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芙荑河
　　 虽然这是一条名不见经传的河流，但它和许多的大江大河一样，有一个共同而美好的名字：母亲河。
　　 其实，它真正的名字叫芙荑河。关于它的出处，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它从广西大山的深处走来，它的脚步是那样的欢快和激昂。直到有一天，无意接触到一味民间药方，才知道芙荑是一味杀虫的药。我百度数次，可还是无法找到关于它的资料。虽然我不曾见过这种植物，但我想它一定是种美丽的植物。它的花也许是红色的，或许是紫色的，这给我太多的联想。其实，我真正认识芙荑河，是从那些水草和卵石开始。
　　 那年的九月，我考上了县一中。一中位于芙荑河畔，初秋深绿色的水草将河畔装扮得那样让人喜爱，光滑的卵石随意的散发在草地上，河水绿得像翡翠一样。清晨的芙荑河畔总是那样怡人，叶脉上爬满晶莹欲滴的露珠。我们这群年少的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坐，或站在河畔边，激扬文字的热情，指点江山的期盼，还有郞郞的读书声，随着缓缓流动的河水飘向远方。一眼望着不到尽头江面，寄托着我们无尽的憧憬和梦想。河面逆水而行的小舟上，年老的艄工用长长的竹竿斜插在小舟的下方，双手用力撑着竹竿，后仰着单薄的身躯与竹竿形成一个“人”字形，定格在清晨的阳光下。河里的小鱼不时跃出水面，河畔的草地上也跳跃着像小鱼一样不安分地萌动，一边踢着河边的石子，一边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远处的女生，那写满枯燥文字的书本似乎成了一种道具，那莫名的悸动，如同水草上盛开的小花在风中摇摆不停。
　　 美丽中的芙荑河沉浸在一片夜色之中，不时传来各种虫鸣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曲乡间小夜曲拉开了帷幕。下了晚自习，我们一群男生，拿着脸盆和洗漱用具从不同的方向来到河畔。四处闪耀的手电划破了夜的漆黑，无邪的嬉笑声在河面上回荡。不必在意河水的清凉，尽情挥散青春的火热，光滑健壮的躯体羞红了一畔的水草。
　　 当季节步入冬季，雪花以优雅的姿势从天而降，河畔两旁镀上了一层银装素裹，一种不言而喻的洁白尽管那样冷艳却不失深厚。天气的寒冷，还是无法阻挡那份年轻的冲动，年少的不羁在那片洁白的画板上涂鸦着青春的轻狂。雪地上零乱的脚步相互追逐，手握雪球彼此对阵，火热的激情在寒冷的天空中弥漫着。冬日的芙荑河变得不再丰满，如同母亲干瘪的乳房，河床上裸露着大小不等的卵石，褐色的，黄色的，还是灰绿的，依晰可见那些水流的痕迹，曾经分明的棱角在岁月的打磨下变得那样光滑。拾起一枚石子，在河面上打着水漂，激起的浪花如同梦想依次接力传向远方。
　　 初春的小草挣脱冰封的束缚，鹅黄的嫩芽在温暖的阳光下尽现生命顽强的活力。扑面而来的和煦气息将我们沉睡的梦想唤醒，河水潺潺，书声朗朗。江面上游弋着白鹅灰鸭，时而钻出水面，衔着肥嫩的鱼儿，怡然自得的潇洒让岸上的小狗急红了眼，全然不顾那阵阵吠声，河畔上觅食的鸡群却是闻声飞奔。随着春的深入，河畔一片郁郁葱葱，喜人的绿色不免让人浮想翩翩。不待多日，不知名的小花竞相开满河畔，随处可见色彩斑斓的蝴蝶、可爱勤劳的小蜜蜂轻盈的舞姿。草丛中隐约可见的身影或谈笑风生，或悄悄私语，江面上闪动着金黄的阳光，波光粼粼，此景此情让人无不为之动容。淅淅沥沥的春雨，打在江面上，泛起点点浪花像是无数的水晶，朦胧的雾气笼罩着视野，雾锁江面的壮阔一览无遗。充裕的雨水丰盈了芙荑河，它以饱满的姿态孕育着两岸的生灵百姓。
　　 花开花谢，也无法挽留姹紫嫣红的春季，夏日的雷声总是如期而至，狂野的风雨挟着闪电随处肆行，芙荑河也变得汹涌澎湃，土黄色的河水滚滚东逝豪情万丈，席卷着岸边的一切。雨后的芙荑河变得那样的清新可人，绚丽的彩虹飞架两岸，泥泞之中的水草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随之而来的暑气炙烤着一切，芙荑河成了我们纳凉的好地方，清凉的河水里游动的不只是那些活跃的鱼儿，还有我们最真实的本色。尽管岸边的女生身在远处，但我们还是尽可能地将身体躲在水里。
　　 三年的求学生涯转眼即逝，毕业的脚步悄无声息的来了。此时才发觉，芙荑河仿佛已经远离了我们。河畔的身影也少了，教室里一张张凝重的面孔似乎有点陌生。芙荑河依旧如初，只是河畔边还有一丝牵挂和惆怅的眼神在张望。
　　 毕业后，我远离了家乡，远离了芙荑河。此后，我对芙荑河的了解大多是通过同学或朋友的声音。听说，芙荑河变了大样，河畔不再泥泞不堪，取代的是壮观的防洪大堤。还听说，芙荑河流淌着一个悲伤的记忆，毕业后不久芙荑河发生一次大水灾，一位家住河岸的同学被芙荑河永远地带走了，带向一个我们不知名的地方。也许那里是天堂，但愿天堂没有河流，因为天堂里的河流流淌的是带泪的记忆......
