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就想有一场雪
　　 已经是元月下旬了，再有几天就要过春节了。可是很奇怪，今年天气冷得早，政府惠民，供暖比往年早了十来天，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下过一次雪，就连象征一下的意思都没有。新闻报道，北方普遍升温，南方某地干旱。这是事实，明显的不是好事。人都开始忧虑：这些年水灾、雪灾不断，究其原因，是人太自不量力！和天斗、和地斗，那得顺应、节制，违背自然法则是要受苦头的！还有人石破天惊，道出一个“秘密”：这些灾害，都是长江三峡水利工程破坏了生态平衡之后出现的！
　　 一个多月没去树林子了，不是不想去，是树林子完全失去了它应有的魅力。但我依然不能对它忘记。我还是身不由己地要向它走去；在上午，在下午，但多半是在早晨。
　　 看过天气预报，今天早晨的气温是-16°～-18°。树林里空寂落寞，看不见一个晨练者。靠近街路的树干刷了防虫的白灰粉，像整齐列队的士兵，挺拔肃静；红黄颜色的孔明灯残骸挂在树梢上，像孩子的尿布，在生硬的北风中飘摇；路埂和沟渠边上，布满了一片片一堆堆的灰烬，像极了皮肤烧伤后凝结的黑痂。这样一联想，不禁有了些许的触目惊心——但其实这还仅仅是初始的感觉；树林中还有多处焚烧树木的痕迹：一丛灌木只剩下尺把高的主干，看去仿若一块涂墨的钉板；四五棵胳膊粗细的槐树弯着黑黢黢的腰身，脚下是横七竖八扭曲着的枝干，它们一动不动，凝固在寒风中，用无言呈现遭受过的劫难，只是散发着淡淡的烟火味。另有几处一人多高的芦荻区，也已沦为平地，原本像旗帜一样飘扬、醒目、白的耀眼的荻穗，不再有了，黑暗吞啮了它们，抑或可以说，是自私、无德、愚昧、无知剥夺了它们冬眠和生息的权利。如果说焚烧落叶是林木管理的需要，那么这好好的树（还有其它），是否也要一并烧掉？夏天的时候，看到过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在树林间穿行，追逐、拥抱、抽烟、聚餐……是他们所为吗？但可以肯定，那些饮料、食品的包装袋至少有一半是他们留下的。
　　 树林没有了枝叶的遮蔽，已然是裸体所在了，一眼望去，总让人发现许多不如意。游人随手丢弃的垃圾到处都是，而这时家居或商铺装修后的料头饰角竟也是随处可见。实在想象不出，在一片不很大的树林里，在人们心向往之的一个美好空间里，刺目伤心的东西竟是比比皆是。
　　 由于冷，晨练（晨乐）的音响不再喧嚣（也许是改在了天暖的时段），北边儿的建筑工地入冬后停工了，轰响撞击的声音了无踪迹，于是树林里极显清寂，只有街路上飞驰的汽车传来沉沉地低吼和偶尔什么人突然莫名地“嗷嗷”声。
　　 该有一场雪了，盖住那些肮脏，哪怕是暂时的，但至少在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里，“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不过，谁又能保证，洁白的雪地上他们不去倒垃圾？
　　
　　 十七、雪
　　 立春的第二天（2月5日）下午，突然地，就下开了雪——铺天盖地，飞絮乱舞。家里人都扑到窗户跟前，隔着玻璃看一场瑞雪的盛装光临。此前十分钟左右还在说，今年一个雪花儿都没见着，这是要一旱到底啊！不料低头抬头间，雪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地来了。面对小广场上孩子们仰头伸手、追逐雪花的快乐，兴高彩烈、手舞足蹈、喜从天降、得意忘形、喜气洋洋这些让人兴奋的词汇，顷刻间竟也不请自到了。
　　 瞬间功夫，地面白了；心里禁不住一阵愉悦，想着这雪应该是一场大雪，久积且又蓄势，如果再不勃发、厚赐，那确是很使人扫兴的。一时间，没有了做事的任何欲望，雪似乎占据了整个的思想，过一会儿，就要身不由己地临窗向外张望，唯恐雪下着下着突然地再停了，一如它悄悄地来临那样，是否会再悄悄地不辞而别。大人的高兴是在心里，孩子们的高兴是在行动。窗外小广场的喷水池旁边，已经生出了三个正在成长中的小雪人，孩子们在雪中大呼小叫地“工作”，旁若无人地捧雪……连续半个小时，雪没有停歇的意思，不满足的心仍还在不断升级：下吧下吧，下得再大些，瑞雪兆丰年，这点儿雪至多也就是个杯水车薪吧！
　　 晚上睡觉前贴在窗玻璃上向外看，只见雪花有一片没一片地飘着，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但心里除了默默地祈愿，别无任何办法。
　　 夜里醒来，心里还在惦记下雪的事，于是翻起身扒开窗帘向外看，雪花还是那么矜持着自己的身姿，看看表，是凌晨两点半钟，不禁又想起树林里因为下雪可能会发生的景象，并且决定，天亮了一定要到树林里去看看；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
　　 早晨的树林，果然不同于往常。雪不深，也就四五公分厚，但是很有些雪野茫茫的感觉了。地面上素白洁净，疮痕一样的黑色灰烬荡然无存，五颜六色的垃圾销匿了形迹，树干显得黝黑，塔松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雪团子，像是绽开的皎洁的花朵；树上有几只塑料袋在微风中摇晃，想必正在为掩埋的同类唱着挽歌。雪还在下，似乎要比夜间要大一些，清新的空气冰凉而舒爽。没有人的踪迹，也没有鸟鸣声，喜鹊是这个城市的市鸟，往常多得随处可见，此时竟也音影皆无。雪给这片林地带来了美丽，同时也带来了静谧，当然还有好心情。放弃常走的渠坝，步行在林中大道上，真想跌倒滚一身雪，平心静气地躺一会儿；雪的香气是要用心品尝的。
　　 本是想好好呆上一些时间的，手机响了：不吃饭了啊？家人等得不耐烦了。留恋地走出树林，回身望去，雪地树林犹如白纸上的一幅素描画，可惜，我已有二十多年不再画画了。突然，鼻息里钻进柴草的烟气，立住脚放眼寻找，但见一缕青烟从林间顺风飘来。跑过去一看，冒烟的地方是曾经流浪人用树枝树叶堆砌的“巢”，旁边十米开外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巢”周围的雪地上平整如新，看不出有人走近的脚印；我想不出，点火的人是在雪前还是雪中纵欲？其目的究为何意？蓄意是犯罪，无辜又不可能，自燃更是天方夜谭，那么纵火的人出于哪方面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