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归(同题征文·短篇小说)
当年约定时曾经那么认真,一个时期内也曾那么执着,然而一件事情的出现改变了其中一人的初衷,从而导致二人分道扬镳,可是另一人却对旧情难以忘怀,思念的影子在心底挥之不去,直至古稀之年还念念不忘。
——题记
[一]
已过古稀之年的林平老汉,虽然身体硬朗却时常拿东忘西、丢三落四,老汉常常自己纳闷,别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已淡化,唯独和一个人的那段交往却无法忘掉。无论岁月如何流逝,那段时光在他心里却怎么也难以忘怀,每逢静下来,那些曾经的画面就会在老汉脑际里闪现,想起来就会有一股暗流不停地在他心底涌动,和这个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怎么还根深蒂固地盘踞于内心深处啊?难不成应了白居易那句“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吗?那件事莫非还会伴随自己一生不成?
此刻,林平老汉饭后出去散步,一出村子便不由自主地向村南走去,那里,是他寻梦的地方。
村南不远既是一片树林,一排高大的杨树长得枝繁叶茂,被风一吹发出呼啦啦的响声。林平老汉看着那片树林暗自思量:杨树林发出呼啦啦响声,莫非是在嘲笑我对她的执着吗……
林平老汉边走边想着,当他走到一个水塘边,看到在清一色的杨树林里“矗立”着两棵槐树时,多年前的一个画面立即在老汉眼前浮现出来,林平老汉心里清楚,这两棵普普通通的槐树,就是自己和那人在一段时间里交往的见证。
林平老汉来到近前,又和往常一样坐在其中一棵槐树下,全神贯注地看着另一棵,在他专注的眼神里,眼前似乎又走出那个盘踞在自己心底挥之不去的身影,这个人叫文馨。
文馨在他脑际里一出现,过去那段时光里的部分画面,立刻一幅幅清晰如昨。
[二]
林平老汉坐着的这片树林,当初可不是现在这样,那时因栽了一种名叫疙瘩杨的树种,由于疙瘩杨长势极慢,10几年才长了一人多高,故此村民们称之为小老树。
成长势快的大青杨树种。
当时是集体所有制生产模式,以生产队为单位,栽树也落实责任到个人,林平和文馨这时正在谈恋爱。队长是林平的亲戚,所以就把他们俩分在了一组,二人栽到水塘旁时林平说:“你自己先栽着,我去水塘里洗一洗,刚才弄了一身土。”
文馨当即回绝:“干嘛我自己先栽着啊?你弄了一身土我身上没有土吗?我们刚才不是一样卸树苗的吗?何况我还是女的啊……”
“女的怎么了?女人不是可以顶半边天吗?栽树时你咋避重就轻净抱树苗不挖坑啊?让你先栽一会还不服呢?赶快栽吧。”林平说完,也不管文馨愿意与否径自下水塘洗脸去了。
林平一走,文馨把树苗扔掉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还嘟囔着:“小样,想让我自己干?门都没有……”
待林平洗完脸回来时,远远就见文馨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低头在地上写着什么,于是便悄悄绕到文馨身后想看她写什么。当林平迈着猫步蹑手蹑脚来到文馨身后,伸长脖子向文馨身前地上看时,只见在被文馨拂平的细沙上,用树枝勾画出一男一女,男人旁边用字标着林平,手里拿一枝花,面向标着文馨的女人单膝跪地做求婚状,一行小字用虚线在男人嘴里引出——亲爱的,嫁给我!
女人则呈扭捏之状,似笑非笑地目视前方,嘴巴虽翘得挺高却被自己一只手捂着,在捂嘴的指缝里也引出一条虚线,上面写着——不嘛,人家年龄还小呢!
文馨的树枝还在画着,林平却已经憋不住了,他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边笑边问:“你还小啊?再不嫁人就被甩到老姑娘行列里去了……”
文馨没想到林平回来这么快,正聚精会神地画画,突然听见林平在身后哈哈大笑,吓得她慌乱地抬脚几下子就踢乱自己精心勾画出来的图案,然后猛地在地上窜起,一脸羞涩地用手里的树枝抽打起林平来,边打还边问:“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啊?干嘛还鬼鬼祟祟地在背后偷看啊?真是小人常戚戚……”
林平边遮挡树枝边笑着说:“我常戚戚吗?常戚戚也不错嘛,比如今天,我如果坦荡荡会看到刚才的场景吗?会知道某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吗……”
“叫你知道我想什么、叫你小人常戚戚……”文馨使劲抽打起林平来。
一番疯闹之后林平说:“行了,别闹了,你看人家都栽出多远去了啊?”
