怨无悔，熬尽一生心血。又见几个做儿女做的能及父母付出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