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燕儿书屋】我,父亲和鸡
今天是第三天了,我的右耳发出“呼呼”的刮风声,有节奏,像是脑动脉在跳动,这种感觉自五月以来就有了,只是近三天来,额上印堂部位,头痛剧烈!!
听到耳鸣,我预感不祥,自从前年病情稳定,还从没出现过这种症像,这几日是咋啦?一天才写四五百个字,就头疼的撑不住了!
怎么回事?不像感冒,不像是肠胃毛病,只要蒙头睡一会,头痛就轻些,但醒来,再写,马上又痛起来,也就是说,我只要用脑思虑想事情,耳鸣头痛马上发作……
不是神经官能症,不是思维方面出事,也不是偷懒,是怎么回事,我怀疑是院内那几只鸡的问题。
春天时,父亲花五十元买了四十只小鸡崽,卖鸡的说是良种鸡,能下蛋,所以一元二角一只,少了不卖。本来迟疑的父亲,被鸡贩子走到门口甜嘴蜜糖地夸了一番:“老人家,现在像您这样勤劳能干的太少啦,只是你面部有点营养不良,农村里买不起肉,就要多吃自家鸡下的蛋啊。”父亲说:“去年喂的下蛋鸡,都被人家撒在田里的农药药死了。”卖鸡的人顿时满脸同情:“大爷,我们这鸡有个特异功能,就是从不吃农药,今年温总理在人大代表会上专门点这鸡为国菜,说它无毒无公害纯天然肉类食品,吃了延年益寿哩!”
“真的?”父亲看过温总理去年在四川不顾危险抢救灾民的镜头,对他敬重感恩,既然温总理说这鸡好,那它就一定好,于是无视我的阻拦,把一张平时千揉万揉舍不得花的50元票票,很大放地送给了鸡贩子。
第二天又来一个鸡贩子,这个鸡贩比昨日那个鸡贩子年龄小些,一样的鸡,卖给村人二十元就是四十只鸡,父亲这才知道,这是普通的菜公鸡,长不大,不会下蛋,肉也不好吃,温总理对这鸡从来不屑一顾……
但既然买了,又能怎么样呢?于是父亲把大米小米击成粉喂它,此鸡胃口大,天天像吃不饱似的,一个月不到就从圈它的条筐里跳了出来!看那翅膀长长的,那么活泼精神。我叹息老天爷会开玩笑,以前母亲养鸡有方,鸡总是精神萎靡,有气无力,可如今,父亲丢三拉四,粗手笨脚,多数时候对它们饥一顿饱一顿,鸡竟出落的这么神气,想来这世上的事还真难捉摸!
但我们看问题多数是眼前的一点,就像坐井观天,看不到事物宏观发展的远景。
随着天气愈来愈热,那些鸡渐渐的开始异常,肿嗉,腹泄,小小的院落到处是鸡屎,那种白淋似的水样泄物,有种难闻的气味。撒了草木灰覆盖,硬硬的水泥地上,我用扫帚轻微地一动,立既扬起漫天的灰尘。
偏偏我爱干净,指着闻讯赶来的苍蝇,我说:“爸,你把鸡圈起来吧,这样下去,人会得病的?”“朝哪圈?怎么圈?死那么多了,剩那几只鸡还圈?”父亲大发雷廷,“你想气死我呀?我还能活几天?我死了你就好过了?从今后,你的事不要找我,你找你小姨伺候你去吧,咱们分开单过……”每次都这样,父亲就像个小孩子,我说一句,他就有十句一百句话候着我。
记忆中,父亲和母亲吵了大半辈子架,吵时,每次都要和母亲分开单过,可事后消了火,他照样吃母亲做的饭,照样任他的脾气发火,心情顺,和人家天南地北地胡侃;心情不顺,门外来的就算是县长省长或中央委员长,他也会不管不顾骂人家。因为这,父亲得罪了很多人,多数时候,他也意识到自己过份了,可过后依然我行我素,从没改过。
一句话,父亲就像个任性小孩,他发火,你不能和他顶嘴,他想做啥就做啥,睁只眼闭只眼,这样才能安静些。可问题是,这个世界不是他一个人的世界,大家都有自己的个性,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想冒火发脾气,不会有人时时顺着他,所以就生发吵架了。
这几天我头痛欲裂,生怕犯病,犯病的后果可想而知,那是生不如死,那是无人照顾的,不像母亲在世,我可以躺在她怀里安心的静养,端水服药什么都无须操心。可现在物是人非,我不能让自己倒下,我还有心愿未了,如果像以前,我会轻蔑地想到“自杀”,想到“死”这个字眼,可现在不行,我不能带着遗憾离开这个让我留恋的人世!
