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系毕业的孙慎这几天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四处给亲朋好友打电话借钱，这不，孙慎又拨通了下海经商的大学同学鸿海的电话：
　　 “海老弟，我知道你如今腰里比你老兄厚，关键的时候要拉老兄一把，老兄我没齿不忘！”
　　 “你老兄平时仔细得尿泡尿都能用箩过，在乡镇当个镇长，吃香的喝辣的，一切费用都能报销，你那缸里的油水都往外淌，还借钱干嘛？”鸿海在电话里看不见孙慎着急的面孔，在电话里用诙谐调侃的语气回道。
　　 孙慎一听这话，用脚往地板上一跺：“老弟啊，别开玩笑了，老兄我死的念头都有了，抓紧给我弄十万过来，不然的话，老兄我真得去鬼门关去报到了……”
　　 “去鬼门关还落下个因公殉职呢，千万别到纪委那里报到！”鸿海还想再侃几句下去，听孙慎电话里几近哭泣的音调，也就正色起来：
　　 “慎兄，钱没问题，我以为你跟我开玩笑呢，真的有事了啊？”
　　 “可不是吗，没想到我驾了一辈子鹰，反倒被鹰啄了眼……”孙慎长长地叹了口气。
　　 孙慎和鸿海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县政府当秘书。按秘书科的分工，孙慎给一位副县长作秘书，鸿海则给政府一把作秘书。两人在大学里无话不说，十分闺蜜，从联合国发布决议到农村妇女生孩子，所有的事情都拿出来一起探讨研究。
　　 做了秘书之后，孙慎和鸿海有一种处处被尊重的感觉，无论走在那里，别说是乡镇一级的大小干部，就是县直机关的部委局办的那些头头脑脑们，见了他们无不是点头哈腰，满脸笑容的主动来打招呼。
　　 让鸿海始料未及的是，政府一把因在国有土地出让的时候收受开发商巨额贿赂，被市纪检委双规了，还没有半个月，又交代出买官卖官、包养二奶等一系列丑闻来，后被关进了局子里。值得庆幸的是办这桩案子的市纪委专案组长与这位政府一把是交往甚厚的故友，在案件上避重就轻，做了一些马脚，原本该判长刑的，结果就判蹲监三年。
　　 一把出了问题，鸿海就像后宫里得不到皇帝临幸的娘娘，被打入了冷宫。过去那些见了自己就点头哈腰的人，现在即使头碰得“咣当”一下，再也没有谁满脸笑容的跟自己说话了，并且雄赳赳，气昂昂，腰杆挺得倍直，那眼神几乎无视自己是一个人在面前存在着。
　　 “妈的，这些个面善心黑的家伙，真是他妈的客走茶凉啊！”鸿海望着那些人的背影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鸿海的遭遇给孙慎着实上了一课，乖乖，这跟领导当秘书表面上风风光光，可暗地里处处都是陷阱，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栽倒水坑里。这领导手里权利大，谁能知道他们在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唉，还是小心为妙，做人要低调些，别拔出萝卜带棵葱出来，鸿海就是一面镜子。
　　 从那以后孙慎处处谨慎，别人的一句话都要在脑子里转上几百圈，见了哪一级的人都是弯着腰，脸上挂满笑，在人场里眼睛眨巴得如癞蛤蟆淋雨一样，只管听就是不发一句话。
　　 鸿海见孙慎整日里这个样子，在孙慎弓腰点头跟人打过招呼之后，用手猛地往孙慎的后背上击了一掌：“你这是那一套，是笑面虎，还是神经！”
　　 孙慎扭回头，微笑着说：“低调，低调，君子不言，君子不言……”
　　 过了两年，副县长荣升为政府一把，蹲监坐牢的县长也刑满释放出来了。孙慎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自己这个一把秘书不能干。于是就在县长面前死磨硬缠，非要去乡镇锻炼锻炼不可。
　　 其实副县长转正之后，也不想让孙慎继续在自己身边干了，因为孙慎跟着自己这些年知道和听说的事情太多，自古都说，官场，诡道也，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县长见孙慎执意要去乡镇，就顺水推舟，卖了一个人情：“我是不舍得你离开我啊，这些年你跟着我鞍前马后没少跑腿，辛苦不要说。不过我也不能亏待你，找个适当的机会我跟书记说说，给你弄个乡镇长干算了，也算是咱俩上下级一场。”
　　 孙慎双手合十，弓腰点头向县长致谢：“领导栽培，永世不忘！”
　　 这些年来，孙慎私下里做一个统计，全市六个县区，十年里做过党政一把手的一共有二十一人，受到党政纪处分和进局子的有十九人，概率达到百分之九十点五。比社会上的那些重案要犯的追捕率还高出两成。你看这当县官的风险该有多大，在他们手下做事，仔细想想哪里能睡着觉！
　　 正在失意当中的鸿海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小鸿啊，听出来我是哪位吗？”
　　 鸿海一脸茫然：“请问……”
