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红尘·怀旧散文】故人
常常做梦,常常梦到一些早已疏于联系的人。在梦里那般熟络,可早起回想的时候,居然叫不上他(她)的名字。
人生有时候竟是如此的茫然失措。生命里人来人往,每天都在相遇告别,而曾经那么牵念和依恋的人,转身或许就是永别。
那天整理一些破旧的物件,发现了藏匿在盒子里的色彩暗淡的发卡,还有被磨出毛边的写完的软皮本子,以及上学时常常玩弄的图案模糊了的拼图模块。哑然失笑,如此漫长的时日里,我丢失了那么多算是重要的东西,却依旧保存着这些许久不用的物件。笑自己如此长久的笨拙,似一个丢西瓜捡芝麻的痴人。
(一)
将盒子端起来准备丢进垃圾袋的时候,看到了压在盒子底下的一个折叠精致的纸鹤。
粉色碎花的卡纸,我伸手拿起,却看到了上面已经淡淡的墨迹……
突然忆起那个叫帆的男孩。在那个春日的晚上,爬上七楼的楼梯,气息短促的轻喘着站在楼道的暗处呼喊我的名字。楼道另一端聚集着几个抽烟的孩子,随着他的呼喊起哄鼓掌。我跛着脚拉开教室的门望向他,他从隐隐里走出来,提着一袋颜色红艳的苹果走向我。微笑,在他的紧张的神情下显现的更加窘迫。
他局促的说“苹果给你。那个你的脚伤好点了没?编辑部组稿,版排完了我就拿来给你看!”然后他眼神飘忽的掠过我的脸。记得自己当时看见他的慌张,还在傻傻的追问“发生了什么事么?你怎么了?”他似乎突然被什么击中一般,闷闷的从我身边走开。
在我兀自纳闷的刹那,他却突然回转了过来,跑过来抓住我的手,在我手心里放了一只粉色的纸鹤,匆匆跑开的时候说“记得回去在看!!”“是什么啊?”我依旧如此的追问!!夜风微微的凉。楼道里传出孩子肆无忌惮的笑闹……
那是我收到的第一份情书,当我伏在课桌上悄悄的打开那个纸鹤,心便如同一泊湖水,幽幽得荡开一波一波涟漪。脸微微发烫,手心沁出细薄的汗来。
再见到他时,竟然无比慌张,在学校通讯社的办公室里,他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打量着我……
我始终没有言语,像是突然被扯住了辫子一般唯诺起来。他从办公桌上递纸条过来,绵长而清透的诗句。
第一次约我,他躺在宿舍楼下的草地上整整一个上午。我站在窗前的帘后看他。那么清瘦的脸,目光清澈,依旧稚嫩的肩膀薄薄的还没有被生活磨练到挺阔。
心里的欢喜伴随着突兀的慌乱,跑下楼梯,穿过一排盛放的丁香树。在他的面前站定。
若是以前,我必是同他一样,坐在草地上和他海侃神聊,无所顾及。而此时,我只是局促的站在他的面前,看阳光落在他的脸上,金色的阴影。开口便是“我们不可以!”就此转身跑开。独自一个人窝在宿舍里,心里似被填了满满的忧伤。
后来他将粉色的纸鹤灌满了整整一个玻璃盒子,带人送我,在他登上离别的列车时。
那些属于青春时期的情感,纯净而又慌乱的晃过我的生命,浅浅的似幽幽飘来的花香,渐渐淡了散了。
(二)
翻开那个泛黄的软皮本子,便想起了曾经夜半而歌的我们。围坐在一起聊天,或者捧着那个被翻毛了的歌词本哼唱。每每唱到高兴时,几个人便没有顾及的放声大唱起来,惹的对面男生宿舍口哨声,叫喊声还有吉他的合奏声,此起彼伏。
本子的最后一页写着,一段对话。
“你感冒了?”
“是的有点感冒,嗓子疼!!”
“吃药了没有啊,咳成这样了?”
“没!”
“活该咳死你,(后面画着一张愤怒的脸)老是这样!”
“……”后面缀着一张委屈的脸。
大学选修课都是许多个班合在一起在大教室上,有天,上《公共关系》课,老师说,“请大家学会友好的和陌生人打招呼,我们来做个练习,请各位同学转过身对你身边的同学问好。”
然后,我看到一张故做深沉的脸,猛然的转向我说“你好,我叫刘星。”
我随口问,“那我是不是能对着你许愿?”旁边的同学开始唧唧的笑出了声音。
那是初识。
刘星的吉他弹的很好,用他的话说“不会玩吉他算什么艺术青年!”他常常以艺术青年自居,留长而恶心的头发。偶然一次我会说,“刘星,你把胡须也留起来吧,那样看着更像个猿人!!”他说,“你这个建议不错,我要试试。”然后有几个月时间,我都不敢和他一起走路,怕被路上投来的好奇目光羞杀而死!!
