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我的婆婆(散文)
岁月流转,时光飞逝,不知不觉间,我和婆婆有幸成为一家人已经二十几年了。经过岁月的洗礼打磨,婆婆对我的关怀和照顾,早已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里。每每想起我和婆婆一起相处的日子,心里就感到暖融融的......
【一】
我的婆婆是河南人,在我跟老公结婚以前,我的心里一直对河南人有一种排斥心理。这是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听村人们称呼河南人为“河南蛋(担)”,虽然年纪尚小,但从大人们的语气中,我明显感到了轻蔑和侮辱,即使我跟老公结婚后,得知真相的村人也会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说出那“三个字”。
我知道河南跟陕西一样,是属于中国的一个地方,只是一直弄不清“蛋”是啥意思。及至上学后,学了历史,才知道这“三个字”的源由:一九三八年,蒋介石的军队在遭遇日军后,不战自溃,为了阻挡日军,炸开了黄河大堤花园口段,使豫,鄂,苏等省受灾人数达一千多万人,为了求得一线生机,河南境内黄泛区的人们便挑着一副担子,携妻带子,背井离乡来到陕西,故而被人称为“河南蛋(担)”。知道了这“三个字”的来历,只是还不清楚大人们为何会如此看不起河南人,难道是一种排外的情绪?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从大人们的谈话中得知,河南人勤劳质朴、聪明和气、不拘小节,只是不大讲卫生,与注重生活细节、讲究整洁的陕西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故而有点瞧不起的意味。只是我不曾亲眼见过,心里一直半信半疑的,但心里从此对河南人有了别样的感觉和排斥的心理,可我做梦没想过,自己长大后会找一个河南籍的人做老公。
有一句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在我的心里,曾无数次地给心中的白马王子画过像,可能是依赖心理作祟,那时最崇拜警察和军人了,想像着自己将来能嫁给一个军人或者警察,有他保护自己,那该有多么自豪啊!
谁知事与愿违,参加工作后的我,因一次偶遇,却跟我打心里瞧不起的河南籍的老公发生了一系列的感情纠葛,并最终相依相伴至今。
虽然那次相遇我对他仍有排斥心理,但随着交往的加深,我很快就被他的善良真诚和敢于担当所深深打动,而他更是喜欢我的温柔善良、细心周到。我们很快便坠入了情网,无力自拔。在此期间,我早已忘记了自己择偶的初衷和标准了。
在我和老公热恋半年后,一切水到渠成,该谈婚论嫁了,于是婆婆便千里迢迢地从河南赶到了陕西。可能是因为语言不通,抑或是因为生疏的缘故,那次,我们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大多数时候都是通过老公沟通的。我的母亲是一个善良厚道的人,从不想为难别人。婆婆是位典型的农村妇女,大字不识一个,长期生活在偏僻的乡村,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看起来老实本分,与母亲的交流全凭老公巧舌如簧的周旋。
最终在舅妈的千般难万般苦的劝说中,我的母亲无奈答应了这门亲事,在收取了他们家一千元的彩礼、置办了简单的家具后,于五一节那天,把我交给了老公和他的家人。这是我与婆婆的第一次见面,之后,婆婆便因牵挂家里的两个小姑子和牲畜鸡鸭,在我们结婚的前两天就回河南了,老公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此后,由于通讯落后,我们与婆婆便各自过活,这样一直到春节我们才回到河南。
【二】
那次回老家,我们是晚上的火车,到家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远远地就望见婆婆系着围裙焦急地站在门口向路上张望,看到我们走到跟前,婆婆赶紧嘘寒问暖,吩咐小姑子端茶倒水,自己去做饭炒菜,忙得不亦乐乎。
趁着婆婆在厨房忙碌,我顺势打量了一下婆婆的家。虽然之前老公曾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家里比较穷之类的话,我也曾在心里无数次地想象过所谓的穷,但眼前看到的情形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一座砖瓦结构的正房,东西两边各有一个房子,没有门,西边的一间,挂着一个新门帘,我猜,那大概是为我们准备的卧室了。从他们一家的谈话中,我听出来,我所坐的地方称之为“堂屋”,是吃饭和看电视的地方。靠墙是一张长条几,上边只摆着神像香炉,没有贡品。从“堂屋”向外看,靠西墙所建的厨房,门已经破败不堪,里面狭小黑暗,有一大一小两个铁锅,据说一个炒菜一个蒸馍做饭,在锅跟前,靠墙放着一些芝麻杆棉花杆之类的烧柴。在围墙与正房之间,是他们称之为“夹道”的厕所。看到这些,我心里不由得一阵失落,突然就很想念母亲,眼泪随之差点掉落下来,幸亏婆婆进来招呼我们吃饭,我才勉强忍住。
我是一个依赖心理很强的人,在家时就时时依赖母亲,如今突然远离父母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异地,语言不通,人地生疏,生活习惯又相差太大,我感到很孤独,时时事事都很依赖老公。又因为性格日渐内向,心里敏感,哪怕别人一句无意的话或者性格开朗的老公一句玩笑话,都会让我感到十分的委屈。
一天,跟着老公到村里走亲戚,刚出门我就耍起小性子,看到我突然拐了回来,婆婆十分惊异,赶忙问我怎么了,也许是想母亲了,也许是婆婆那如母亲般的关怀的话语,我忽然委屈地哭了。这时老公也急匆匆地赶回来了,见到我梨花带雨的模样,他有点手足无措。看到老公的窘样,聪明的婆婆瞬间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对着老公好一顿数落,又连连哄我。在异乡突然有人像母亲一般地护佑着我,我感到很温暖,突然就觉得不孤单了,在婆婆温暖的目光注视下,我又温顺地跟着老公去走亲戚了。
在河南,走亲戚一般都在年前,而且亲戚间是互相走动,跟陕西的风俗大不相同。每当亲戚来,婆婆都要给亲戚家的未婚孩子压岁钱以及花生糖果甘蔗什么的,所以家里时常会准备这些东西。老公知道我爱吃甘蔗,时不时地便拿一节出来给我吃,这自然就让细心的婆婆看见了,虽然家里经济相当困难,她还是吩咐公公上街买了一大捆。因为家里没有什么保暖设施,体质虚弱的我感染了风寒,一直咳嗽,怕我吃了凉甘蔗咳嗽症状加重,婆婆每次做饭都要把甘蔗放在灶膛内焐热,吹干净上面的灰,才拿给我吃。吃着还略带炉灰的热乎乎的甘蔗,我恍惚又回到了母亲身边,享受着母亲的呵护和关爱!
