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飘雪，来吻你的脸--那是我的思念。风，不停的席卷，它扰乱了未来的日子里，我为你植下的，诸多尚未实现的愿；心上的人啊，我已化作一缕烟，烟之外，我的爱像汩汩不息、永不枯竭的月牙泉，没有污染的在蔓延……
　　 ——题记
　　
　　 【楔子】
　　 当她呱呱降世时，她的父母都是奔五的中年人了，老来得女，父母自然给以了她多的疼与爱。然而5岁那年，她的鼻子上开始出现褐色的小斑点，并逐渐由鼻翼扩散到脸颊，这让她显得又黑又丑，和她那两个眉清目秀，皮肤白净的哥哥、姐姐就好像不是一目同胞的亲人。这让她很自卑，总觉得自己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孩子，所以和同龄的小伙伴也远远的保持着距离。到了幼儿园，这样的自卑感越来越强烈。
　　 “你有麻子，好丑！”
　　 “听说你是从地里捡来的哦！羞羞脸！”
　　 “你脸脏，别拿我的玩具！”
　　 ……
　　 面对这这些莫名其妙的猜测和人身攻击，这让本来就自卑的她显得越发自闭了，连父母的眼里，仿佛都充斥着一丝淡淡的忧虑。后来，家里干脆不让她上幼儿园了。父亲因工作的原因长驻异地，母亲每天几乎都在田里操持农活,哥哥姐姐都忙于他们各自的学业，陪伴她的只有那个不会说话的布娃娃。她也非常疑惑，我为什么我会是一个小花脸。面对她的“为什么”，母亲温柔的抚着她的小脑袋，也如同她手里的那个布娃娃，始终是一言不发。
　　 转眼间，她读小学了。乖巧的她，从未去招惹谁。每天，她都静坐在教室里最角落处认真听讲，不迟到、不早退；尽管这样，她的成绩如她的长相还有性格一般，实在不被人看好。
　　 “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们来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 ”课间，班上几个漂亮的小女生，正聚在走廊上跳皮筋，显得欢快无比。她被她们轻盈如燕的身影所吸引，不觉慢慢的靠过去，怯怯的说：
　　 “我也想跳，你们能教教我吗？”
　　 “哎呀！是她来了！我们换个地方玩儿。”
　　 “嗯嗯！真扫兴!”
　　 小女生们面露着嫌弃的神情，迅速将皮筋收拾起来，很快一哄而散。
　　 她怔在原地，呆呆望着地面。
　　 “噔噔噔……”，随着脚步纷纷跑去，地面扬起无情的尘埃，雪一样落在她的心里。
　　 雪的后面，还有霜。
　　 “洁儿，来，想吃哪一个？妈给你买。”是放学的途中，母女俩在学校的小卖部挑选蛋糕。母亲说她的生日到了，平常节省再节省，今天要好好庆祝一番。
　　 当她指向那块刚刚新鲜出炉的奶油牛角面包时，班上那个最调皮，总是欺负她的男同学不知何时从旁边冒出来，冲着母女俩开口冒一句：“呵呵，大麻子脸生小麻子脸啰！
　　 “哎，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呐！这么没教养地……”母亲瞪视着还想训他几句，不料对方扮一鬼脸，然后撒腿便跑开了。
　　 原来，一个人长得丑，竟还能殃及自己的长辈。
　　 刹那间，她感觉所有的血都涌到脸上，以至于冷得浑身一抖！紧咬着下唇，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拉住欲追赶同学的母亲。
　　 “玉洁！他是谁？是谁？你快告诉妈妈！走，向你们班主任反映评理去！”
　　 “不知道，不知道……”她仿佛梦游人般喃喃自语，一遍遍地重复着：“我不认识他，别管了……”突然松开手臂，她质问着眼里已噙满泪水的母亲：“为什么？我的脸为什么和别人的不一样？我的脸怎么会长出这么多麻子？我不要它们……”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拖着她返回学校的教务处。她的班主任老师了解了事情的整个过程后，表示一定会妥善处理问题。接着班主任安慰了母女俩几句，说什么有集体荣誉感，明白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 好孩子，不去计较等等之类开导。
　　 鸵鸟遇到猛烈的沙尘暴，会把自己的头埋在沙子里。而她，即使那一阵“沙尘暴”刮过去了，为了那点微弱的安全感，仍迟迟不愿把头伸出来，因为她不愿意却不得不去面对罢。
　　 当晚，母亲终于不再缄默，语气缓慢而沉重，却尽量简单的表述，向8岁的她道出那段往事。