其实刘星是个很有才的人。那一年,我们社团和他们书画社合作举办了以‘黄河母亲’为题的公益活动,他将我们用金粉一个个扑成了“铜人”在烈烈的日光下站成一列风景。有小孩子跑过来,摸摸他的手,抓抓他的衣服,说“妈妈,原来是个活的!”我站在对面“扑哧”笑出了声音。
他常常叫我“哥们!”帮我给校报上配图拼版。他说,“你丫的真幸运,音乐系的才子教你唱歌。书画社的社长给你配图。哎,谁叫我这么多才多艺呢!”他一副自恋的表情说。
那时候他在很多人面前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提水打饭,外加嘘寒问暖。还经常当着很多人的面呵斥我“怎么搞的,叫你穿厚点穿厚点,非要耍酷,这不是又感冒了么?”每次他这样喊的时候,我都恨的牙痒痒,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此几回的结果是,很多人以为我们在谈恋爱,用他的话讲“你就帮帮我吧,你看外面那么多美女追的我像逃难一样才高兴啊!再说了,能跟我这个才子传出诽闻你多幸运啊!”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先上一击“降龙十八掌”后扫一个“旋风腿”。每次他都捉住我的胳膊,将我拎起来说“丫头请你吃红豆刨冰啊!!”我常常经不住美食诱惑,而将‘仇恨’搁置起来。
毕业典礼的时候,大家混在闹杂的人群里说话。他从人堆里挤出来,贴在我的耳朵上说话。我问“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大声说。”他就直着嗓子喊“我喜欢你,你喜欢过我吗?”周围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似乎我们被丢置在太空里。没了声息。
他现在已是人夫人父。体重和职位都是日渐彪升。
偶尔在网络上,发来宝贝儿的照片说,“瞧瞧你干女儿,俊不俊?”
也会在通电话的时候问“你感冒了?”
“嗯,嗓子疼。”
“吃药了没?”
“没!”
“活该咳死你!!”如此不留情面,咬牙切齿的诅咒我。
(三)
忆起那时候的歌声,就想到了我的第一部CD机。
那时候CD机还不是特别流行,而且相比磁带机也金贵许多。一部动辄千几的玩物,对我这个学生来说,无疑只是一种奢望。
所以最初,大家都用自己高中时用来学习英语的复读机来听歌。可惜的是,磁带特别容易损坏,许多喜爱的磁带放的久了或者受了潮,歌声就咿咿呀呀变出怪调来。常常需要将磁带放进机器之前,用铅笔给它松松绑调整调整。那时候,大家的床头上都会放几盘喜欢的带子。许巍的水木年华的或者王菲的。
大二的时候,第一次领了奖学金,似飞来横财。喜滋滋的跑去电子市场左挑右选买了一部CD机回来。
之后学校门口出售盗版碟片的店子便成了我常常驻留的去处。
店主是个二十五六的男子,壮壮的,看起来有点笨头笨脑的样子。第一次见他,他正好以青蛙的姿势爬在地上寻找他的博士仑。
我刚走进他的店门,他喊“别进来!!”我抬起的一只脚不知道该落下来还是该退出去。续而,他抬起手放在眼睛底下看了很久说。“嗯!”找到了。然后一抬头,脑袋就撞在了收银台上“咚——”的一声闷响……
后来渐次熟悉,发现他对歌曲的理解很细腻,比如他说“王菲的声线和林夕的歌词才是真正的天做之合。”还比如他说“王菲若在某一天拥有了自己想要的幸福,她便在也不会唱出那么深入人心的歌来。”他说“许巍只是一个为青春,为年少,为流浪,为梦想而轻吟浅唱的人。有许多人在过去许多年以后,还会记得当初听到他声音那一刹那的悸动和忧伤。也有许多人,听烂了歌也不记得有个许巍。因为他只是个歌者,只唱歌给懂的人听。”
最初,我总嫌他絮叨落拓,每周节省几元钱,在他的店子里挑来选去的时候都要听他不辞痨烦的絮叨。我总是低头不做回应,或者打断他的话,拿了选好的碟子转身走人。连最起码的尊重礼仪都忘却了一般。
后来,偶尔在买碟子的时候,听到他对一位同学讲,“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心境下去听一个人的歌。那样才会懂!”回头看他,浸在阳光里,突然就轻灵起来的感觉。后来常常听他讲歌给我听,讲一首歌曲旋律起初给人营造的氛围和意境,讲在什么地方能够淘到什么样的碟子,讲怎么样的歌更加适合我听。
再后来得到他许多的恩惠,常常是端了一盒他执爱的碟子回去没完没了的听。他说过,有些歌是属于自己的,听到就会想要流眼泪……
这样一个笨拙而细腻的男子,在我大四的时候,看他终于同那个让他等待四年的女子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内心温暖。
现在偶尔网络上联系,他把自己宝宝嬉闹的声音录制下来,说,现在这是我最爱的声音。依旧憨然的笑。
依旧记得他说的话,有些歌是属于自己的,听到就会想要流眼泪。而此刻的他将自己沁在那样稚嫩的声音里,幸福着陶醉着,享受自己的幸福。
时光流转,匆匆一瞬间。已是物旧人非,我将准备丢进垃圾桶的盒子,重新整理,归置在书架上。想,在我四十岁、六十岁、或者八十岁,已经失去语言的时候,是否还会像今天一样怀念,那些生命里来过的人。就像生命的一场盟约,那该是多么温暖的事情。
注:因为社团里的怀旧征文,我开始努力的回忆自己,那些逝去的千万个日日夜夜那些早已经告别或者永别了的人。而越是想要看清,却越是没有头绪。似乎所有的过往不留任何痕迹的苍白!!惶惶的,似乎丢失了生活里的色彩一般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