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西藏,西藏(组诗)
【旺东】
喊你小名,也要说:大雾不是平地生成
而是兵团式奔袭
太宗山以上,积雪不讲究轮回
日月被星辰裹挟
隐没的天空,好像久违了的谶语
生命就是一场一场的大雾
如在旺东,没人能够真切看到谷底
也没有人在雾中揣测神祗
最自在的应是不期而至的雪粒
敲中眉心的那些,骨头叮当,干脆而婉约
从这边过去,峡谷敞开,一道白水向下
山背后是印度,麦克马洪线只是一种地理
世上的人,如这繁华草木
硕大的杜鹃有些开始衰败
哦,落红,在旺东,沙昌多果山下
森林暗中喧哗,一只布谷鸟曲线飞过
【隆子县】
好像只是两条沟,越向底部
越是险峻。翻山的猴子携带国家及其疆土
都仁错康之上,积雪混淆云朵
杰崩拉之茂林修竹,葳蕤过佛陀的梦境
沿途有许多村庄
蹲守在光秃、长满石头与刀锋的陡坡上
雪猪我最喜欢,干燥的巢穴也是通往
它们比羊子轻捷,符合诗歌与精神设想
那些在房屋四角插经幡的人
大片的青稞正在五月。牧人总被山脊运送
在尘世看不到的地方
大致三阵风之后,悬崖在河水中打着呼哨
到准巴乡外围,我紧抓扶手
生怕被峡谷收藏。隆子县城有一条长街
一条巷道里,好像有一个手摇经筒的妇女
此时日光放逐火焰
疾驶的路边,几位扛铁锹的藏人
我只是途径者,2014年的隆子县微微发烫
【途径雅鲁藏布江右岸】
两边的荒芜,揭示风在西藏的另一种力度和作为
高处的江河来自更高
雪是天堂给予群山之物质盛宴
庞大的事物总被列为象征
雅鲁藏布江是众人所能触摸的
缓缓移动,在拉萨,一条江宽过无际
而且唯一。右岸的柳树遮住部分
目击者觉得悲伤的地方。跑云朵的天空
万神聚集。这个世界只有伟大的地理
信仰只是现实主义黑夜里
擦不着的火柴。连续的马兰花赶赴黄沙
它们看到蜥蜴,把麻雀放在手掌
尽管庞大、不息,但还是有些孤独
冷和热同样,雅鲁藏布江让我看到的
是一根无际的绳索
拉萨之夜,我在梦中扶起滔滔流年
群星以水为世事清洗悲愁,罔顾万头攒动的世俗生活
【拉萨】
一个陌生人闯入意味着
缺氧、失眠、嘴唇开裂。疼是生理之世俗反映
2014年5月24日。我从山南来到金珠西路
自感如一只雪猪,惊慌如首次面对
高海拔之人类世界。往住处走的时候
尘土昂扬。我四下张望。感觉拉萨似乎一块沙土地上
竖起的一块宽石,人搭起帐篷,生火煮肉
牛羊在拉萨河畔偶尔叫唤
牲畜仰望的,安身立命之外
还有活下去和活得好一些
车辆是最常见的。夜里睡在距离哲蚌寺不远
寂静、幽深,半夜醒来
忽然觉得拉萨,就只是一座山上四座庙宇
无数星子折射为一,想象的台阶,寂寥的边疆
【哲蚌寺】
可以把手伸出去,帽子早就摘下了
寺庙里的味道显然是尘世的。佛家原本俗身
最可爱的该是那一些密宗大师
香烛烧、藏香香。从这里到那里
全是信仰的幽暗通道。磕长头的男人脸色黑灰
女人站起时的眼睛看我
和我们这些游人。出门时候我心情发沉
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站在主殿以外的广场
庞大的哲蚌寺,金顶明亮
穿红衣的喇嘛点头微笑
我也笑笑。下山路上我再一次回头
哲蚌寺,一座人类的建筑,时间及其收容物
如环绕拉萨的山峰
幽秘、沉默、昂扬,积雪穿肠
【布达拉宫】
只见其在。越走越高是西藏的一种习惯
我从外围看到。想起此前去过的太宗山与都仁错康
自然之存在总是突出人类
包括他们的灵魂
进门向上,宫殿缓慢上升
如一个人由世俗挣脱
一具肉身逐渐脱离尘埃
我是分批参观者之一
众人仰望是一种自发的群体行为
最初的建筑者仍旧在某处安详,在宫中
被尊崇
孤单一人算不得朝圣
在宫顶我气喘吁吁,满目佛陀
导游在讲他们的由来,我从宫后下山
布达拉宫宛如一块雕花的石头,光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