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养女泪,心酸情(小说)
养女泪,心酸情,两厢痴情陌路行。养女养父离奇姻,孔雀东南各归林。
——题记
【一】
20世纪80年代初,我在广东的一所学校教书,一次学生家访,我认识了郑阿婆。
“王老师,您是湖南人?”交谈中,我的湖南口音仿佛让郑阿婆很感兴趣,她睁大眼睛惊喜地问。
“对呀!我是从湖南调过来的。”
“哎呀,在这里很难得遇到一个老乡啊!”郑阿婆的声音虽然柔弱,但表情却是显得非常激动。原来,郑阿婆也是湖南人。
曾记得有一首歌里唱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果不其然,郑阿婆看见我这个老乡,顿觉眼睛湿润,泪如潮涌。
已近花甲的郑阿婆,身材匀称高挑,背不驼、腰不弯,说起话来轻言细语,慢条斯理。白晰光滑的皮肤,清秀端庄的五官,整体看起来,比其同龄人少说要年轻十来岁。可以断定,从小的她,准是个大美人。但是,从她那忧郁的眼神,伤痛的话语,不难看出她曾经饱受沧桑的经历。
郑阿婆是湖南益阳桃江县人,公元1923年出生在那桃花似火,美女如云的桃花江边。
我对桃江县并不怎么清楚,但当郑阿婆提到桃花江时,我便恍然大悟。记得著名音乐家黎锦晖,曾在20世纪30年代,谱写了一曲《桃花江是美人窝》的歌曲,其中一句“桃花千万朵呀也比不上美人多”的歌词,响彻了神州大地,给桃花江披上了神奇的色彩。
同样,这句优美动听的歌词,也牢牢地占领了我的爱美之心,使我从小就特别羡慕,那些生长在桃花江边的美人。
然而,面容姣好的美人郑阿婆,却没有一个美好的人生,正如俗话所说:“红颜多命薄”。闲谈中,郑阿婆和我聊起了她那离奇、难堪的婚姻和那段心酸、难舍的恋情。
虽然孙辈们都叫她阿婆,但人们却习惯叫她阿靓。“王老师,您就叫我阿靓吧!”郑阿婆对我说。也许,这样能唤醒她年轻的心态,更能唤起她对遥远的回忆的寄托。
【二】
从小,生长在桃花江边的阿靓,一年到头,喝着江里的水;吃着岸边的粮;看着桃花开;闻着桃花谢,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一天天长大。
好景不长,就在阿靓六岁那年,几个月不停歇的大雨,使得桃花江江水泛滥,岸边的百姓无处可藏。一天晚上,当人们还在睡梦中时,一场来势汹汹的洪水,摧毁了她的家园,吞噬了她的父母,和十三岁的哥哥。幼小的阿靓所幸被人救起,捡回了一条小生命,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洪灾过后不久,在广东一个煤矿做事的表舅回来了。他把小阿靓搂在怀里说:“阿靓啊,你这么小,在家没人照顾,单靠一些好心人的救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跟着表舅一起去广东,到表舅做事的那个矿上,说不定还能寻到一个好的归宿。”
“好的。”幼小的阿靓虽然不知什么叫归宿,但知道自己的表舅说的都是对的,总不会陷害自己。于是,她就高高兴兴地跟着表舅,到了那个矿上。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六岁的阿靓跟着表舅来到了那个矿上,每天没日没夜地为矿工们拾柴、煮饭、洗衣浆裳,小小年纪整天忙个不歇。
一天,表舅匆匆下工回来,急急忙忙胡乱地洗了一把自己黑乎乎的脸,接着,认真地帮阿靓把脸洗了一遍又一遍,擦了一次又一次,恨不得要帮阿靓擦掉一层皮。“表舅从没帮我洗过脸,今天是怎么回事,表舅这么关心起自己来了。”小阿靓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哎呀,好痛的!舅舅,你别擦了。”阿靓痛得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被擦得如涂了一层胭脂似的脸蛋,叫喊起来。听见阿靓的叫声,表舅这才停下手来。紧接着,表舅又毛手毛脚地帮阿靓把头发梳理起来。从没给阿靓梳过头发的表舅,今天的反常举动,让阿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摆弄了一通之后,表舅又偏着脑袋,把阿靓上下左右地打量起来,让人感觉到好像是初见,又好像觉得是在审视什么牲口似的。看了一会儿,表舅一手摸着下巴,笑嘻嘻的自言自语地说:“嗯,这还差不多。”
“舅,什么差不多?”阿靓不解地问。
“没什么,小孩子不要多嘴。”表舅一句话就打发了阿靓。随即,表舅牵着阿靓的手,急不可耐地匆匆往外走。
“舅,我们要到哪儿去呀?”阿靓抬起头来不解地问,一边被表舅牵着高一脚,低一脚,懵懵懂懂地走。
