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老狼嚼字----啰哩啰嗦杂说“让”(杂文)
心里突然冒出一段话,写下来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关中话。如果不懂关中话,估计不一定完全看的懂,除非阁下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并且古文造诣还必须相当高深:
我让你来到我的身边,把你让进我的心里,不管啥时候我就都会让着你,你愿意干啥我就让你去干,不能叫你让雨淋了日头晒了。这辈子,不管咋样,我都不会让你!
愛你,是我的责任,我当仁不让。即使谁把全世界给我,也嫑想叫我把你从心里让出去!
就是这么一段话,里边一共有8个“让”字,但这8个“让”字的意思却各不相同,没有一个是重复的。
“让”这个字看似简单,实则复杂,其来源很难说清楚。老狼顺手查了查《説文解字》,里边的解释是:“讓,相責讓。从言,襄聲。”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让,相互责难就叫让。字形采用“言”作偏旁,采用“襄”作声旁。”
这哪里还是我们平常理解中的“让”?不但意思不相同,相差甚远,甚至是完全相反嘛!
然而,“让”当成“责难、讥讽”的意思,凡是正宗的关中人理解起来却一点困难都没有,因为这个字的这个意思关中人直到现在还天天都在说:“你再嫑讓人咧!”
老狼以为,远古时代,没有人会种庄稼,刀枪剑戟斧钺勾叉也还没有发明出来。一群原始人相互合作去打猎,刚好碰到了一起野猪----那时候估计就简单地叫一个字“猪”,因为大家还都没有驯养家猪,不用专门强调是野生的。哦,不对,老狼我想起来了,那时还不叫猪而是叫“彘”,司马迁在《史记?项羽本纪》“鸿门宴”那一段里写过的: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这樊哙简直是在抢我老狼的食物啊,竟然也生吃猪肉!
回过头再说古时候,那时候野猪也不是什么保护动物,只不过是人和我这头老狼的食物来源而已。
遇到野猪群的时候,原始人的头头儿手一指:“黑蛋,这边;豁豁嘴,那边;瘸腿,守住这;大个子,跟我撵!”咋?你没听明白?那时候连字都没有,哪里来的学校?没学校不用上学,肯定没有“学名”,人名字也没什么意义,人与人之间可不就是这么称呼吗?
你看你看,咱光谝闲传了,野猪们趁着这会功夫,跑了,这群原始人一个野猪也没抓住。咋办?饿肚子呗,难不成还吃人?
饿着肚子,嘴可不会闲着。说啥呢?互相责难相互讥讽呗!黑蛋“让”大个子:“白长那么长的腿了!连个彘都撵不上!”接着瘸腿“让”豁豁嘴:“嘴是个豁豁,守个山口也漏了个豁豁?彘从你面前跑了!”……
由此可见,“让”,不对,最早是写作“讓”,确实应该是“责难、讥讽”的意思,直到前边说的那位因直言而受了宫刑这种男人最大屈辱的司马迁老先生写下的鸿篇巨著《史记》中,“让”这个字还是屡屡见于其间,比如还是在《史记?项羽本纪》中就还有这么一段:“章邯军棘原,项羽军漳南,相持未战。秦军数却,二世使人让章邯。”
你看,章邯领兵抵抗项羽的进攻,仗没打好,秦二世胡亥就派了使臣去“让”章邯:“你能弄个怂!就你这怂样子,还算是天下名将?项羽是个啥?农民起义,他就是个农民嘛!你个天下名将,跟个晒谷碾场的农民打仗都打不好,还不停往后退,你能chuà!”你还真的别不信,秦二世是哪里人?关中秦人嘛!他能派去“让”章邯的人,说的也绝对是一口正宗的“秦腔”,所以老狼我穿越数千年,给你还原的绝对是当时的真实场景。
言归正传,接着说“让”。
前边说了,“让”最早是“责难、讥讽”的意思,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不争”的意思了呢?老狼我在脑子里翻遍历史,才敢肯定是从大家从小就耳熟能详的那个故事“孔融让梨”开始的。
这个故事大家都知道,我没必要重复,但如果老狼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其实不是那样的,而应该是下边这样的,你会怎么想?
