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过完春节，我刚到上海，通过中介，花了四百块钱在一家私营企业里找了份仓库管理员的工作，一个月挣800元钱的工资。
　　 在这个城市，800块钱的工资除了吃饭、租房子之外，所剩无几，谈了多年的女朋友当时在我身上实在看不到任何希望，加之她父母的百般不同意，最终还是选择了弃我而去。
　　 她走的那天，我翻出行礼箱内仅剩的300块钱，去了出租屋附近一条小街上的按摩院。这个地方我跟我的朋友智鹏去过一次，我刚到上海的时候，他带我去一个小饭馆喝了点酒，然后到这家按摩院。其实那天我只是做了足底按摩和全身指压，里面一位叫萧雪的服务小姐给我留了较深的印象。
　　 因为女朋友在身边、因为智鹏也没再请我去过那里、因为没有钱，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敢去。现在女朋友走了，我失恋了，我想放任自己一次，我希望能见到那个叫萧雪的女人。
　　 那年我27岁，跟女朋友同居了两年半，差一点就结婚了，可是她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然而去按摩店找小姐却让我心有余悸，如果染上性病怎么办呢？或者更加严重地得了艾滋病呢？你必死无疑！就算这些都不会发生，如果被熟人看见了，也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为了发泄一时的兽欲，获得短暂的而虚无的快乐，却要承担起长时间的痛苦和羞愧，你会因此而后悔吗？
　　 如果我有了第一次，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天会被抓进去，送去劳教，到那时候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那时再后悔还来得及吗？我不停地告诫自己，可我还是想去试一次。
　　 因为没有尝试过，走到按摩院门口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连串的问题：与这些姑娘做爱会有快乐吗？当我跟她们做爱时会紧张吗？付钱给她们时会不会感到愧疚？万一被警察抓到了会不会吓傻掉？
　　 就在我犹豫徘徊的时候，里面一位姑娘出来把我叫了进去。
　　 这时我突然非常非常非常的希望能见到姓萧的那个女人，虽然我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却让我印象深刻，这个时候她几乎成了我所有的梦，这是我没有料到的。遗憾的是那天她并不在按摩院。
　　 我看见一个四五十岁梳着大背头的男人笑嘻嘻地跟姑娘们开着玩笑、尽力在讨好她们，并不停地跟她们讲调情的话，好像这儿根本不是什么按摩院，而是她的皇宫一样。他给每个姑娘发了一支香烟，然后带着一个姑娘去了按摩室。
　　 其中一位按摩的姑娘似乎认出了我，她悄悄地问我：“今晚是不是就做一下按摩，还是需要其它服务？”我问她：“你们这里姓萧的小姐怎么不在？”她说萧小姐不常来，她是这儿的老板！有事就跟我们通电话。我问她我怎么才能找到萧小姐？她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对我的一丝不信任，她迟疑了片刻说：“萧小姐一般情况下是不为顾客服务的。她明天可能会来。”
　　 说话的时候，她带着我走进了一间按摩室，房间小而简单，中间放了一张按摩床，靠近门口的地方隔出一间淋浴房。我像上次那样在床上躺下来，对她说：“我就做一下指压。”
　　 我这话说的有些言不由衷，我心里多想跟眼前这个姑娘云雨一番啊，可我并不喜欢她，因为我觉得她太瘦了，害怕一用力就把她弄散了架。也许是因为我心里一直在想着那位萧小姐，我一边享受着她十指在我身上游走的快感，一边问她：“你能告诉我萧雪的电话吗？”
　　 她说：“不能给你，除非她自己告诉你。”她朝我莞尔一笑，反问我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她啦？她可不会随随便便跟男人上床的。”
　　 这话让我心里感觉酸酸的，可我还是故意装着很不在乎的口气说：“我就是想见见她，她是位与众不同的姑娘。”
　　 她的手指停了下来，低下头看着我说：“要不这样吧，你把你的手机号留给我，明天我给她，你这样的人她也许会喜欢。”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你就叫我小倩吧。”她笑道。
　　 我不再跟她说话，只是闭上眼睛享受这位姑娘给我身体上带来的快感。
　　 女友走后，我的身边便再也没有了别的女人，可我没有钱经常来这里做全身按摩。而对这些姑娘，我感到自己很渺小、很肮脏，其实她们也只是一种服务，存在即合理，有需要才会有她们的存在。我渴望被她们抚摸，并有种紧紧拥抱她们的冲动。
　　 我没想到的是，几天后萧雪竟然真的给我打来电话，我有些喜出望外，她问我：“你是不是林先生？我见过你一面，现在有空吗？”
　　 我自然说有空，可我看看了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这么晚了出去见她合适吗？还没等我说话，她就约我去了镇上的一个酒吧。
　　 我从枕头里掏出刚发下来的工资揣在口袋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酒吧，萧雪正静静地坐在那儿等着我。
