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允许在这里摆摊！快走！快走！”一辆白色皮卡车在街边停下，车头里跳下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壮汉，他们身着藏青色的制服，骂骂咧咧地朝一些摊位走去。“哟，这几条黄鳝不错嘛，都是野生的。”一个断了中指的壮汉说完，立马端起塑料盆就往车斗里装。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疾步跨过去，拦住壮汉苦苦哀求：“求求你，不要没收我的黄鳝……”壮汉恼羞成怒地反转身，把中年男人往非机动车道上用力一推，男人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到了一些行人。
　　 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腰的老头见势不妙，急忙拎起脚端的一个大竹篮想逃。只见另一个穿制服的壮汉大步跑过去，对准竹篮子猛地飞起一脚，菠菜像炸开似的翻飞起来，在马路上撒了一地。车轮滚滚而过，路面上流淌着绿色的汁液。老人看到一篮子菠菜就这么废了，不由得捶胸顿足。
　　 金枝迅速卷起地上的塑料纸，四角一拎揪成一团，向小弄堂跑去。她卖的都是些不值几个钱的小玩意儿；发箍、发卡、鞋垫、袖套之类，不会引起城管们的兴趣。当然了，看到他们来，她还是要回避。万一推推搡搡中吃到顺风拳头，却不是自找倒霉。
　　 傍晚，金枝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掏出兜里的钢镚纸币，一角﹑两角﹑一元﹑两元开始清点起来。哦，今天赚了十一元，要是黑猫不来抓的话，摆到晚上可能还要多赚一点。这该死的黑猫！金枝一边咒骂一边站起身，把手洗净了，开始准备晚饭。
　　 晚饭是剩饭熬成的粥，拌一点酱瓜。乌黑色的酱瓜堆在白润润的热粥上，散发着酸涩的气味。一张破板凳上垫着两层报纸，这就是金枝的饭桌。报纸上泼洒了一些粥汤油渍，但能依稀辨认出几个油墨大字：央视记者街头采访“你幸福吗？”
　　 金枝是个农民工，没多少文化。这张报纸是她在原单位做清洁工时，随手拿来包包东西，糊糊墙壁的，没想到这几天还真派上了用场。上个月，老板因为债务问题，一下子突然失联，让她和厂里几十个工人瞪着惶遽的双眼，措手不及。因为拿不到相应的劳动报酬，工友们又不甘心回老家，大伙儿就去找相关的职能部门讨要说法。回复他们的是等待，等待着仲裁判决及法院拍卖结果。因为劳动关系尚未解除，年轻一点的工友出去打一些零工，年龄稍大一点的只好拾荒摆摊，跟城管玩游击战。
　　 年关将近，工友们居无定所，又拿不到赔偿，一有空闲就去厂门口兜兜转转，希望得到一点老板的消息，却只能失望而归。很多老工人，把厂当家一样，对着机器设备有着深深的依赖感，突然一下子从身边抽离出去，变得落寞惘然起来。寒风中，他们搓揉着粗糙的双手，望着熟悉的厂门长吁短叹。是啊，生活中的变故往往来得太仓促，让人一下子遁入迷茫境地的不在少数。
　　 “唉，房东不让我们住厂里，把水电也断了 ，我下午还得去外面租房子。”
　　 “就是呀，都是他把车子堵在大门口，不让我们工人生产，老板才被逼跑掉的！不堵的话，我们还可以做到年底，拿些钱回去过年！”
　　 “但愿老板没有逃掉，而是去筹钱的。说不定过几天回来了呢！”
　　 “唉，就算房东把我们赶走，这些设备和原材料我们还要看守。万一丢失了，法院拿什么赔我们的工资奖金。”
　　 “那怎么看守？断水断电又不让住！这么冷的天！”大家伙焦躁地围拢在一起商量对策。
　　 “工人们都来看守也不是个办法，哪两个人愿意有偿看守的？每人一月补贴3500元，到时大家分摊？”关键时刻还是车间主任发话了。
　　 “俺和大寿来看守吧，俺俩偷偷住厂里，饭就在外面随便买一点吃。”一个山东口音的工人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袋里装着几个白白的馒头和一袋榨菜。那个叫大寿的工人腼腆的朝大伙点了点头，算是默应了。接下来，大伙儿书写了份书面协议，注明委派两位员工驻点有偿看守，酬金由全体员工支付，最后签字画押。
　　 厂子终于有专人看守了，大伙儿浮躁的内心总算得到了一丝缓解。
　　 这一天， 厂门口的招牌不知被谁摘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白色横幅，上面映着几个绯红色油漆大字 ——钢结构厂房招租 电话×××××××。
　　 金枝仍旧隔三差五地跑去厂里看看，希望能收集到关于厂里的一点信息。唉，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仲裁的事还是杳无音讯。上次去仲裁院开庭，发现逃掉的老板不在少数，很多其他单位的员工在那边讨薪申诉，把仲裁办案人员搞得焦头烂额。
　　 “黑猫又来了，快跑！”街上的小贩看到城管的车子一出现，就如打了鸡血一样激动。
　　 “怎么今天又来了？屡禁不止！全部没收！”一箱箱带鱼黄鱼，一盆盆植物花卉，一只只锅碗瓢盆，转眼间都被搬上了车。望着黑压压哭闹的摊贩，金枝心想：罢，地摊不摆了。等俺拿到赔偿金，俺就回老家同男人承包几亩果园，安安稳稳地养鸡圈鸭，只要肯吃苦，就不愁生活不下去。
　　 心里有了计划，人就会变得充实起来，也不会白白地浪费时光。金枝在地摊上选购了一些关于果树栽培与管理和大棚蔬菜管理的书籍，回到出租屋里，就开始啃读起来。四十好几的人，读起书来还颇为费劲，但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不，她正在灯下勤记苦写，遇到生僻字，她就查阅新华字典，她为每天收获一点专业知识感到欣慰。
　　 是啊，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面对困境有的人选择安于现状，有的人选择突破奋进。而苦难就是你强它弱，等你把苦难打败以后，幸福就在不远处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