话说孔融才四岁的时候,有一天孔融他爸买回来两个梨,一个大一个小,孔融也想吃大的,可他刚伸手想拿大梨的时候,却又把手转向小梨,然后对着梨让ráng道:“你说你这两个梨,咋就长的不一样大呢?你不是要害的我兄弟二人不睦吗?我要是拿了大的,一会我哥还不得把我刚刚长出来的牙都给打掉了?”孔融他爸笑着说这简直是“孔融让ráng梨”。后来孔融当了官,为尊者讳,人们便把这个故事演变成了“孔融让ràng梨”。
咋?你又不信?不信没关系,咱看另一个版本。 在《孔融别传》里,关于这个故事是这样曰的:融四岁,与兄食梨,辄引小者。人问其故。答曰:“小儿,法当取小者。”
看清没有?“法当取小者”,也就是说大孩子吃大的,小孩子吃小的,这是孔家的“家法”,谁都得遵守。既然如此,孔融也不过是“守法”罢了,最多算是个守法的学龄前儿童,自然也就不存在他“让”的说法。
还有一个版本。
说有一天,父亲叫孔融分梨,孔融挑了个最小的梨,其余的都按照长幼顺序分给兄弟们。孔融说:“我年纪小,应该吃小的梨,大梨该给哥哥们。”父亲问:“那弟弟也比你小啊?” 孔融说:“因为弟弟比我小,所以我应该让着他。”据此,老狼可以肯定,“让”这个字的意思就是从这一天起发生了变化的。
让给哥哥是“法当如此”,但为什么只有他“让”,他的哥哥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让”呢?让给弟弟的时候,咋又不讲“法”了?是弟弟不守法吗?非也!是掌握分梨大权的孔融先不守法的!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法律面前不再人人平等了。
或许有人说,能“让”毕竟是好事啊,算是道德高尚啊……然而,我们却很少有人知道孔融成年之后的事情了:
在敌军攻进城池的时候,孔融狠心地丢下了妻子儿女,在茫茫夜色中逃出绝地,逃往东山。可怜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被袁谭军俘虏,全部被杀。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孔融将生的希望留给自己,将死的机会“让”给了老婆孩子。
老狼可以说,中国有很多事情坏就坏在了这个“让”字上。
想当年尧将自己的领导位子禅“让”给了舜,舜又禅“让”给了禹。这一“让”不要紧,如果“受让者”是好人还则罢了,如果“受让者”不咋的,那就坏了,比如禹。
禹虽然是治水的英雄,但却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从他治水的时候“三过家门而不入”就可以看出来----为了争取获得“抗洪英雄”的光荣称号,他把自己的女人扔在家里不闻不问,多次从家门口路过都不进去看一眼,也不知道他是忙着看演出还是干别的什么,反正就是不回家。后来他果然如愿以偿,当上了“抗洪英雄”,也如愿以偿受让而得到了舜的帝位。但这之后,他却再也不愿意遵循“禅让”的规矩择优而“让”,而是将帝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启----也不知道他连家都不回,哪里来的儿子----从而开启了中国五千年“家天下”的历史。
我在拍鸟的时候,经常观察亲鸟给幼鸟喂食的顺序,不管哪种鸟无一例外都不是按长幼尊卑的顺序去喂食,幼鸟之间也不是“礼让三先”,而是拼命争食,不停竞争,甚至攻击别的幼鸟,互相踩、碰、啄,反正就是各种争斗,只有胜利者才能得到亲鸟给予的食物从而更加强壮。事实上也只有如此,才能保证强壮基因的不断延续。
我们可以再设想一下,一群非洲草原上的羚羊,在遭到狮群攻击的时候,如果强壮的都把生的机会“让”给弱小者,自己主动走向狮群……那么,几代乃至几十代以后,羚羊群里就会出现谁也跑不快的现象,便会越来越弱小,每一个个体都会随时成为狮群的点心。
“让”还有个意思是“允许”,比如说当年改革开放之初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其实就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于是,就有那么一部分人通过“让”字的另外一个意思“索取一定代价,把东西给人”,靠当时的价格双轨制,以倒卖批文的方式顺利实现了“先富”,但却没有“先富带后富”。而没有门路的绝大部分人却只有眼看着眼馋着的份,因为你是属于不被“让”也就是不被允许“先富”的那部分人。
有一年,在一个叫克拉玛依的地方,一场大火中,有一个女人,一个女领导,曾经高呼过一声:“让领导先走!”老狼我再怎么喜欢玩文字,甚至可以把一个个字掰开了嚼碎了去玩,但我实在不知道女领导的这个“让”字究竟该如何解释!
