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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春秋】一梦上蓬莱(小说)


作者:至简 秀才,2258.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25发表时间:2015-01-31 13:01:42

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个死吗?况且我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像烟雾般升腾……不再一遍遍回眸,留连那个朝夕相伴的一副臭皮囊,那个让我曾经居住七十二年的地方。
   黑白无常铁青着面孔,并不像人们描述的那样丑陋与狰狞,他们手中的琐链哗哗啦啦铮铮作响,我无惧地仰视了一眼,顿觉冷酷中逼来阵阵寒意,于是收了目光,故作潇洒地紧跟其后。小时候奶奶说,人啊,有事要胆大,无事要胆小。对,该来的总会要来,这事谁孬也孬不掉的!人活百岁总是死,与其畏畏缩缩,倒不如从容自若,不失生平风度。想至此居然莫名其妙地心胸开阔,起了诗兴,不由摇头晃脑吟道:“苦行一世在人间,转眼堕入鬼门关。它年若能遂吾愿,不登蓬莱向西天。”
   “文人,啧啧你听,文人!”白无常撇撇血盆大嘴,不无嘲弄地戏谑道。
   “少废话,死到临头还叽叽咕咕,哪来那么多闲情逸志?离上十万八千里也能闻到你身上的酸腐味道!快走。”黑无常又擎起巨手刻意地掩了一下碗大的鼻子,不耐烦地催促。
   但闻此言,不由诗兴顿消,无异于灯火上浇上了一泡尿骚,岂止只是杀了风景?!想我堂堂男子汉大豆腐,不好意思说一世英明,当年也算得上方圆三村五里举足轻重的人物,焉能任尔粗俗侮辱?有心开口为自己正名辩驳几句,一见俩个高大如山的身形,立马又矮了下去,话憋在肚子里。
   如此的局面,让我想起当年又何曾把一只蚂蚁放在眼里?给它平等与尊重!?事情往往就这么微妙,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必然巧合。此一时,彼一时,罢罢罢——哪黑那住,且由它去。
   魂魄像一只蝴蝶一样轻盈,从暗无天日的黑洞中穿越,瞬息来到灯火通明的阎王殿。呵呵,阎王——我认识。很想用英语打个招呼,一时他妈的连最熟的一个单词也弄丢了,只好用还算标准的淮普话道:“你好,亲爱的老大!”
   “亲爱的”当然是面上的客套话,“老大”是我真心的尊称,到了人家一亩三分地,他不是老大,谁还是老大!?
   老大正拿一个椽木似的毛笔在一本册子上勾勾划划,想必那册子就是生死薄了。嘻嘻,这事瞒不过我,《西游记》电视剧我小时候是看过好几遍的。只可惜我没有猴哥的那般本领,否则可以除去自己的大名长生不老,千秋万代,万代千秋,还可以揪住他的胡子听上几声哎哟……嘿嘿嘿,沉闷中,我带有个性的笑声不合时宜地漏了出来。
   “好你个大胆的刁蛮鬼,痴心妄想,还要揪俺胡子,你可知道这是何处?”阎王爷胡子一撅一撅,像一根根筷子在抖动,这让我想起我的爷爷,还有儿时那只瘦骨嶙峋的老山羊。
   “回王爷,这是您的地盘,阎王殿。”我答的干脆,内心极度恐慌,原来阎王爷有他心通,凡事瞒不过的。玩大了,郁闷。
   “看来你小子早有准备,虽说不懂规矩,心态还是蛮不错的,倒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阎王爷终于肯抬眼皮看我,如电如炬的目光中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湿暖笑意。
   我定了定神,是这样,我定了定神,尽量使自己不乱方寸、显得人模人样起来,开言道:“不惧生死,何以惧之?人间地狱,怎不过一个礼字。”
   “哦,你有何礼?说来听听!”
