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华华坐上了九路公交车的爱心座位，那时正好有个座位。稍稍犹豫了一下，清秀且文静的小华华腼腆地坐了上去。因为羞涩，小华华只好微微阖着眼，可他的牙齿却紧紧地咬着嘴唇。爱心座位让他很是窘迫与不安。
　　 转眼就是下班高峰期，九路公交车渐渐塞满了乘客。声音嘈杂，人头攒动，这愈益加剧了小华华的不安与窘迫，他的眼帘也就阖得更紧。他怕一张开眼帘，所看到的都是讥讽的眼神。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坐在专为老弱病残设立的爱心座位上，丑不丑呵？！小华华的心里不由得怦怦乱跳。好在这一刻没人打扰他，只是他觉得他的周身，仿佛有千百双箭矢一样的目光射向他。头一回坐爱心座位，这怎么好意思？！小华华愈发的忐忑。突然有一阵子骚动，小华华心里一格噔，他感觉空气有些异样的浑浊与沉重。小华华摒住了呼吸。可，他的心却跳得更为慌乱。
　　 正当他思绪万千起伏之际，就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也就在他看到一个胖妇人抱着一个三岁胖小子挤到了他所在的爱心座位这一厢时，说是迟那时快，只见一个黑汉子猛地挤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张开五指山，目标奇准，那五指山如飞动的铁靶子狠命地搧向了小华华的脸面，“啪啪啪……”那耳光声盖过了公交车的车笛，车内一阵哗然。
　　 “臭小子，你瞎了眼，占着爱心座位，你看看，你看看……”黑汉子咆哮着，那手指头指向了那胖妇人与胖妇人怀抱里的胖小子。看来这是一家三口子。
　　 黑汉子出手太重，异乎寻常的重。这一来，小华华被打得晕头转向不说，还有那鼻血也欢欣地喷了出来。血流着，小华华呆傻了一般，怔怔的。
　　 车上便有了各种声音，有说打得好的，有说出手太重的，不就一个座位么……好在有个小女孩从她母亲的坤包里拿出一小包香水纸巾，赶紧挤到小华华的身傍，细嫩的声音窜入了小华华的耳鼓：“小哥哥，你流血了，快擦擦！”流着鼻血、噙着泪花的小华华，象一头受伤的小鹿，懵懵懂懂地接过小女孩手里的香水纸巾，赶忙塞在了鼻孔里，以防流更多的鼻血。只是，在他接过香水纸巾的当儿，却忘了说声谢谢。
　　 “臭小子，给你一个教训，下次再发现你占座不让座，老子一拳捶死你！”黑汉子恶狠狠地叫嚣着。
　　 “年纪轻轻，没有爱心，该该，活该挨打，谁叫你胡乱占座……”胖妇人气哼哼地嚷道。
　　 黑汉子喋喋不休，乘客议论纷纷。这年代凡事都颠颠倒倒，爱心去哪儿了？有狠的就是任性，拳头硬的更是任性，有了一点小权的没有不任性的，任性胡为！
　　 议论与喧嚣声中，九路公交车又到了一个站点。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白发苍髯的老者。司机就嚷道，“哪位乘客让个座位给八十三岁的老人坐？！”
　　 白发苍髯的老者微笑着径直走向爱心座位那一厢。捂着鼻子的小华华，再也不能熟视无睹了。这可是八十三岁的老人呵，这可是爷字辈呵！小华华颤颤地试图站起，可是，不知何故，他又重重地跌坐在了爱心座位上。白发苍髯的老者友好的笑着看向小华华，那手就扶着靠背。小华华牙关一咬，拧着眉宇站了起来，礼貌地叫道：“老爷爷，您请坐……”
　　 小华华离开了爱心座位，看得出他脸上神情的痛苦。白发苍髯的老者正要坐上爱心座位，却只见小华华重重地摔了下去。“怦！”地一声倒在了车板上。
　　 “呵……”众人惊叫了一声。
　　 “妈妈，你看，小哥哥他的右腿是假腿，左脚是跛脚……”那个拿香水纸巾给小华华的小女孩，忙拉过她的母亲指着小华华的腿，惊嚷道。
　　 黑汉子忙挤过来瞄瞄，象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叹了一口气。
　　 白发苍髯的老者赶紧扶起小华华，仍旧将小华华扶上了爱心座位坐下。皱眉道：“还是你坐吧，咱身子骨硬朗。硬朗的身子骨就是任性……”
　　 白发苍髯老者的一席话把所有的乘客都逗笑了，胖妇人鼻子哼道：“老鬼也时髦了，满嘴跑火车……”
　　 小女孩的母亲横了一眼胖妇人，道：“这世道，任性的人真任性……”
　　 小女孩拉着她母亲的衣襟问：“妈妈，你说我任性不？”
　　 小女孩的母亲沉着脸说：“你最任性！我多次给你说，莫跟陌生人说话，你倒好……”只是看看了噙着泪的小华华，小女孩的母亲突然闭嘴了。她意识到，如果说自己的女儿给陌生的小华华香水纸巾揩鼻血是一种任性，那、那原来的家教是不是就是一种失败，以及给自己的小女儿一种莫明的打击？
　　 胖妇人象是反应了过来，有点儿含沙射影似地说：“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
　　 “你，哼……”小女孩的母亲象是噎住了。
　　 只是又到了一站。小华华再度艰难的站起，泣声道：“司机，带一脚……”
　　 “还有一站你才到站，你……”司机很是困惑地问。大概这司机对小华华有印象。
　　 “我……下车……”小华华的声音带泪的颤抖。
　　 听说要下车，小女孩的母亲果断地挽扶着小华华帮着小华华下了车。
　　 小华华艰难地一拐一拐地走。每一步，都是那么钻心的疼痛。走了近一个多小时，小华华终于到了家。
　　 小华华的母亲正依闾相望。看到儿子回了家了，忙赶了过来。只是，小华华鼻青眼肿的，神情沮丧，与原来的那个则完全是两码事。
　　 “儿子，你怎的啦？”小华华的母亲的声音怜悯而嘶哑。
　　 看到母亲，小华华扑向母亲的怀里，放声哭道：“妈妈，妈，妈妈，今天我没有让座，我是不是不再是个好孩子了……”
　　 “不，不，你是好孩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好孩子！”人随声到。那个黑汉子和那个抱着胖小子的胖妇人，尾随着小华华跟了来了。
　　 小华华一听一见，彻底的愣住了。他浑身上下又是一颤。鼻血尚未从记忆中抹去。
　　 后退了一步，小华华躲在了母亲的背后。
　　 “请您和您的儿子原谅我，我错的太离谱，都是任性惹的错……”黑大汉语气诚恳地向小华华的母亲赔着小心，并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我的儿……”小华华的母亲抚摸着小华华的头，不由得泪如雨下。
　　 “我们给您的儿子买了一箱牛奶，向您的儿子赔理道歉！”那胖妇人有些羞愧与不安。
　　 黑汉子突然很冲动地一把抢过小华华的手，照自己的脸上猛地抽打了几下，边打边嚷嚷道：“把我打给你的都打还过来，扯平！”
　　 小华华吓得赶快缩回手，困惑不安地朝母亲问：“妈妈，这会儿我是不是更不会是好孩子了，他让我打了他？”
　　 此刻，小华华母亲的神情有所缓和，止住泪，轻声道：“好儿子，你问问他吧！”
　　 黑汉子忙道:“好孩子，你是大大的好孩子，不过呢，以后你也要是个任性的好孩子才对，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