林平一说,文馨果然停住抽打他的树枝,抬头向前面栽树的人看去,可不是嘛,那几组人已经落下他们很远了,于是二人开始忙碌起来,林平挖坑、文馨栽苗。
正栽着时文馨叫道:“林平你看,怎么杨树苗里夹着两棵槐树苗啊?”
林平停下拿过树苗一看,见真有两棵槐树苗就说:“这两棵树苗要好好栽,一定要栽活它们,一棵代表我,一棵代表你,将来咱们来树下谈情说爱,让它们见证我们的爱情……”
文馨说:“既然那样就不栽在这里,到前面水塘边再栽,到时候树长大时我们洗完澡再来树荫下乘凉……”
于是在他们栽到水塘边时,就并排挖了两个大坑,然后栽上那两棵槐树苗,当然多浇了些水,并各自认领其中一棵代表自己,林平那棵在树干上只长了些细小的枝杈,而温馨认领的那棵槐树,却在树干一米高左右的地方分杈成了两棵,而且两棵杈粗细一样均匀。栽完欣赏了片刻之后,二人又继续栽杨树苗,奋力撵前面的人去了。
一场春雨过后,新树苗基本全部成活,两棵槐树苗则由于格外受到了他们关照,所以比其他树苗生长得更旺盛。
[三]
时光飞逝,三年后,两棵槐树已经长成碗口粗细,发育成两棵很旺盛的大树了,二人偶尔来树下聊天,坐在树下耳鬓厮磨,回味过去的曾经,畅想未来的美好。
某天二人又来乘凉,聊着聊着文馨说:“咱们在树上刻下我们的名字留下印记啊?让后人都知道这两棵树是我们栽下的,文馨说着就在兜里拿出小刀,在代表她那棵槐树分叉的下面刻划起来。
文馨刻了一会,由于那个馨字笔画太多,而她刻的时候字又小了些,故此刻着刻着留下的笔画便掉了下来,笔画一掉就不成字形了,气得文馨刷刷几下子就把刻划那部分的树皮几乎全部刮掉,差一点没刮得露出树干来,但日后形成疤痕是可以肯定的了。
林平见文馨刻字失败就调侃她说:“看看你那名字,那么多笔画会好刻吗?你看咱名字多简明扼要啊……”
林平说着在文馨手里要过小刀,来到自己那棵树下看了看,在和他身体一样高的地方,用小刀来回只转动几下后,一个标准的平字便刻在树干上。
几天后他们又来乘凉,见树干刻划字迹的地方有流淌过的水痕,并且此刻还有水珠在滴落,那样子像是人痛苦地啼哭流泪。
转年夏天他们再来树下时,林平刻于树上的那个平字虽然还存在,但却因树发育成长而变了形,文馨那棵树在她刻划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块不规则的疤痕,犹如一个人脸上长着一块疮。
在两棵槐树茁壮成长、他们也缠绵在甜蜜的爱情里陶醉时,事情却意想不到地发生了逆转。
县里举办毛泽东思想双学双比学习班,每个公社(乡)都需选思想进步、年轻有为的男女青年参加,文馨身为妇女队长,是公社带帽下达给大队(村)的名额,就是说文馨在公社去参加学习的八个名额中,别人可以更换,文馨坚决不行,学习班要求女性学员必须占有一定比例,她如不去学习班这种比例就无法完成。
接到大队通知文馨很高兴,毕竟这是一次学习机会嘛,因学校罢课闹革命自己初二还没读完就回家参加劳动了,小山村又地处偏远山区,交通闭塞、文化匮乏,虽然偶尔弄到一本破烂不堪的杂志看,那怎么可满足自己学习的愿望啊。
然而林平却不高兴了,当文馨和他说要去学习班时林平不悦地说:“我心里清楚去参加学习班是好事,但还是在心里感到不舒服,而且伴有恐惧感。”
文馨却笑着说:“恐惧感?恐惧什么啊?难不成怕我飞了?”