　　 刚刚入夏不久，她上身穿了一件咖啡色的紧身外套，下身着一条黑色的短裙，嘴唇涂成暗红色，她四肢均称、体态轻盈，美丽而优雅地坐在那里，可我却从她的双眸里看出缕淡淡的忧郁。
　　 她示意我坐下来，问我喝点什么。我说随便什么都可以，于是，她为我要了杯冰啤酒，而自己要了杯鸡尾酒。
　　 她打量了我一会，说：“为什么想见我，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些紧张，也许是感觉自己与这种场合，甚至是与这个女人格格不入。我小声说：“没什么事，只是想跟你聊聊。”我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有些与众不同。”
　　 “聊天也要收费的。你看上去是个正派人，怎么到我们这种地方来啦？”她笑着说。
　　 “无聊，有时就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
　　 “无聊？你这种人挺虚伪的，真让人讨厌！”她猛喝一口说。
　　 我浑身一颤，没想到我竟然被她讨厌，这让有些不知所措，让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刚才，我的一些姑娘们也全都被抓走了，我幸亏没在那儿……是不是你去告发的。”她瞪了我一眼说。
　　 我惊呆了，说：“完全是误解了。”急忙为自己争辩：“凭什么我要出卖你们呢？而且我的朋友智鹏常到你们那儿去玩。”
　　 她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我，说：“你去打听我的消息，对姑娘们碰也不碰一下？难道你去我们那里真的为了做按摩？”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笑了起来，然后诚恳地向她解释了一番，也就是把这几天来对她的一些想法告诉她。她将信将疑地望着我：“你真想跟我交朋友？”
　　 我点点头：“你对我的诱惑力太大了。”
　　 “你别恭维我啦。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只鸡，虽然你不是个坏人，但也绝非是个善良之辈。”她点燃了手中的烟。
　　 “随便你怎么看我，只是我见过你之后，一直想起你。”
　　 她噗哧一声笑道：“骗人！我不信你们这种人的花言巧语。这种话我听多了！你们男人还不都是一路货色！”
　　 “对不起。你要这样看我，我也没办法。你现在怎么办？”
　　 她嚯地站起，慢慢地又坐了下来，她双眉紧蹙，语气沉重地：“既然你把我当作朋友，肯不肯帮我一个忙？”
　　 “当然。只要我能帮忙。”
　　 “出事了，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先生也在。我现在不敢回去。我的一些小姐妹肯定要被送去劳教的，她们为社会做出了牺牲和贡献，可她们要被送去劳教！她们不说出我还好，如果把我出卖了，我也逃不掉。”她看了我一眼：“我自己租有一室一厅的房间。可我现在不敢回去。”
　　 我猜出她的意思来了，她是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几天。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我明知故问。
　　 “你让我去你家里躲几天，等事情过去了，我再走。”
　　 “那没问题。可我租的房子很小，而且只有一张床…”我尴尬地说。
　　 “没关系。我可以睡地板，反正是夏天，很方便的。”她笑嘻嘻地说。
　　 我答应了，“我有沙发。”我补充道。
　　 之前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会把萧雪带到自己的出租屋里，这是我自己找的麻烦，又能怪谁呢？
　　 那晚她睡了我仅有的一张床，而我睡了那张破旧的三人沙发。这沙发是隔壁人家准备扔掉的，被我厚着脸皮要了过来，在这屋子里也算得上是一件重要的家俱了，如今它真的派上了用场。
　　 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躺在我的床上，这使我的内心充满了幻想，虽然这个漂亮女人是做皮肉生意的，但第六感告诉我，我还是十分喜欢她的。此时狭小的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人，我能强烈地感觉到，她身上洋溢的的情欲和温柔的气息充满了这间出租屋，当然其中也有来自我身上燃烧的情感和欲念。
　　 我偷偷地看着她优美的睡姿，听着她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这对一个血气方刚而独居的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一般人用膝盖也能想到，那晚一宿都没睡好。我既怕警察会突然撞进来，把我们双双抓走，又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欲望在撕裂我的肉体、吞噬我的灵魂，渐渐地这种欲望和焦灼感越来越强，我几乎不能自己。
　　 一种声音在黑暗中向我呼喊：“快躺到她的身边去，她刚才不是给你暗示了吗？你怎么这么傻，还不赶快过去抱住她，她不会拒绝你的！”