   “心诚恭敬为礼,不拘形式,吾乃半介书生,半个农民,一世清贫,实在无世间臭铜浊物孝敬于您。”
   “哈哈哈——”阎王爷笑声嗡声嗡气,如雷贯耳,余音不绝。黑白无常于双侧悚手而立,宛若两尊冰雕石塑一般。
   咯噔,我感觉到心里七上八下,骨头马上酥软,扑通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功过是非自有论断,每一笔都有明细,会由判官去审,从来不曾差一分一厘,时间就是效率,速去办理。”阎王爷言罢一拂长袖,阴风四起,遁地而去。
   吾正茫然,又见判官颠巴颠巴报个护板,撅着屁股拎个手提电脑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定睛细细打量,好夕也算有点慈目善目,就像本家二大爷。
   判官对我的存在似乎不屑一顾,悠然在办公桌前落定,可惜我没装烟,习惯性胡乱抹了两把,两手空空,忙晒笑着凑过去。他熟练地打开网页,一点姓名文思奇:出生年月日,家庭住址……统统跳了出来。乖乖,比派出所户藉还详细,他又点了一下功过格:某月某日某时偷过瓜,某月某日某时摘过梨,某月某日某时捐过钱,某月某日某时放过生,某月某日某时对女明星意淫……
   我记不太清楚那些陈芝麻烂豆子的破玩艺,无意细看,真的很惭愧无语。
   “过目后若准确无误,请签字画押。本官念你平生功大于过,问你可有心愿未了?”判官和气起来,居然说了个“请”字。
   “我,我?我要见雪狼一面,问它为何忘恩负义,如此狠心置我于死地?”此事我不提则已,一提余怒未消,忿忿难平。
   雪狼是谁?雪狼是条狗,它的名字还是我给起的。这事儿,孩子三岁没娘,扯起来话长。咱长话短说。
   那时候我还活着,而且很悠闲。儿女早已成家立业,分开门,另开户,就剩下我和老太婆两个人守着农村一片大院子。人都说叶落归根,可我从来就没离开过这片生我养我的黑土地。是黑土地,倘若见了水,粘如胶,可种出来的庄稼和疏菜却五颜六色,养育的生灵也参差不齐。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如水。人是个奇怪的东西,不能闲,一闲就容易生事。尤其是上了几分年纪,新事物看不惯,也懒的管,再说咱管也管不住呀!于是,忆苦思甜,脱光腚的事儿,尿床的事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老太婆啥都好,就是嘴碎,长了,我两个耳朵结了厚厚的老茧,实在躲不过,也就这个耳朵进去几分之几,那个耳朵又不加过滤地扔出去几分之几。她觉得很无趣,便给鸡说话。那群鸡和她对脾气,整天咕咕噜噜围着她转。她有粮,她便是娘。
   我不,我喜欢静,喜欢读书,可人老了视力不大好,字小,戴着花镜也认得吃力。没办法,晒太阳,冬日里太阳暖和,温温柔柔,抽根烟,惬意。可晒了不几天,又嫌无趣,父辈那时有个虱子逮逮,娘的,这会连个虱子毛也寻不到。不行,我得找点乐子。——养鸟?不行!鸟在笼子里失去自由,叫的不是献媚就是悲催;——钓鱼?不行!鱼大小是条命,再说老胳膊老腿万一血压一高一头栽进水里;——养狗,对!养狗,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可以看家护院,形影不离。啧,佩服佩服,我真是太聪明、太伟大了!
   乡下年轻人少,大都出门苦钱去了,狗多的是,到处跑。
   “老根,老根,你家的狗下窝吗?”我明知故问。
   “下窝了下窝了,文哥嘛事?”老根这家伙,急脾气,热心肠。
   “你看看,俺闲哩!没有个揪头,心慌。这不,想找条狗崽子喂哩!”我倚在他家院子的一扇木门上,冲忙不迭迎出来的老根絮叨。
   “汪汪汪”一条大黑狗耷拉着奶子,张嘴呲牙向我冲过来。“大黑大黑”——老根紧声喝斥,那畜生不甘心地止了四腿,低头呜呜两声,黯然转头退去。
   老根怕大黑护窝子真咬人,不肯让看狗崽子。他说,一窝七条,过明个满月,给你留一条最大的,好喂。
   说老根实诚,真实诚!隔一天,他便怀揣着狗崽子送来,当然,这只是灾祸的开始。
   老婆子一辈子没怎么英明,唯独在这事上仿佛有先见之明。他说,养它啥用哩?光吃不下蛋,万一咬着人……我说,你看,肥嘟嘟的,一身白,一点儿也不随它娘,长大就是我的贴身护卫。老婆子撇撇嘴,不吭声。我亲自去煮鸡蛋,让小东西吃,并思前想后筛选出个响亮的名字——雪狼。因为我喜欢雪,打小就喜欢;喜欢狼,只是在动物园里见过。试问,雪地里奔跑着一只孤狼,雪白的狼,多好?!
   狗通人性,雪狼狗日的猴精,越大越讨人喜欢。老婆子不无嫉妒地说:“越老越邪乎,越老越作怪,当年也没见你能对俩孩子这样!”我摸着雪狼的头,呵呵呵笑。是的,年轻时对孩子没经验,又忙着干农活,现在吧有经验,连孙子离得远也带不上,想疼疼不上,不疼它疼谁哩。
   雪狼像雨后的青菜,一天一个样儿。看,硕大的头颅,竖得笔直的耳朵,矫健的身躯,扫把一样的尾巴……它一向可人意,整天成了我的跟屁虫,忙前忙后地闹腾。老张说,好狗!老王说,好狗!呵呵,多有面子。
   也有不识相的,他,村长。村长拉着官腔说:“老文啊,咱村正在搞新农村建设,你这条该死的狗也得管一管,和谐嘛!昨天我那只藏獒被你家雪狼咬烂了耳朵,不好好吃食哩!”
