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 思念父亲(散文)
这几天,打开电脑,看到父亲的相片,想给父亲写点什么,不知从哪写起。慢慢来想,他生前几个平凡点滴的事儿,在我脑海也连成一片。我担心忘记,是应该写点了,以表达我对他老人家的思念。
父亲是小个子,一米六二。他不识字,属解放前没文化人那类人呢。小时候及长大成人听说他过去的事极少。我的爷爷(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叫过爷爷),是个在邻村做生猪买卖生意的,有自己的小运船,可谓有钱的农村商人,后来爷爷到了南洋(现叫新加波)生下父亲兄弟俩。父亲兄弟俩五六岁时,爷爷找了小老婆。听父亲说,因兄弟俩几次偷东西吃,不可教也,被他小老婆和爸爸遣送回老家——大概是在什么堂兄家寄养了。父亲十六岁时,因国民党到处抓壮丁――嘴里被国民党灌过肥皂水,东躲西藏,最终逃跑到隔壁村子里借住干活,并与母亲结婚成家。
我们兄弟姐妹五人,我最小。父亲性格是个乐天派。他高兴时会边干活边唱歌——乱哼什么曲子。但脾气有时很坏也很怪——和我母亲吵架时会摔东西掀翻桌子。大孙子结婚时,他躲避起来,让人不可思议——也得罪人家。
父亲三十多岁,被召集到外面参加过修筑铁路和机场建设,和一位同工女青年产生婚外恋——工地完工后,那女人怀孕回家生有一子,后来也没嫁,也没与她联系。这事我很晚才听说的,那时我母亲和吵过闹过,也无奈;以后我们兄弟姐妹不能说什么也淡忘了。
父亲在生产队干农活——晒牛粪,那是生产队种植蘑菇用的。一天工分十分。我小时帮过晒,帮过挑,帮过称量。他个头小,力气不大,生产队里不要让他赚高工分的。到年底结账时,常常欠粮欠帐。经济生活很拮据,有时借别人东西过日子。
那个年头是干过什么农活是集体行动的。按工分制计劳动报酬,父亲除了晒牛粪,还有农作物种槙、“双抢”等等。我读小学时也参加过集体的收割稻子。
我记忆犹新,当年村里“农业学大寨”时,围海堤、筑农田那种“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人山人海、红旗招展、歌声嘹亮的场面。
农村搞“三自一包”时,我家有自己几块自留地。父亲种的芋头,挖回来煮咸粥,特别香甜好吃,我有时一下吃四碗,吃得肚子鼓鼓的才罢休。父亲从家里挑粪便到自留地要二里多路,那是农耕人、泥腿人必干活儿之一。要有体力呀,而且又臭又脏,我也挑过,干过。
父亲是下海抓鱼虾蟹的能手,家里有捕鱼网、各种铁制钩叉的作业工具。不远处那片海滩是他用武之地,他大显神手,人们能看到一边赶海,一边哼着曲子,抓点鱼虾贝总比别人多。我小时,曾学到父亲教我抓蟹的招儿,如何发现蟹在泥滩上隐藏的踪迹。现在我可以想到当时抓到的惊喜!海鲜是家里常吃的菜。我高中二年在外住读,也是必带的菜——煮得咸一点,其间参杂点干菜,可以用到一星期,同舍同学也一同享受。
我想念父亲,他让我完成到高中毕业的学历,也不反对继续复读高考。这在当时困难家境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我回味着他给子女那么多海鲜享用,还有他种的的芋头——做成可口的粥,父亲没让我们饥饿过。
我想念那片常去玩游的海滩沙滩,那里有我小时抓鱼抓蟹钓虾被剌激的记忆天地——现在已被开发征用——移山倒海,填平,建工厂,建深水港什么的——至今还是一块闲地,有一个糖厂开始“冒烟了。
我记忆中的父亲身体很健康。从年轻到壮年没有生大病。平安就是福。四五十岁的父亲,我经常帮他踩背。爬到床上,手抓床杆,父亲已躺下“乖乖”让我按顺序、有轻重地踩背。因为只有这样,干活身上的筋骨酸疼才会得到放松。岁月匆匆,我也进入那时父亲的年轮。
父亲还经常服用一种止痛片,他说只有每天早晨服用一粒,身上筋骨酸疼才会得到缓解。长期服用,当成“鸦片”,我问过医生,他们说:长期吃用这种药,肠胃已形成一层保护膜,没关系吧。子女反对他服用,他不听劝,说:“我吃这么长时间,有什么病吗?不吃筋骨会酸疼”。
但没有得过大病、毛病的人,一旦有病就不得了,我常听到有别人这样说。
父亲与母亲生活在一起,这样有个相互照顾。但母亲1992年去世后,父亲一个独居,他不愿和子女听吃住在一起,子女中也有讨厌老人的时候。他一个人生活在亲戚多余的老房子里。我从1983年入伍当兵,1998年调本地武装部工作,2004年转业到机关工作。我周末才经常从五十里外回家看看老父亲。他对我回家看看他,每次都非常高兴。
“我那个当兵的回来看我啦!”,听村里熟人说,父亲逢人会经常这样夸我。我确实感到父亲对我的依念,对我的特别有感情——这不是每次给他带点他喜欢吃的东西,不是给他的几个钱,更重要的是老人会遇到孤独和寂寞,他要子女和他聊天谈心,要精神慰藉!