　　 “哈哈哈，忘了我是谁了吧，过去你跟着我吃香喝辣，我出来了，人家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出来就是一个商业精英！我准备去深圳发展，我知道我出事之后你的日子也不好过，我看啊，你还是办个停薪留职算了，跟我去深圳，我保证让你一辈子花不完的钱！”鸿海一听原来是老县长的电话，不由得心里酸楚起来，喉咙里有些哽咽。
　　 过了一段时间，鸿海果然办了停薪留职，跟着老县长去深圳发财去了。
　　 孙慎当了镇长，心里十分坦然，他感觉自己如释重负，离开了那个炙热的火坑。在乡镇干上下班有专车，吃喝拉撒全报销不说，这天高皇帝远的，私下里搞些小动作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风险特别小。
　　 近段时间，孙慎有感觉到心里不是很舒坦。妻子兰蕙一直在市直上班，到乡镇之后总是聚少离多，心里难免有些空虚，可是这藏在心中的苦又无法向外人说，怪不得古人常说，饱暖思淫欲，娘的，这话真是地道！如今在乡镇上班，吃喝不愁，时不时还有些油水可蹭，假如再有一位心仪的俏佳人日日夜夜地陪着，那该是多么温暖、幸福！
　　 来福酒楼是镇里的来人来客定点饭店，饭店老板有个花容月貌的女儿月，十七八岁人见人爱。老板为了省去一份服务员的工资，月初中毕业就在饭店里搞服务。孙慎自然是那里的常客，更是座上客。由于整日里一个锅里扯勺子，来福酒楼里所有的人都与镇里的干部的关系都显得异常密切。有时候乡下的老百姓跑上十天半个月办不成的事情，来福酒楼里的一个普通服务员一支烟功夫不要就办好了，更不用说月了。
　　 孙慎每次到来福酒楼吃饭都会主动与月搭讪几句，眼睛不停地在月的身上瞄来瞄去，恨不能从哪里剜下几块肉下来。月底结账，老板娘拿着厚厚的一摞餐单让孙慎签字。孙慎一脸不爽，看也不看：“我现在正忙，哪有时间处理你这些啰嗦事！”
　　 孙慎翻了白眼让老板娘无所适从，因为孙慎对于她来说既是财神爷，又是摇钱树，即使是自己有理也要装老鳖。不然的话，人家几个领导一碰头，取消定点就餐，到那时没逮住黄狼还惹身臊气，后悔也来不及。
　　 “这样吧，等下午或者傍晚让月来找我吧。”老板娘心里正矛盾着，腿底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听镇长这样说，就急忙弯腰赔笑：“那好，那好，我叫月来……”
　　 孙慎这几天像中了邪，脑子里总是被月的俏摸样缠绕着。孙慎正陷入胡思乱想的甜蜜当中，一阵银铃般地笑声让孙慎回到现实中来，他透过办公室的门远远的就看见月往自己这里走着，孙慎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注视着月的一举一动。月修长的身材，鼓囊的胸，长长的秀发，明亮的眼睛，俏丽的脸庞，哪一点透漏出来的不是青春曼妙的信息，哪一点不勾人魂魄！
　　 一句“孙镇长好”差点收了孙慎的魂，孙慎示意月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就仔细审阅起菜单来，时不时用眼睛在月脸上剜几下。孙慎费了好长时间才审查完，然后清了一下嗓子，正色起来：
　　 “月啊，是这个样子。镇里在你那里定点吃饭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是‘镇长一支笔’你也知道。这一段时间，大家反映你那里饭菜酒水价格贵，虚报餐数，还有多记酒水。我看了你的餐单，大家反映的这些情况是存在的。”
　　 月站了起来，孙慎鼻子里钻进一股勾魂的香味。月微笑着说：“孙镇长，这些事情俺心里有数，你当领导的也有数，俺家的生意全靠您的大力支持才会有今天，月向您保证，月以后就听您的，您想让俺月咋做俺就咋做。”
　　 “哦，月长大了，人漂亮还会说话……”孙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月的脸，“镇上好几家饭店老板都请我吃饭了，让镇里在那里定点，我一直没答复，我照顾你家的生意，你也要为领导着想啊……”
　　 “这些年了，咱处得就像一家人，今后俺的事你看着办，月就听您的！”月拿起账单，月伸出手与孙慎握在一起，孙慎感到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涌入全身，他用力的握着月的手，有一种不愿意松开的感觉，月脸上露出一丝绯红，目光与孙慎交织在一起，嫣然一笑：“这是我的电话，今后常联系……”
　　 一辆轿车停在来福酒楼门口，孙慎从车里下来，酒楼老板娘见镇长西装革履，头上用啫喱水定了发型，一副文气嗖嗖的摸样，就急忙晃着臃肿的身子迎了上来：“呦，孙镇长，今儿打扮这么漂亮是去开会还是会情人啊？”
　　 “瞎说啥，现在党政干部管严了，哪还兴那一套。”孙慎走进饭店，从裤鼻子那里摸出一串钥匙，“我有事今晚回不来，你让月夜里在我那儿给我看家……”
　　 老板娘笑着说：“放心吧，俺这小老百姓也帮不上啥大忙，这点小事还帮不了吗，晚上我让月在你屋里睡。”