   “大村长,雪狼到底犯什么法了?一不贪污,二不受贿,三不花钱拉关系。”我不急不躁地应付道。
   “这,你你你——”村长的脸红了,结结巴巴说:“我我我,我还有事。”他慢几步,又紧几步,溜了。
   呵呵,其实这事我早知道。还什么藏獒?骗孙子?九狗一獒,那狗不过头大了些,一身长毛,丑死了,最多是藏狗的杂交。如果它不欺负邻居家的京巴,雪狼怎么会出嘴相救呢?活该,这叫路见不平。
   谁曾料,不几日,坏了!雪狼无端地朝我腿上咬了一口,我措手不及,本能地大喝一声:“雪狼!”雪狼松了口,我退了又退,着着它流着涎,红红的眼睛,如此陌生。不好,它呲牙咧嘴又要扑过来,我断喝:“雪狼雪狼——”雪狼怔住了,痛苦地转回头,夹着尾巴向门外冲去……
   我连惊带吓病倒了,又到医院打了“狂犬疫苗”,可仍是发热,然后昏睡,然后见到黑白无常,然后……
   “文思奇,为何发呆不语?雪狼已到。”啪,判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浮灰乱飞。
   我哆哆嗦嗦,缓过神来,暗道,娘哩,亏你没有个惊堂木,不然还不被你吓死。雪狼——雪狼呢?
   雪狼正摇着尾巴,眼泪汪汪地向我走过来,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退了又退,雪狼仿佛明白了我的心思,就地趴了下去,不动。我颤颤巍巍用手一指:“你,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恩将仇报,我又当爹,又当妈,屎一把,尿一把,把你养大,为何反咬一口?”
   雪狼呜咽,知道犯了错。还是判官开了腔:“你俩本前世怨家,那世雪狼是主人,你是一头五爪猪,是你一口伤了他,要了他性命。今生它疯了,一报还一报。”
   “扯蛋,这怎么可能?”我一捂嘴,失言了。
   判官不拘小节,开言道:“因果不虚,业力永存,信不信由你,倘若心有嗔恨,再续来世因缘。”
   我沉吟良久,当下觉悟,慢慢凑近雪狼,雪狼乖巧地用头蹭着我的腿,舔我的手,舔我满脸的泪水……
   我哽咽道:“大人,无论如何我不恨它,从此心中不再有任何嗔恨!”
   “如此甚好,冰释前嫌,永修和谐,倒也免了尔等刑罚之苦,孟婆汤也免了,让二位将军送你们一程吧!”判官言讫,不见。
   黑白无常不由纷说,一把抓往我和雪狼,大吼一声向空中抛去。
   未觉风起,刹那间已双脚落地。噫——这是哪里?亭台楼阁,鸟语花香,碧波万里……正在纳闷,忽见不远处一团紫气,一白眉老者骑着青牛晃晃悠悠,城门上方金光闪闪“蓬莱仙境”。“汪汪汪”雪狼正伸着舌头在身后奔跑。娘哩!这不是梦吧?应该不是!——不醒,不醒,哪怕永远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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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远古时代,人对一些自然现象不了解,产生了鬼神的说法来解释自然界的一些现象。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人们已经能够解释一些自然现象,但是还是不愿意舍弃那些神话故事,借此来抨击和反映现实生活中的一些问题,可以打破现实的抒发,由着思想自由发挥,得到现实主义作品得不到的妙处。这篇文章就是用这个方法,写了自己的善恶和愿望,虽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可以从中看出,现实生活中的影子。推荐欣赏。【编辑:北极主人】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北极主人        2015-01-31 13:03:22
  但愿长梦不复醒。
北极主人
2 楼        文友:至简        2015-01-31 20:10:34
  感谢北极老师,敬茶!
上善若水 厚德载物
3 楼        文友:潮仙        2015-02-03 09:14:21
  亭台楼阁,鸟语花香,碧波万里……正在纳闷,忽见不远处一团紫气,一白眉老者骑着青牛晃晃悠悠,城门上方金光闪闪“蓬莱仙境”。“汪汪汪”雪狼正伸着舌头在身后奔跑。欣赏佳作。问好学习!
回复3 楼        文友:至简        2015-02-03 09:34:50
  问好潮仙,遥祝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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