【三】
由于生活习惯和饮食习惯存在较大的差异,刚开始,我硬是吃不惯婆婆做的饭。
记得刚到家那天,婆婆做的是炒萝卜。从小到大,我的嘴就很细,除了西红柿和莲菜以外,其他的菜我都不喜欢,特别是萝卜,每当母亲做汤面时,我总是把萝卜捡给父母亲,结婚后又转换给老公。他们都知道我这毛病,不但没人强迫过我,反而想办法做我喜欢的菜。但是婆婆是初次跟我打交道,并不了解这些,也或者是经济拮据的缘故。看到他们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我也不好意思表现得与众不同,只好一点一点慢慢地吃着,这当然瞒不过婆婆的眼睛,
婆婆虽然不识字,但是及其聪明,无论做衣服还是做饭,她只要看别人做一遍就能依葫芦画瓢,做得八九不离十。我们曾经给她扯过一块布料,她只是让裁缝剪裁了一下,回到家自己用缝纫机连在了一起。如今看我想吃不吃的样子,她立马明白我大概是吃不惯她做的饭,于是第二顿做饭前便首先征求我的意见,我自然不好意思说了,只说随便啥饭都行。见我不说,婆婆又试着做了饺子面条等,因为河南跟陕西的做法不一样,我依然吃得不香甜,婆婆无法,只好使出最后一招,也是她认为最拿手的饭——酸汤。
由于我当时已经怀孕,婆婆不让我进厨房,我自己也因为不大会做饭,怕被人笑话,从回家以后就没做过饭,所以婆婆是如何做的“酸汤”我并不知晓,只记得里面有莲菜、腐竹、木耳等菜,唯独没有萝卜,此外,里面可能有醋和香油,不说吃了,光是闻一闻,那鲜香诱人的味道就已经使人醉了。那顿饭,咸甜适宜,清淡爽口,我好像一下子有了食欲,连吃了两大碗。看到我吃得如此香甜,婆婆几天来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我感到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舒心地笑了。此后每隔几天,婆婆总要做一回“酸汤”,这是老公他们从小一直吃的最平常不过的饭,每当婆婆做饭时,别人还没说什么,老公却总是调侃一句“又是‘酸汤’吧?”婆婆常常会回敬一句:“是又咋样?”就径直走进厨房继续做她的“酸汤”了。老公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瞅了我一眼,不再作声,我的心里却是无比的甜蜜和满足……
在河南待了一周后,我们就回家了,虽然彼此牵挂,无奈路途遥远,通讯落后,只能把思念深深的埋在心里。直到春天我坐月子,我才又见到了婆婆。
平生第一次做奶奶,婆婆自然很高兴,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大概是坐月子不能吃“酸汤”吧,婆婆没做,我也不好意思问,反正在我坐月子期间,她从未做过,却跟老公学会了几样陕西菜,虽然没有“酸汤”,我依然吃得有滋有味,兴许是感觉自己的功夫没有白费吧,婆婆整天乐呵呵的。
此后,每当我回河南,婆婆除了让我做自己喜欢的饭,很多时候还是会做“酸汤”,每次我都吃得津津有味,且每次都是两大碗。这期间,在公公的葬礼的当天早上,按照河南的习俗,厨子也做了一顿“酸汤”,只是太过清淡无味,出于对厨子的尊重,我只略微喝了半碗。葬礼后的一天,我洗全家人换下来的衣服,中午的时候,小姑子问婆婆做啥饭,婆婆顺口说,“你嫂子爱喝‘酸汤’,就做“酸汤”吧。”尽管我再三说随大多数人的口味,婆婆却一再坚持。只是小姑子做得太过油腻,我吃得并不舒心,当小姑子问我味道如何时,我竟然毫不掩饰地说:“不如妈做的好吃。”婆婆听后很开心,指出了小姑子做汤存在的问题。
今年十月份,老公回家休假,不知怎的对什么饭都没有食欲的我,突然想起婆婆做的“酸汤”,便问老公会不会做?老公说,自己从小就学习做饭,自然什么饭都会做。于是购置食材做了,待满心欢喜地吃了一口,却完全没有婆婆做的那般的味美,心里很是失望,对婆婆的思念之情也油然而生。这些年来,我之所以没有学着做,是因为怕自己的拙手糟践了婆婆独有的美味。我知道,婆婆做的“酸汤”之所以好吃,是因为她把浓浓的爱融在了汤里,一心一意用爱做成的“酸汤”,能不香甜可口、令我难以忘怀吗?