　　 那一年，父亲在厂里干活时发生了意外的工伤。因家属均不在身边，当几名工友心急火燎地将昏迷的他抬到医院抢救时，医生表示要输血，可库存的血型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情急之下，几名工友纷纷挽起袖子请求医生抽血。只有一名工友的血型吻合条件。然而，此人不仅其貌不扬，还一脸的雀斑。救人要紧。严峻的情形刻不容缓。抢救最终成功了。相当于是从阎王那里捡回一条命的父亲，千里迢迢回到家乡调养身子，母亲悉心照料着父亲。当初，有位医生还曾经提醒过夫妻俩：最好半年以后再要孩子。然而夫妻俩没把这细微末节放在心上。仅隔不到3个月，母亲便怀上了她。母亲尚不便对年幼的女儿托出全部的实情。这些年，她不断地暗暗地自责：如果隔了半年后再怀孕的话，会如何？怎奈世事从来都是只有结果，而没有如果。)
　　 “洁儿……”母亲的声音已是哽咽：“是妈对不住你……但如果没有那个叔叔，就或许没有了父亲。人家，人家毕竟是有恩于咱们家，你要怪，就,就怪妈吧。”
　　 “嗯，我不怪叔叔的。我我也不怪妈妈。”
　　 回答间，她瞧见母亲的眼神复杂，似乎藏有一丝躲闪。这让她隐约感到有点困惑。但不管怎么样，是母亲带给她生命。
　　 她摆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懂事模样，甚至还在母亲面前啃起了奶油牛角面包。
　　 何谓成长？成长是需要经历无数漫长深邃的黑夜，然后再用一个瞬间去平静拥抱残酷和无奈的过程。
　　 梦魇一样的残酷。尘埃一样的无奈。
　　 就在那一瞬间，她完成了“成长”。
　　 长相难看，成绩不佳，性格懦弱自卑，任其中哪一件，都足以摧毁一个青春期女生的自尊，更何况三件加在一起。
　　 她时常想，她是比丑小鸭还要悲哀的异类。
　　 即便是如此一无是处，年幼的她，开始学着用一副倔强的脊梁骨，去对抗形形色色的轻蔑，去承受心照不宣的纷纷同情，声声叹息。荏苒光阴，一点点抻长了身体。转眼间她念初中了，然而心灵的天空，阴霾总是如影随行，挥之不去。每每四周万籁俱静，她的心事淋漓成大片大片的雨滴，打湿午夜的枕畔。
　　 坐在她后排，那尖嘴猴腮的男孩是个令校长都头疼的混混。除了欺负同学这小菜一碟的“常规项目”。还创下吸烟酗酒、擂肥、聚众斗殴等诸多劣迹斑斑的记录。据说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屡次被老师罚写检讨的他奇迹般地没有落得清理出学生队伍的下场。
　　 “麻脸婆，把水彩颜料孝敬给爷，快点！”男孩蛮横地发令。
　　 是课堂纪律向来都不怎么好的美术课。尤其是自由绘画的时刻，班上总显得乱哄哄的。
　　 “这是新买的，我……”
　　 她两手紧紧护着颜料，迟疑着。
　　 “不给是吧？行啊！”男孩点点头，嘿嘿一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支打火机，示威般地扬了扬。她尚未回过神来，对方已迅速点燃火苗。“滋”一缕秀发瞬间烧焦。
　　 “丑八怪，我看你脸上乱糟糟的嘛!想清除干净吗？不如……”
　　 一丝阴险的冷光，浮现对方的眼底。就在那支打火机，如恶魔般缓缓靠拢她的脸颊时，她猛然起身，她就像中了邪般地迷糊却又激灵般恢复了清醒的疯女一样，一把夺过打火机随手一扔，随即抓起课桌上的课本，文具盒什么的，拼命地砸在对方的头顶、肩膀、身上……一边反击，一边大声地喊：“我丑不丑关你何事？即使你把我整死，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那是一番好痛快的宣泄。班上的同学们，包括美术老师在内，起先是难以置信地欣赏着这一幕“精彩的表演”。稍后，安静的课堂终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班上平时痛恨其行径，却敢怒不敢言的同学尤其拍得起劲，甚至还助威般的喊着：“打得好！打得好！”
　　 当她喘着粗气停歇作罢时，仍是冷冷迎着对方错愕的目光，因震惊而张成“Ｏ”型的嘴唇，内心却隐隐浮上一丝大不了玉石俱焚的慌乱与悲意，接下来，吃了亏的他该如何以更加卑劣的手段报复她呢？
　　 出乎意料的，对方竟无任何反抗行动，相反带几分赞许似的对她竖起大拇指：“好家伙，有点血性呢！”
　　 自从那次以卵击石的反抗事件之后，就没有谁再敢招惹她了。
　　 她，依旧是独来独往。她像是一只受过伤的刺猬，蜷缩在荒凉沙漠的一隅独自凄惶。渐渐的，她习惯了以文字来疗伤。那源源不绝、丰盛的精神食粮，便是沙漠中那飘香的沙枣、顽强的红柳、还有坚韧不拔的的胡杨和白杨。