“我今天带你去找点轻松事做,让你到那里去混口饭吃,比在这里要舒服多了。”
“舅舅,我哪也不想去,我就要跟在你的身边。”阿靓把小手从表舅的手中挣脱出来,站在原地嘟哝着。
“傻瓜,我们这里都是些男人,你一个小姑娘家,整天混在我们之间也不方便,再说,在这里,你天天煮饭烟熏火燎地,把个漂亮的小脸也烤焦了,将来谁会娶你呀?”表舅好像很关心阿靓,解释着说。阿靓觉得表舅说得也有道理,也是在为自己着想,于是,也开开心心地跟着表舅,一蹦一跳地加快了脚步。
“舅,你要找什么事给我做呀?”阿靓被表舅一番话感动了之后,心里也觉得快乐起来了,就好奇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嘘!”表舅立刻用手指在嘴边嘘了一下,做出一副神乎其神的样子,示意阿靓别声张,并神秘兮兮地小声对阿靓说:“你先甭管,到那里就知道了。”
“嗯。舅舅真好!”阿靓高兴地点了点头。
表舅带着阿靓翻山越岭,七弯八拐,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来到了他做事的,那个煤矿的矿主家。
矿主姓胡,单名一个翰字,是个四十岁出头的汉子。中等个头,皮肤黑不隆冬,圆头圆脑圆体型,一脸笑眯眯的样子。看见他,就不免会让人想起迷信中,所塑造的如来佛。
“矿主,您好!”只见表舅满脸陪笑,轻言细语地向矿主打招呼。
“哦,这就是你的外甥女?”矿主一脸慈眉善目,看着阿靓笑眯眯地问。
表舅点头哈腰地急忙回答道:“是的,是的,家乡发洪水了,一家都让洪水给毁了,小家伙无家可归,想让她在您这里做点事,也好捞口饭吃。”
矿主上下打量着阿靓,见小小的阿靓,天生丽质,一副温文尔雅、娇羞可爱的样子。顿时,矿主就非常高兴地说:“好啊!我家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孩子。我一定会把她当作自己亲生女儿对待。”
“谢谢矿主!谢谢矿主!”表舅更显一副奴颜奴婢膝的样子。
表舅和矿主的对话,让阿靓一脸茫然,似乎感到矿主对她什么都了解,又觉得表舅有什么事情,在刻意地瞒着自己,而表舅之前对阿靓却只字未提。
矿主一边说,一边走到阿靓面前,用手摸了摸小阿靓的头,低着头问阿靓:“孩子啊,你愿意在我这里吗?”
阿靓抬起头来,看着和自己父亲年纪不相上下的矿主,触景生情,她突然想起了父母亲,不由得“呜呜呜”地失声哭了起来。
这时,站在一旁的矿主夫人,立刻走过来,一把将小阿靓搂在了怀里,说:“孩子,别哭,别哭!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父母亲。”
矿主夫人年轻美貌,和蔼可亲,一身漂亮的旗袍,更衬托出她窈窕的身材,看起来要比矿主小了不少年纪。
家庭生活宽裕,富甲一方的矿主,美中不足的就是结婚多年来,没能生下一男半女。矿主夫妇常听人说,只要收养一个别人的孩子,也许,不久的将来,自己的孩子就会降生人间。
他们曾经四方托人打听,八方求人寻找,想找个合意的孩子收养过来,可是,往往不是觉得这方面不满意,就是觉得那方面有欠缺。寻来找去,找了很多年,总没能如愿以偿。
自从见到俊俏、可人的小阿靓之后,矿主两口子真是如获至宝,喜爱有加,又鉴于阿靓无家可归的家特殊情况,想到孩子长大以后无牵无挂,真是觉得一千个满意,一万个放心值得收养的孩子。于是,胡翰夫妇就高兴地把阿靓收为了养女。
这一切阿靓原本一点也不知道,表舅从没和她透露,后来随着年龄的长大,才知道这真实的一切,还听说矿主当时送了一大笔钱,给表舅作为报答。就这样,小阿靓被表舅偷偷地卖给了矿主做养女。
自那以后,表舅再也没到矿上去做事了,从阿靓的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怜的小阿靓,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家乡——桃花江,融入了矿主的一家,由一个湖南人变成了广东人。
【三】
胡芃是矿主的亲弟弟,约十七、八岁,是个英俊潇洒,白白净净的帅小伙子,虽然和矿主是亲兄弟,但从长相来看,却完全不像一母所生。
胡芃的长相虽然和哥哥不同,但那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性格却和哥哥一个样。由于兄弟俩早年没有了父母亲,胡芃就一直和哥嫂生活在一起,由哥嫂抚养长大。
胡芃在学校读书,平时很少回家,只有在学校放假时才回来。
这年的寒假,胡芃从学校放假回来,刚进家门,第一眼就见家里多了个小姑娘,他便笑嘻嘻地问阿靓:“小妹妹,你是哪家的姑娘?”