【四】
随着孩子慢慢长大,我该上班了,母亲和婆婆都很忙,无人帮忙带孩子。刚好表妹中学毕业,我别无他法,只好暂时让她帮我带孩子。也许是年纪尚小的缘故吧,对于刚刚学会走路的儿子,表妹显得有点力不从心,导致孩子几次被热水瓶烫伤,最为严重的一次,差点导致孩子掉进河里!每天,我虽然去上班,但心里总是不安,唯恐儿子出什么意外,弄得身心俱疲。
庆幸的是,在表妹帮我带孩子三个月后,因为小姑子结婚我们回了老家。婆婆得知我的现状后,极力劝我把孩子留给她,说实话,因为相距太远,孩子又太小,想到无法经常见到孩子,我是真的舍不得呀,无奈要上班,表妹也要出去打工,只好忍痛答应了婆婆的话。
时间在我对儿子的无尽思念和牵挂中一天天的过去,儿子在老家的一年多时间里,因为经济拮据,我们只是给家里写过信,不曾寄过一分钱,婆婆在回信中也从未提过,只是叮嘱我们安心上班,注意身体。只是我很想儿子,于是在春节便回了趟老家。
见到儿子的那一刻,我思念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在脸上肆意地横流,我顾不得擦,盯着儿子看不够,儿子高了胖了,脸色红白水嫩,十分可爱,一口纯正的奶声奶气的河南口音,听起来十分悦耳。记得儿子跟着我的时候,总是一副瘦弱的样子,小小的脸看起来黄黄的。想到为了照顾好儿子,婆婆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和精力,自己再苦再累也从不在我们面前炫耀,更没有跟我们提过什么要求,却一味地满足儿子的要求,才使儿子如此的健康,我既十分的感激,又十分的欣慰……
为了报答婆婆对我的恩情,那次回家,我让婆婆歇着,自己尽量多干活,洗衣,做饭,但勤劳的婆婆哪里闲的住,总怕我累着,如果我洗衣服,她就赶紧抢着做饭,一刻也不想闲着,我再三劝阻也没用,只好随她了。
本来儿子年龄还小,不能上学,我本来还想让他继续待在老家,待上学时再接回,但看到婆婆十分娇惯孩子,明明做了一大锅饭,儿子却很霸道,不让大家吃,要他自己吃饱才准许别人吃;在家的时候,虽然已经会走路,却从不随地乱坐,从不用手抓土,每当在地下玩,手里都会拿一根小棍戳土。如今在婆婆的娇惯下,儿子良好的卫生习惯早已被颠覆,害怕儿子出现性格缺陷、变得桀骜不驯,我便在婆婆的万般不舍中,执意带他回家了。
如今,我们早已度过了困难时期,儿子十分优秀懂事。我们不但经常回家,更是经常给婆婆寄钱。去年,公公去世后,看到婆婆伤心欲绝,我们原本打算把她接到陕西,慢慢忘记痛苦,无奈嫂嫂去世后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其中一个只有六岁),需要婆婆照顾,我们只好打消了这个想法,只是多请了几天假,尽量多陪了她几天,期间又不停地开导,看到两个年幼可怜的孩子,婆婆终于释怀,我才放心地回来了。
因为平时工作忙,儿子又正上高三,我们一年多没回家了,但心里却时时牵挂和担忧婆婆的身体,每隔几天总要打电话问候问候,得知她一切安好,我很放心,决定等儿子高考完后,一定要带儿子去看望婆婆她老人家。
......
我的婆婆,对儿女的关怀,体现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边边角角无所不及。在婆婆的字典中,永远没有自己,除了儿女还是儿女。在遇到婆婆以前,我真的不知道世界上还会有这样心底无私、善良厚爱的女人。虽然说母亲是世界上最亲近、最伟大的女人,但是在我心底里,婆婆您不是亲母亲,却胜似亲母亲!
我的婆婆,就是这样一个善良博爱、忘我奉献的好婆婆。作为媳妇,今生能遇到这样一个如亲生母亲般疼爱呵护自己、像照顾自己孩子一般的好婆婆,真的是我的一种福分。如果有来生,我还甘心做婆婆您的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