　　 理想是她想活出简爱的风采，现实是她乃契诃夫笔下的那个套中人。待在这连呼吸都觉得沉重的世界里，文字，是她唯一的朋友。
　　 初中毕业，正赶上她父亲所在的化工厂给她们家分了一套面积较为宽敞的住房。那时，年长她15岁的大哥已在外地成家立户。父亲便把妻女三人从老家农村接到离他单位不远的小镇，结束了两地分居的日子。
　　 这个小镇叫做栀子山，位于S市东南隅,西与某国企化工厂区毗领，南到栀子山村，地处Ｓ市外环线边缘。这个面积尚不足10平方公里的小镇，分布有惠宁、惠康、惠美、惠乐、惠安五家社区，约2万左右的居民。雾霭笼罩的清晨，街道已现上班族们、上学娃们的匆忙身影。唯一能够通往市区的公交站牌，一处停放着标有“放心早餐”字样的小餐车，车上陈列着丰盛的早点。另一处，则围满了边端捧着热干面和豆浆，边候着公车或者厂区班车的人群。太阳出来了，属于“商业中心”的惠美路和惠乐路开始热闹起来，穿过一条狭长、人声鼎沸的菜场，可见立在街道两侧的小商铺陆续开放，听到不时有拉起卷闸门的摩擦声响起。那些晨练的老人，正踏着林间铺满鹅卵石的小径打道回府。当经过菜场，他们顺便拎一把青菜，或者两尾鲜鱼什么的回家。主妇们像往常一样推开阳台窗户，把衣物、被褥等推出去晾晒。晌午时分，不时有雀鸟啄食着院内栽种的桔子树。幽巷深处，偶尔会传来挑货郎的吆喝叫卖声，引来大人小孩驻足围观，看担子里装的究竟是啥稀奇宝贝……不觉斜阳已西,一群放学的孩子们涌出校门，他们闹喳喳的身影，或结伴而行，或被长辈们牵着小手回家，菜贩们收拾空竹篓挑着空担，返回偏远的栀子山村。广场的小角落，那些“聊着天，下着棋，品着茶”的快乐而质朴的大爷们也纷纷起身，仿佛受到某种感应的召唤似的，虽仍在意犹未尽的说笑着，却也是渐渐散开，与之默契一致的景象是：炊烟袅袅，家家户户的厨房都飘散着红烧鱼的煎香味道。
　　 这便是栀子山平淡如常的一天。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
　　 将不堪的过往，轻掩在小镇这片如诗画般的宁静素朴里。她的人生，从此是一个春夏秋冬的心路历程，亦是一场悲欢离合的绝版体验。
　　
　　 【春】明媚的春天
　　 离开家乡，她作为插班生转进了该镇的一所高中。
　　 走进教室，她尚未站稳脚跟，脸上便能感受到来自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他们来回扫视着，企图破译那上面细细点点的秘密。
　　 “大家好！我叫姚玉洁，来自遥远的北方小城……”
　　 稀松的掌声响过，班主任问台下的同学们：“大家谁愿意和新来的同学同桌？”
　　 “我来！”
　　 “很好，李少泉同学。希望你们能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冲着明朗稳沉的声音，她不禁望了一眼这位叫李少泉的少年，他有一张俊朗的脸廓和刚毅的气质，浅色的衣衫，衬着他的浓密黑发，像极了时下的港台明星张智霖。
　　 他友好一笑，招招手，示意我快坐过来把书包放进桌屉里。她愣了一下，淡淡的言谢。阳光，此刻正透过窗台轻泻在课桌上，她听见自己的心，在微簌簌的融解着积雪。
　　 她隐约听见同学议论和偷笑,说他们这俊男丑女的“经典”组合,堪称“天仙配”。
　　 她鼻子酸酸地离开教室。
　　 可身为学习委员的李少泉，没理会班上的闲言碎语，尽力帮扶着底子薄，理科偏弱的她。
　　 “叮叮叮……”上课铃响，老师抱着厚厚的一摞试卷走进教室。台上，老师讲评试题，台下，她低垂一张窘迫的红脸，几次用文具盒压住试卷的左上角，企图遮掩住那刺目难看的57分，却均被他挪开。这让她非常恼火，她不满地哼了一声，问他干嘛多管闲事？
　　 “连面对都不敢么？又没人笑你！”
　　 “铛铛铛……”下课了，他将自己的高分试卷塞进桌屉，凝神拾笔，在洁白的草稿纸上耐心地为她解析着重点和难点--需举一反三的定理公式、需理出头绪的证明辅助线、需牢记的基础知识点。
　　 “哎，你听懂了吗？”盼着她能仔细消化它们的李少泉，见她仍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不禁有点急。
　　 “嗯，差不多吧。”
　　 他不信，当即在课本上翻出一道考题考考她。她只好硬着头皮胡乱作答。
　　 他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真笨！我都教几遍了？还不会，还为了面子敷衍我!你再听好……”
　　 “你才知我笨？你歇你的，我去外面透透气。”
　　 她腾地站起来，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