每一次回来看父亲,我与他促膝谈心,我与他紧握着手,有时会拥抱着他——我完全能举抱起我的父亲!因为他瘦小。
父亲的生活就是做饭,吃饭,睡觉,听听收音机,看看电视——当然最爱看本地的古戏子。他也爱看如《西游记》的孙悟空的表演,高兴得直叫,像三岁小孩。有时到大哥家看电视,孙子不懂事与他争电视看,不让他看古戏子,他会发脾气,耍“娇气”——骂娘走人。
父亲出门主要是到附近老人场所活动活动,有时打打纸牌,视力还很好——五十米外能认准我。他经常在村社那棵百年枫树下——祖庙外坐聊。有时下海抓点小鱼类的东西卖点钱。
年纪大了,他的做饭很成问题。近二十年了都用柴火烧的。他的房间角落堆满各样干柴,够用半年的,他还要去寻找柴火。他不会使用煤电做饭菜。我曾几次买了电饭锅等日用电器,手把手教他,做熟饭菜,水烧开。他当面说会了,等我下次回来看,电饭锅被洗干净又闲置起来,他干脆说:“还是柴火习惯好了!”。他只学会用电烧开水。这些人类科学文明成果,对他来说是不会享用的。但也担心煤电失火安全问题。有时我真的很生气:老了,让他习惯吧。
父亲于2011年上半年开始生病了。下体皮肤发炎,也许年纪大了,卫生习惯不太好,不注意,时常尿湿裤子。我们兄弟三人轮流帮他换洗衣服,带他看医生,交代并督促按时服药,帮他涂药。半个月后,父亲下体皮肤发炎治愈了,但尿湿还是会发生。半年后,他便不通——便秘了,已三四天了。我们兄弟抓紧带他上市医院看病。医生诊完说“老人病,高血压170,便秘。开些药吃看看,通通便,一星期后,没有好转来住院治疗。”我们听医生的话就回家了。他平常血压正常,不知什么原因会那么高。父亲就是这一次才到了我的家——看到我的房子。我三番五次叫父亲和我一起住,他不肯定;说过一阵吧。叫他来住玩几天,也‘婉言拒绝"。他老封建,怕在外出事,因我母亲是这样的。再说村里生活习惯了,城镇里呆上哪怕才几天,如没一些老伴,老人很不自在,我是知道的。
父亲看病回家让他按时服药。帮他通肠,有时拉一些出来,有时拉出来是灌注进去的药水。一天有时通三次。父亲八十多了,饮食不注意,爱吃零食,如饼干类东西,这可能是引起胃肠上火产生的。
父亲只能喝点粥汤,鱼肉汤,后来连米汤也不想吃。我想:五谷不吃,大去日子不远了。我们开始做他的工作,叫他住院治疗。多次耐心说服,他都不肯去住院,他说没用了,吃药不就行了。突然有一天上午,他急匆匆地喊“赶快去住院!”
我们立马带他去住院。我们兄弟轮流照顾他。他挂瓶、服药,喝点补汤,米水难进了。打点滴他很不自在,有时上厕所,晚上我困顿的时候,竟想直去,也不说一下,他针手都流点血了。
但住院不到三天就吵着要回家。那天下午,他指着边上桌角叱骂我:“你不拉我回家,我就撞死在桌角给你看!”住院一个星期,医生说要出院也可以,病情有好转了。我们就带父亲回家了。
父亲的病情虽然好点。我们兄弟像对小孩一样的换洗他的衣裤。也仍然吃不下饭,只喝点汤了;吃点米饭进去,也吐出来。他的脚开始出现浮肿。“我想真的老了,五脏六腑综合症一并来了。”
我曾在趴在他的耳朵说,不吃会没命的。我知道这些话是没用的。
2012年5月31日下午,我在单位接到二哥的电话,父亲快不行了。我在单位交代给科室手头未竟工作,匆忙驱车回家。担心像我母亲去世前,我从部队赶回也没能看她最后一面!
我一到家,我立扑在父亲身上:“阿爸!阿爸!阿爸!”我真的能看到最后那一面了!
父亲走了,走了,我没有眼泪,内心只是一阵阵苦痛。他享年88岁。
我常想,父母用心血养育了我们子女,我们给父母什么呢?!
父亲,您生前我没有好好给您照过相,那次回家我用手机给您与孙子合个影,当我打开电脑,每次到看到您时,我有很多话对您说——
父亲您本来应该更多长寿些,多享点清福,但不能够,在儿子心里,老想没能很好照顾和孝顺他老人家,我一直有不安和愧疚之感。
今天如有所谓天堂,愿您和母亲在天堂一起永远地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