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绰风虚构，亦假亦真。
　　
　　 季林在梦里信马由缰地胡逛。
　　
　　 他浑身一丝不挂，赤裸裸地与儿时的伙伴，在野地里疯跑。野地沟壑纵横，高低不平。他们忽儿站在高岭沿上，可着嗓子乱喊；忽儿又钻到沟底藏起了猫猫。野够了之后，便沿着土桥回村。他与丫蛋手拉着手，故意落在最后。过了土桥，村边还有一个死沟。三亩来大，两丈多深。他俩沿着一面陡坡飞跑下去，倏忽间的工夫，便隐没到树林中不见了。
　　
　　 季林与丫蛋并不打算做什么事情，就是想单独在一起呆会儿。他们憋住呼吸，手牵着手，隔着树枝的间隙，凝神地望着太阳。心里祈祷，太阳呀，你可千万不要再动！可能是心情迫切的缘故，不由得都喘起了粗气，手也在不知不觉中越握越紧。就在他们感到无法抑制，快要爆炸的那一瞬间，死沟一下子升了起来。树林也随之消失殆尽。一块平展展的小广场出现在村头。他们竟还是赤裸裸的一丝不挂。光天化日之下，急忙着想寻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可哪里有呢？
　　
　　 季林随即明白，这又是做梦。这种梦不止一次地出现过。村头的那个死沟确实早就填平了。那是他当村支部书记期间的一个大手笔。他们村位于沟壑包围之中，那座土桥是联系外界的唯一出口。由于那个死沟的存在，弄得车辆进村都没有个停放的地方。可能就是丫蛋出嫁的那一次，婆家迎亲的车队进村后，急忙回不过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借机大放厥词说，如果让他们其中一个人当书记，准让黄庄旧貌换新颜。
　　
　　 季林是个热血汉子，当下心里就有了谋算。他当年冬天就行动，用了两年时间，硬是把那个死沟填平了。从此黄庄多出了个平展展的小广场。这在黄庄称得上重大的历史事件。相当于红军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解放战争的三大战役。别看他的继任们，后来在小广场安了许多健身器材，那算什么呢？小儿科，顶多不过锦上添花而已。没有他打下的好基础，看他们往哪儿安？
　　
　　 季林其实还有个特别重大的梦想。于是他又重新回到了梦里。几十台铲车和挖掘机，分别在村西、村北和村南轰鸣怒吼。顷刻间，高低不平的小块地变成了三大块水浇田。他与丫蛋坐在拖拉机上巡视。从南经西往北，怎么开足马力，也走不到尽头。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大雨箭一般地射向大地。水浇田不用浇了，省电又省力。何乐而不为？奇怪，他与丫蛋身上，竟没有一点水。这可称得上智能雨了！丫蛋只知道傻笑。有什么好笑的？况且笑声一点也不悦耳，难听死了。硬是这傻笑声，把他给弄醒了。
　　
　　 原来是身边的夫人说梦话。季林清楚自己现在睡在门市部楼上的双人床上。他做地板砖生意已经二十多年，早就不是村里的支部书记了。刚才梦里的景象他还记忆犹新。那的确是他的一桩心事。有时候一个人坐在楼上发呆，脑子就翻来过去地充实这个幻想。他是真想让幻想变为现实的。无奈自己囊中羞涩，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至少得500万人民币吧！
　　
　　 怎么梦里总是少不了丫蛋呢？他扪心自问。恍惚间记起孩提时，大人们曾开玩笑说过，让丫蛋做他的媳妇。丫蛋那肉肉的圆脸，配着两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煞是好看。如今已是奶奶的辈分，早就没个看相了。身边的夫人与丫蛋同岁，这多年一直注意保养打扮，虽然也是当着奶奶，却还风韵犹存。夫人帮着打理生意，掌握着财务大权。季林管宏观算大帐，从不过问具体细节。他常自嘲说，要向毛泽东学习，他老人家运筹帷幄，谋划战役，是一代军事天才，却从不玩枪。我又何必操心那些具体价格呢？不过，他心里清楚得很，现在满打满算，总资产超不过500万去。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须努力！
　　
　　 又回到了梦里。这次没到村里去转悠。他带着小唐在豪华的包间里与买方洽谈。小唐身姿绰约，风情万种，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与田老板讨价。他在一旁稳坐钓鱼台，盘算着再有几单这样的生意，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谈判圆满结束。为了奖励小唐，他将一个厚实的大红包递了过去，顺势也把小唐搂抱了过来。……
　　
　　 楼下有了响动。开门声，扫地声，继而是地板样品的挪动声。还有夫人与小唐的说话声。
　　
　　 季林在梦里梦外折腾了一夜，现在彻底地醒了。他坐在床上，脸涨得通红，闷想，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梦里梦外判若两人呢？拷问自己，还真的很喜欢小唐。喜欢就要那样吗？真是老不要脸。不过，他出去谈生意，是从未带过小唐的。梦是荒诞虚无的。但同时也是欲望无所顾忌的彰显和心灵自由自在的放飞。而梦外的行为，无疑是真实存在的。但都是经过包装和剪辑后的，仅仅是一种表象。现实中，行为要受许多制约和限制，是不能随心所欲的。也多亏了这么多的清规戒律，否则，人就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