从前病重的事,不想再提,现在好不容易恢复到这个地步,我许下那么多的心愿,一条一条的都未逐,如果轻易地死去,我会不甘心,我会不瞑目!可是我知道,这病是没有生命危险的,怕的就是经受不住剧烈的疼痛,而身边又无人端水喂我止痛的药物……
有时我在想,那些年老体衰,被儿女遗弃的老人,只所以说他(她)们晚景凄凉,也就指于此吧。还有“围城”里,那些疯狂维护婚姻的男女,因为怕老来孤独,怕老来一个儿女负担不了,而拼命地偷生超生,生育多多的儿女,长大又各自离巢,纵然培育成孝顺的孩子,又有多少老人心满意足地奔赴那传说的天堂?而今,未涉红尘的我,却已在品咂着这种红尘沧桑的滋味,可悲吗?不,感觉这是对造物主的嘲弄!
父亲百病缠身,上帝在他身上开着世人的玩笑,艰苦的人生,瘦削成皮包骨头一样的身架,长年也吃不上鱼肉的他,竟然拥有像征身份的“富贵病”(高血压、脑动脉硬化、慢性胃肠炎、肝火上亢、前列腺炎……还有那种一拿东西手就发抖震颤、由神经末梢引起的古怪病症),可怜的父亲每天服药比吃饭还勤,动不动就口苦纳差,想想就是脾气再好的人,换为他,也会发疯的。
父亲一辈子勤劳,现在虽然多病,但从天亮到天黑,他每天也不让自己清闲,不然的话,大哥给他的零花钱,他不会买鸡养。可养鸡需要技术,这方面他不懂还偏偏自以为是,所谓“累死白忙乎”,弄到现在,鸡一只一只的病死,除了冒火砸桌子摔板凳,骂一旁呆立的我,他又能怎么样呢?
我说:“爸,把这些瘟鸡弄出去吧,太脏了,天热要招苍蝇,会传染病的呀?”
“朝哪弄?想弄你自己弄,我头晕!”父亲冒火,“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头痛的厉害?我有高血压你不是不知道,这两天还腹泄,还老气我,气死了我你就有好日子过了?!”
我想,完了,鸡不会说话,否则它一定会说:“主人,我头晕,头痛,耳鸣,还有那地上,你看,一滩一滩的白淋似的水……”
终于,我急了,用一支筷子狠劲地敲着桌子:“爸,你听见了没?你‘头痛腹泄’都是这鸡传染的!当初不让你买,你偏要买,我倒盼着这鸡死完才好呢!”
“你说啥?”父亲脸红脖子粗地一脚把桌子踢翻,“造反了你……我偏不听你的!”
我清楚,如果我再顶一句嘴,他就要动武了,气头上的父亲是喝醉酒的疯子,我不得不让步,默默地退回自己的卧房,关上门。
对于父亲的漫骂,我已经习惯了,这一次却很意外地没有听到,当我睡一会重新起来写字时,看见窗外,父亲正在一点一点的清洗院落,他那花白凌乱的头发,在血红的夕阳下,是那样的灿烂夺目!
(2009-5-30日,星期六燕儿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