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白 洁 (外三章)
【一】白洁
好大的雨呀!
老天爷就像还债一般,连绵不断的春雨,统统泼在初夏的日历上,把水鸭子一般的乘客赶得四下乱窜。嘻笑声、抱怨声、喧哗声连成一片,也被浇得湿涔涔的,簇拥着我搭上了从潭州开往龙城的班车。
车内同样是水渍渍的世界:密封不好的车窗,雨水顺沿玻璃与车厢的间隙直往里灌,全洒在座位上;还有那裹着湿浪拥上车的乘客,折叠伞、勾柄伞、雨衣什么的,全像刚从水中捞出,往下直淌水,把整个车厢弄得透湿。
我坐的地方,刚好是后车轮凸起车底板的位置。这个地方,许多人望而却步,因为他们知道,坐这儿,首先得有“委曲求全”的精神。我这人,随遇而安惯了。
“同志,这儿有人吗?”一个金铃般的声音,显然是朝我来的,因为别的地方都坐满了人,惟独我这儿空着。我一抬头,竟被对方那迷人的大眼、漂亮的脸蛋、恰到好处的鼻梁和洁白含笑的牙齿给震怵了,忙回答:“这儿没人,请里面坐!”“那还得麻烦您帮忙擦擦上面的水。”她信手递过来两张纸。也不知是她的美貌还是由于她的谦恭,我竟莫名其妙地诚心为她效劳,尽管自己先前坐下时,压根儿没顾及水不水的。对她能这样,真不知旁人将怎样看待,是逆反地认为我是故作姿态的阿谀奉迎,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上哪儿?”她主动搭讪。
“去龙城。”“那我们同行。”大概是人与人之间从陌生到熟悉,总得经历这明知故问的寒喧。渐渐地,我们的距离在缩短,话题也多了。她告诉我:“我叫白洁,洁白的白,清洁的洁。”交淡中,我了解到她是某国营工厂供应科的工人,爱人在某集体小厂工作,很发奋,正攻读电大政法专业;底子差,成绩一般,但有信心拿到毕业文凭;现在,社会时髦这东西。他每月只有二十元生活费,爱抽烟,但优劣不论。全家的生活,基本靠她五十多元钱的工资和奖金来维持。难怪她穿着如此朴素,一件谷黄色灯蕊绒衣洗得寡白。当然,我也免不了要告诉她一些我的情况,不过,更使我感兴趣的是她开朗、愉快和健谈的性格。从她迷人的眸子里,我看到了一团火、一束光泽、一种力量。那就是她和许多青年朋友一样,虽然有过动乱岁月的流逝,却没有因此而沉沦。她说她最大的奢求莫过于扶佐她丈夫(不!应该说是新婚燕尔的爱人,因为他俩结合尚不到一年)完成学业,尽到她做妻子的责任。她承认在学习和事业上的进取,丈夫比她强。
到站了,四十公里路程“弹指一挥间”,车内又混乱起来,她在我忙着收拾行李时悄然离去。
雨中,我再次用赞许的目光追寻着她的倩影——啊!我惊呆了:她竟会是一位残疾人!左腿有点跛,走路一晃一摇的,却颠得欢快……
雨,还下着,扯起水晶的幕帷挡住我的视线。随着那个亮点的消逝,我却想了很远,很远。从她身上,似乎领悟到了世界上那些平衡与不平衡的关系之中的一点点真谛,在自惭形秽的心中涌出了酸楚和怅惘,比淫淫大雨更烦恼人!
【二】守护好那份心动
我由衷地感激你能直率地告诉我你的那份心动,但我又想告诉你:坚守住那份心动又是何等地艰难!
世事沧桑,民风日下,人心叵测,这也许是老掉牙的古训,但它却毕竟在现实中愈演愈烈。当今社会,人类需要自我守护的东西实在太多太滥。试设想,当质朴被奸佞拍卖、当纯真被肮脏出售、当诚实被骄横蹂躏、当廉洁被贪婪吞灭,你那评然心动的情愫怎能不设防,设了防又能固守多久呢?