　　 夜很安静，星空下映衬着天下无数人的梦乡。夜半，月做梦也没想到孙镇长杀个回马枪又回来了。当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在镇长的怀里躺着呢。月开始哭闹起来：“你让我给你看啥家呢，分明是没安好心，编好的圈套让俺朝里面钻，俺上了你的当，俺一个黄花大闺女，以后还咋在外面做人……”
　　 孙慎满脸赔笑，又将月揽在怀中，使劲吻着月的嘴唇：“月，你不是说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吗？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是咋过来的，一想起你的摸样我就失眠。为了我们的这一天，我琢磨了好多方法，最后还是这一招来得快，这当就是我故意设置的。你跟我好上了，有我在，有几万人的大镇做后盾，你还愁没有生意做吗？人有了钱就有了一切，你不会跟钱有仇吧！”
　　 “月今后就是你的人了，照顾生意不说，在外面一定要保密！”月停住哭闹，用手捧住孙慎的脸，“别看你文质彬彬的，人模狗样的，台面上说话正大光明，私底下花花肠子真不少，你别看脸白，就是心黑！”
　　 一阵反对“四风”的寒潮袭来，让好多官员打了个冷颤，孙慎也不例外，来福酒楼那里半步也不敢再去了。
　　 来福酒楼这些年的生意一直面向镇里，饭菜价格贵得吓死人，哪个老百姓也不敢到这里来。月夜里哭闹了孙慎不知多少回，孙慎让财政所会计借钱才还了月的所有饭账。会计眨着眼讨好的语气说：“镇长，来福的饭菜可贵了，就是在省会酒店吃饭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孙慎一囊鼻子：“过去的都是历史了，挨过板子还说板子上有钉子，那不是疤瘌眼照镜子，自找难看吗！”
　　 来福酒楼关门了，不知一家人去哪里做生意去了。几天不见月，孙慎心里空落落的。夜里，孙慎拨了月的电话，电话里说：“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妈的，这孩子真是转脸无情啊！”孙慎嘴里骂了一句，心里想，断了线也好，现在风声这么紧，也该是收心的时候了，别他妈的儿女情长的招灾惹祸了！
　　 难得的一个周末，兰蕙早就给孙慎打了电话，说好都在家里吃饭。吃了饭，兰蕙冲了澡，早早躺进被窝里。孙慎冲完澡，腿刚钻进被窝，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一声短信的声音。
　　 “妈的，这周末都不让人休息！”孙慎嘴里骂着，打开短信，“孙慎，这是你强奸女人的视频，为了摆平此事，限你三日之内汇款一百万，不然的话，你就去纪检委报到吧！账号是……”孙慎打开视频一看，顿时打了一个冷颤。
　　 孙慎脑子一阵子空白，一时不知所措，兰蕙光着身子，用柔和的声调埋怨着：“镇里怎么这么忙啊，周末的亲热还有人来打扰……”
　　 孙慎被妻子的埋怨声提醒了，他故作镇静，扫了一眼兰蕙，急忙关了手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乡镇就是这样，这他妈的可让人活了……”
　　 孙慎一大早就夹着包要走，兰蕙睡在床上撒娇：“急什么呀，我还准备了早餐呢，工作再忙也要吃饭呀！”
　　 “你自己吃吧，我有急事！”孙慎急急地走了，兰蕙听见“砰”一下的关门声。
　　 孙慎来到镇里，将办公室门反锁上，将那视频仔细看了一遍，一股怒火烧上心头：“月，你这个婊子，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我上了你的当啊！”
　　 孙慎坐在办公桌前，两手捂着头，想了一天也没有什么好点子。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孙慎又听到一声短信的声音，打开一看：“友情提示：期限还有最后一天！”下面还以一个龇牙的表情。
　　 孙慎挂了鸿海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年行走在官道上，处处小心谨慎，没料到还是出了大事。
　　 孙慎正在郁闷之中，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鸿海的电话：
　　 “老兄，钱已经打过去了。”
　　 “海老弟，我真的要好好感谢你！”孙慎话里充满感激。
　　 那边说：“咱俩的关系没说的，说感谢就外气了，我想对老兄说，如今这世道上水深得很，小心驶得万年船，一切都要三思而后行……”
　　 孙慎咬着牙，躲了一下脚：
　　 “月，你他妈的人小鬼大，我工作这些年都是给你干的！”
　　 孙慎无奈地走出办公室门。办公室主任正拿着文件来找孙慎签批，主任见镇长满脸的不耐烦，知趣的后退了几步，望着镇长的背影，声音里含着几分关心的语气问：
　　 “孙镇长，出去要不要派车？”
　　 “我走几步也大不了脚！”
　　 孙慎头也未回，径直向银行走去。
　　
　　 201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