　　 “赶快去呀！”它再次呼喊：“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她吗？你不是一直想找她来陪你吗？你这个笨蛋，怎么还不动啊？以后再也不给你机会了！”
　　 我感到快要窒息了，可她现在在寻求我的帮助，我怎么可以趁人之危，做这种事情呢？这时，另一个声音又回响在我的耳边：“她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值得你去爱吗？她曾经被那么多人上过，难道你也想上她吗？”可她在我的眼中还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端庄优雅。
　　 我的欲念增长了，我不由拧开了日光灯，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水，而眼睛却在偷偷地瞄她。她睁开了睡意蒙胧的双眼，呆呆地望着，我们的目光相遇在一起。我感到自己非常笨拙，是我把她弄醒了，我痴痴地望着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许是在等她对我说：到床上来吧。
　　 她揉了揉眼睛，终于开口问我：“你怎么还不睡，在想什么呀？”
　　 我连忙谎称道：“我在想我的朋友智鹏，今晚他要在派出所的拘留室里呆一晚上了。”
　　 “他不会有事的，最多罚几千块钱就可以出来了。”
　　 “不会被送去劳教？”
　　 “嫖客是不会被劳教的，罚点钱就完事，况且他这也是第一次被抓。”
　　 “几千块钱对他来说也太多了，他老婆这几天刚被公司辞退，生活也不富裕。”
　　 “他自作自受，能怪谁？”萧雪的口气很不屑。
　　 “如果被他的单位知道了，他估计也要被辞退的。”
　　 “如果他老婆带着钱来领他回去，不让单位知道就不会有事。”
　　 “可这种事情又怎么能让他老婆知道，就算愿意拿钱赎他出去，回去一样还得和他离婚。”
　　 “听说你那朋友已经四年没跟她老婆同床了！”
　　 萧雪的这句话让我感到很吃惊，虽然和智鹏是好朋友，但从没听他说起过这件事情，也许是家丑不好外扬，但这个女人又怎么知道的呢？我不由喃喃道：“都这样子了，干嘛不离婚？”
　　 “这个倒不清楚，也许是为了孩子吧，他们的孩子还小。”这事好像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如果一个男人离了婚，或者老婆不让他睡，一时又没找到合适的女朋友，他生理上又特别需要，像你们这样的按摩院对他们还是很有意义的。”我不知道脑子哪根搭错了，竟然说出这样的问题。
　　 “这是社会问题，很难说清楚的。”她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其实我们也是为了生存，如果不是被逼得实在没路可走，哪个女人愿意出来做这种事情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两个傻傻地看着对方，陷入了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突然，她笑吟吟地看着我，我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好像我内心的秘密被她一瞬间发现了似的，我慌忙关了灯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你是不是想要我呀？”隔着黑暗，她轻轻地问我。
　　 天呐，这个女人真是太善解人意啦！我恨不得马上起身扑过去，撕掉她身上的衣服，然后肆无忌惮地吻她、亲她、抚摸她。可当我想到她曾经跟许多男人做过时，我又迟疑了。她见不吭声，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不想趁人之危，我是自己愿意的。还有，你是不是担心我有性病？其实我有男朋友，自己早就不干这一行了。”
　　 她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好意思，但又不舍得开口拒绝她，怕一张嘴，这样的机会就真的没有了。她见我还不说话，又说：“你上来吧，我不会收你钱的。”
　　 “你现在心情不好，而我们还不太了解……我不知道这事是不是应该……”我吱吱唔唔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你真是个想法多多的呆子！我已经没兴趣了，后悔也没有用。睡觉了，你不要再吵醒我哦。”她有些生气的样子。
　　 “你睡吧，我不会后悔的！”我言不由衷地说完这些，自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被我浪费掉了。
　　 “傻瓜！”她轻声地骂道。
　　 我听得到她在骂我，但已经没有办法了。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而我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第二天我一早就起来去上班了，我走的时候她睡的正香。在公司里一整天我都在想着呆在家里的萧雪，她在做什么呢？躺在床上看电视，或者在跟朋友煲电话粥？也许是翻阅我的藏书？我仿佛能看见她躺在床上看书的样子，在我心目中她是个喜欢读书的姑娘。我真恨不得马上回到家里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