再说一个最常用的“让”字。
网络上经常看见某些为老不尊者,因为年轻人在车上未让座而拳脚相向。岂不知,让,是我的自愿;不让,是我的本分。我凭什么必须要让这个座?
比如说我现在50岁,有高血压,但脸色红红的,看着非常健壮。某天我在车上遇到一个不到40岁却满头白发的“少白头”,看着简直就像60岁一样,那么我究竟该不该让这个座呢?我是不是该和他说:咱俩拿出身份证比比年龄再拿出医院诊断证明,综合评分排序然后再决定到底该不该让这个座?
再说个段子。
某天,一20多岁的女士上车要求一小伙让座,说自己怀孕了是孕妇。车上所有人都说没看出来,纷纷质问女士怀孕多久了。女士莞尔一笑:“我怀孕半个小时了!”哈哈!你说,要是遇到这样的人,这个座你究竟让还是不让?
再说个“让”的故事。
据《桐城县志》记载,清代康熙年间,安徽桐城人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张英的老家和吴姓富豪人家相邻。由于两家都是祖上留下的产业,时间久远,两家中间的三尺空地属于谁家也不清楚了。
后来,吴家重修房舍,要用三尺空地,说这空地是他家的,张英家认为是自己的。两家为此争执不下。张家给张英捎去一信,告知情况,希望张英用自己的地位和权力将吴家压一压。
不料张英未压吴家,还让自家人让出这三尺空地。张英信中写道:“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张家人遵嘱给吴家让出三尺空地。
吴家被张英的大度谦让所感动,重修房屋时,也让出三尺宅基地。两家之间,空了一条巷子,有六尺宽,人称“六尺巷”。张英大度谦让处理邻里财产纠纷传为千古佳话。
好了,那些大事情咱不便多说,那些涉及到“道德沦丧”的杂事咱也不讲,老狼我还是胡咧咧些小事情吧,比如说男女关系。
不管咋说,作为一个男人,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还是要让,这个“让”不仅仅是“不争”,更要任凭她折腾,同时坚决不能责难、讥讽,这是一个男人当仁不让的责任和义务。
让,既然已经简化成了言加上,咱就再从这两个部分来说一说。
让,是“上言”,意思是对于自己的女人要多说好话,多说好听的话,多鼓励,少责难。据说对着一瓶水多说说好听的话,冻出来的结晶都不一样,更何况对着自己深爱的女人呢?何必要和她争个高低呢?用郭德纲的话来说就是:您多说点好听的,不费电!
让,虽是说“上言”,却又绝对不能只是在“言”“上”,也就是说如果你只一味地说好话,却不落实在行动上,就一切都是空谈,还是一切等于0,说了也是白说。
当然,愛是相互的,让也应该是相互的。一个“人”字,左右互相支撑,如果只有一个人不断地“让”,最终这个“人”字就会倒向一边,立不起来了。
好,现在就让我们再回到开头,把那段话里边的“让”字不同的意思翻译过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让(许、使)你来,把你让(请)进了我的心中,不管啥时候我就都会让(不争)着你,你愿意干啥我就让(任凭、尽着)你去干,不能叫你让(被)雨淋了日头晒了。这辈子,不管咋样,我都不会让(责难、讥讽)你!
愛你,是我的责任,我当仁不让(闪避)。即使谁把全世界给我,也嫑想叫我把你从心里让(出让、转让)出去!
啰哩啰嗦叨叨了半天,老狼以为,天下之事,当让必让,比如对自己的女人,比如对于身边的朋友,绝对应该是发自内心的让;而不当让的事情那就绝对不能让,比如对于工作上的事,比如关于社会发展人民生活福祉的事,则应当仁不让。
到底让与不让,各位自便,反正老狼我愿意大度做人,克己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