林平认真地说:“说得对,担心的就是这个。”
文馨却哈哈大笑着说:“林平,你男人点好不好?怎么小心眼和女人似的啊?我们恋爱已经谈几年了啊?难道我会说变就变了吗?咋那么不自信啊……”
林平依然认真地说:“你在村里不会变,因在村里我虽不算出色,但也说得过去,可是你一出去就不一样了,眼界开阔了,接触的人也多了,何况去参加学习班的人,大部分都是各地挑选出来的出类拔萃之人,这些人会错得了吗?我和人家比不就相形见绌了吗?你和这些人在一起久而久之就会改变想法与看法的……”
文馨停止了大笑,一脸严肃地看着林平说:“林平,你给我听着,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吗?我既然这么容易见异思迁,你干嘛还和我谈恋爱啊?将来结婚不怕我给你戴绿帽子吗?你有这种想法,我看还不如趁早悬崖勒马,免得绿帽子戴在头上再摘就晚了……”
“我是认真在和你说话,如果你还拿我当回事就别去学习班,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啊……”林平有些不悦,用生气的语气看着文馨说。
“你是认真的?以为我是在和你在开玩笑吗?我何时拿你不当回事了?拿你当回事我就不去学习班了吗?你说得轻巧,知道有多少人想参加吗?我有这次机会容易吗?咋这么不理解人呢?”文馨满腹委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二人唇枪舌战一番争论,结果谈话闹得不欢而散,二人自谈恋爱以来还是第一次发生不愉快,在开学前文馨做准备工作的几天里二人又在一起聊过几次,却都因心情不佳、也各怀心事而聊不到一起,每次都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四]
最终文馨还是到县城学习班报到去了,尽管二人几天里闹得不愉快,临走那天林平还是和队长请了假,套着一辆两匹马的车,拉着文馨的行李及日常用品把她送去了县城,一路上二人聊天也心不在焉,到后来干脆都默默无语,唯有哒哒的马蹄声一路伴随着他们。
时间过去了俩月,林平在县城西居住的舅舅来他家,是林平表妹订婚来通知他们去喝喜酒的(订婚是本地当时的风俗,又称相门户,排场不亚于结婚,相当重视)。
林平家在县城东,距县城近百里,舅舅家在县城西,离县城也不近,两家直接距离近二百里地,那时的交通又十分不方便,所以虽是亲戚平时却极少来往,林平在记忆里只去过舅舅家三次,这次又是舅舅亲自来送信,所以林平和母亲第二天就随舅舅去了城西。
舅舅家相亲的这位表妹叫腊月,比林平小一岁,找的对象是乡文化站一位姓陈的小伙子。相亲时小伙子的父母、七姑八姨来了一马车,舅舅家隆重招待,因女儿的对象是在公社文化馆工作,是体面人。
在和表妹聊天时林平才得知,表妹腊月和她对象都是毛泽东思想学习班的成员,表妹去学习班是因小伙子的原因,当表妹得知对象被选做学习班学员时,便去公社找一位当领导的亲戚,单刀直入地和亲戚说,她担心对象去学习班后甩了自己,让亲戚也想办法安排她去参加学习班。
参加学习班本来也不是什么太严肃的事情,只要是根红苗正即可,腊月家是贫农,所以这位亲戚和主管此事的同事一说,同事和腊月村子里干部打了个招呼,她就顺理成章地参加学习班去了。
林平忙问腊月:“腊月,你认识文馨不?”
腊月不经意地回答:“不认识,学习班全县近三百人,以县城为界分东西两片,一片近十个乡镇,平时都在自己那片学习,偶尔也集中讲课,怎么了表哥?你们村有去参加学习班的人?”
当下林平就把自己和文馨的关系,及文馨去学习班问题上二人的分歧,还有自己心里所产生的顾虑都一股脑地倒给了腊月。
腊月听完说:“虽然我们不在一个片学习,但也有集中的时候,学习班女学员不太多,再集中的时候我注意一下,或者我想别的办法了解一下,有什么情况我写信告诉你(写信是当时唯一联络方式,那时农村连最原始的手摇电话都没有)。”
林平在腊月订婚宴完毕第二天便返回了家里,母亲则在舅舅家住下,半个月之后舅舅才把母亲送了回来。
[五]
在林平的纠结与担心中,文馨结束了学习班第一阶段,因学习班还要接着办,所以文馨把行李等都扔在县里只身返回了村里。
文馨回来的当天傍晚,二人相约又去了杨树林,来到树林都情不自禁地看着自己亲手所栽的槐树,此时已由一棵弱小的树苗成长成一棵挺拔的大树,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喜悦之情。
林平由于和文馨在学习班问题上闹得不愉快,心里总感觉别别扭扭,所以来到树下便背靠树干一坐,如同闷葫芦般眼望远方一言不发了。
而文馨则不然,她喜形于色、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学习班里所发生的见闻,那真是夸夸其谈啊。她也不管林平听不听,就那么边目光浏览着水塘景色,边讲述着学习班里那些林林总总奇闻异事。
最初林平还耐着性子听,当他见文馨讲起学习班就刹不住车时,终于忍无可忍地说:“我说文馨,除了学习班的事情之外,我们之间难道就没有别的话题可聊了吗?我们分别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见面我就只是来聆听你做报告的吗?”
经林平一问,文馨也感觉自己只说那些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于是歉意地调侃说:“我这不是在向你汇报吗,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不说了不说了,说咱们俩的事情……”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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