许多人用许多的道理论证了许多的问题,但许多人又用许多的现实推翻了许多人的论断。我不知道是理论的误用还是现实的无奈,我只知道,我与你一样,心动总是一种自我陶醉的折射,没有这份折射就没有自我的慰藉,而且总是这样剪不断,理还乱,撩得你我欲罢不能、欲休难止!
因此,我不吝直言:防御和距离是坚守心灵的最后城堡。守护好那份心动,守护好那份美丽与灿烂,只要心动的樊篱不崩溃,只要心动的阵地不被他人占领,就没有坚守不住的阵地。要知道,有时候心动的后果往往是过眼烟云,瞬间即逝,失去后才知坚守的珍贵;而心动的感觉却总是如此真实,如此若离若弃,如此揪人心弦。守护好那份心动吧,也许迷惘才是真爱,就像童安格唱的那样:“点一根烟喝一杯酒能醉多久,醒来后依然是我。”你说对吗?
【三】筒车悠悠
时光磨褪了岁月,却磨不褪我对筒车的眷恋。尽管它是那样的苍老,那样的木讷,那样的不紧不迫——就像濒临死亡的老人,一颠一蹴地匍伏着艰难的每一步,但它却真实地存在于我的记忆中,那么优雅,那么质朴,那么充满诗情画意。
它的确苍老,它是以大山为伍的苍老,是远离城市无人理睬的苍老,用竹筒和树皮构成的苍老,是棕叶麻绳捆绑过后的苍老,仅几道锈迹斑剥的铁箍是它惟一的奢华。苍老中,它却是大山的活力,是溪水的欢畅。它把大山那微不足道的活力,颤巍巍托向天空,又把它凝聚成涓涓细流,鸣奏成只有山里人才能听懂的乐章,流向梯田,涌进山寨,甜美着庄稼和人畜,抚摸着山村姑娘羞怯的脸庞。
它真的木讷,木讷得如同高速公路上突然出现的老牛车,让人急,让人恨,让人欲速不达。它的每一声“吱呀”,就像病榻上病入膏肓的老母那揪人心扉的呻吟,那样地没有韵律,那样地令人烦乱,令人伤感。但它却总是这样孜孜以求地承受着沉疴,把自己的每一根筋骨,都集结于每一次冲动,恪尽职守地实现自已的庄严承诺:再多运转一周,便多一罐筒车水——尽管除了山涧中那小得可怜的回声和倒映在水中疲惫的身影外,它什么也没有留下……
筒车悠悠,悠悠筒车。我无怨无悔的筒车!
【四】心叶
梦想过当大作家,却奈何不得大作家的寂寞。加入了湖南省作家协会多年了,也就是那几部书在放在书架上,自己却懒得去翻阅了。生性爱热闹,想静下心来也不容易。近些年来,几个短篇自然是成不了气候的——生存的经历太复杂。想写的东西着实多,提笔又作罢,不安份使然,不成熟使然,出拳打着娘、伸腿踢着爷使然。
没想过成诗人,偶有所获,便潦草几句,反倒成了“笑柄”,让人忍俊不禁:他也会是诗人?!诗人,屎人也。唐诗宋词且不用说,毛泽东几十首气吞山河的词句,早已空前绝后,让你汗颜。你算老几?其香没有,其臭无比,权且将自己划归臭类,聊以自慰。
少时囫囵吞枣,看过不少书籍,红、黑、黄、白,逮住什么读什么,看过什么学什么,却全然没领略过“教人学好的人自己却在着意使坏”这个最简单的道理,所以,才有如今此般看什么文章都乏味的感觉,自己的文章就更不屑一顾了,偶尔有一点心动,却熬不了多久便烟消云散,连篇章也记不下几许。但有句名言倒烂记于心,那就是:不满是向上的车轮。
所以,我只求自己像个车轮,而不沉沦,在有生之年再写点东东,便算是苍天有眼、祖宗有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