“哎,不是叫妹妹,你应该叫她侄女。”还没等阿靓回答,矿主就走了过来,欣喜地对胡芃说。
“叫侄女?哪家的侄女?”胡芃很纳闷地问哥哥。
“你的亲侄女。”矿主很自豪地回答。
“我的亲侄女?”胡芃睁大眼睛,一边问,一边挠了挠后脑勺,更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啦!”胡翰走向前,一手拍着弟弟胡芃的肩膀,一边得意地说。随后,他就把收阿靓做养女的事情和盘托出,从头至尾告诉了胡芃。
胡芃听了哥哥的话之后,非常高兴,不由自主地拉着哥哥胡翰的手,羡慕地说:“哎呀,哥哥,真要祝贺你和嫂子如愿以偿啦!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侄女了,而且,还是一个美如天仙的侄女呢!”
“阿靓,过来,这就是你的亲叔叔,他在学校读书,还是班上的学习尖子,以后叔叔回来,你就可以跟着叔叔学习看书啦、识字啦。”矿主把阿靓叫到跟前,向阿靓交待着说。
阿靓低着头,偶尔腼腆地看了一看胡芃,英俊、潇洒的胡芃给阿靓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第一印象。阿靓害羞地小声对胡芃说:“叔叔好!”
一阵交谈之后,胡芃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把行李放好,不一会儿,又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来到阿靓面前说:“阿靓,这样东西本是别人送给我的,我们男人也用不着,送给你算了,就当是我们叔侄的见面礼吧!”
阿靓小心地接过那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直觉得亮晃晃的,照得眼花缭乱。再仔细朝里面一瞧,却瞧见了自己的小脸蛋,原来,那是一面小圆镜子。阿靓还从没见过这种把戏,翻开背面一看,哎呀,还有一副漂漂亮亮的美女图。
“谢谢叔叔!”阿靓好不高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粉嫩的脸蛋笑得犹如一朵绽开的桃花,她用小手在镜子上面不停地摸来摸去,爱不释手。长到这么大,阿靓还是第一次见到镜子,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模样,她拿着镜子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个不停,觉得它很稀奇,很神秘……
“喜欢吗?”胡芃问。
“喜欢。”阿靓羞答答地,有点胆怯地回答。
看到小阿靓那稚嫩无知的样子,胡芃用手摸了摸阿靓的头,爱怜地说:“以后,你就用这块小镜子照着自己长大吧!”
“它可是有魔力的哦!你照得越多,就会长得越快!”胡芃又开玩笑说。
胡芃的玩笑话,逗得在场的养父母哈哈大笑,而阿靓却不知道叔叔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虽然,阿靓被自己的表舅,偷偷地卖给了矿主做养女,但是,却遇到了一户这么好的人家,遇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叔叔,这是阿靓没曾想到的。这真如俗话所说:“祸兮,福之所倚”。阿靓从心底里很喜欢养父母一家人。
【四】
屈指一算,阿靓在养父母家已过了好几年。养父母都是很善良的人,把阿靓完全视若己出,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从不叫她到外面去干什么事,每天仅仅要她在家扫扫地,洗洗碗。每当叔叔胡芃放假回来,养父母还要求胡芃一定要好好教阿靓读书、识字。除此,还要胡芃多讲些故事给她听,一方面,能让她多懂得一些人情世故,再来,也免得阿靓寂寞。
几年来,在叔叔的耐心指教下,聪明伶俐的阿靓不仅学会了看书识字,还懂得了很多人生的道理。
阿靓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平时,除了跟着叔叔学文化,自己还学会了绣花、做鞋子之类的女工活,最擅长的还算剪窗花。心灵手巧的阿靓,每当逢年过节,总要把家里布置得焕然一新,每个窗户上,都贴满了各种图案的窗花。经她这么一布置,矿主那金碧辉煌的家,更显得一派喜气洋洋。这一切,养父母看在眼里,爱在心里。
“哦呀,阿靓呀,这房子经你这么一布置,显得更亮堂了哟!”养父的赞扬话,让阿靓听了非常高兴,觉得自己也能为养父母家出点力了。
记得有一次过年,胡芃放假在家,见阿靓独自一人在贴窗花。这贴窗花的活,看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那就一个字“难”,既要粘浆糊又要往窗户上贴,同时,也动手帮忙在窗花背面粘浆糊。因在高凳子上,爬上爬下,凳子就不稳了,胡芃赶快放下手中的书本,立即上前扶住那摇摇晃晃的凳子。突然“咣咙”一声,凳子倒下来了,站在凳子上的阿靓也随之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