　　
　　 【二】那个小山村
　　 趁这次清明回家的机会，我再次打量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它座落在三湘大地的中部，这里没有迷人的景色，也没有浓厚的历史沉淀；这里没有苍桑的古道，瘦马早已驾风西去，也没有潺潺的流水，一石断桥守候着过往的足迹。它三面环山，在它的南面一条人工的堤坝横卧其中，让这个无名的山村增添了一丝雄壮的气氛。一碧如洗的水库像一颗五彩的宝石，随着季节的变幻，时而湛蓝，时而黛绿。那里有一群为数不多的村民，他们世辈寄托在这片黄土地。其中很多人从来没有走出过这片黄土地，在他们眼里，这是一片无以伦比的天堂，他们把生命和毕生的心血献给这里。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也没有尔虞我诈的斗争；这里的蓝天和白云，纯静得让人嫉妒和感叹。
　　 清晨，村庄袅然而升的炊烟和朝阳的第一缕阳光交织在一起，泼就了一副宁静的山水画。一会，荷锄的村民、牧牛的孩童纷至沓来，划破了这片宁静的天空。村头的路口，忠诚的小黑狗仔细打量着路人，时而发出一阵警惕的吠声，时而追咬着小孩的裤腿。小孩面对黑狗的“攻击”显得手足无措，一片哇哇的哭声引起了大人的愤怒。大人的石块投掷下黑狗落荒而逃，不甘心的小黑狗站在远处用顽皮的眼神挑衅着大人的忍耐力；觅食的家禽一出笼便四散而窜，田埂上菜园里成小鸡仔的游乐园；会水的鸭鹅一头扎进水库里将如镜的水面搅得波光粼粼；受惊的鱼儿不时跳出水面钻向深处。水库对面的山头，林深叶茂，芳草凄凄，是天然的放牧场。牧童把牛羊赶进山里，大黄牛迫不及待地伸出粗糙的舌头大口大口地席卷着嫩绿的青草，一边咀嚼着美食，一边甩动着尾巴，深情地眼神凝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坐在山口的牧童，从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书本大声地朗读起来，满带方言的朗读声在林间悠然而去；林间的小鸟似乎不甘寂寞，在枝头尽情展露歌喉；田间地头的村民在孩童的读书声有力地翻松着土地，对他们来说，这方土地，就是他们的书本，就是他们的前景。歇息之余，村民会点上一支呛人的土烟，劳累烦恼早已随着烟雾释然一空。太阳慢慢地升高了，把山村的每个角落尽收眼底。遍野的油菜早已褪去金黄的色彩，迎风招展的油菜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丰满盈人，村民的期盼，陷入一片喜人的翠绿之中久久不肯离开......
　　 路旁叶面的晶莹露珠在阳光的烘焙下一点点消失怠尽，蜜蜂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嗡嗡作响的翅膀在每一个花朵上舞动轻盈的舞姿，从不知疲倦。田头的村民正振臂挥锄，那节奏动感的姿势在阳光下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会，村头响起了大人的召唤，赶着上学的小孩三三两两从山林深处走出，骑在老黄牛的身上，黄牛挺起圆鼓鼓的腹部悠闲地往家赶，趁主人不注意的时候，低头连忙偷啃起路边的庄稼。
　　 农村的学校不比城里的正规，开学的时间比较晚一点，差不多九点多才上课，这是符合农村的情况。大多数的老师工钱不多，所以还兼着农民的身份，照顾一下家里的农活也情有可原。学生上学后，村庄也变得安静了，只剩下一些老头老太，大人继续在田间地头劳作。放学后差不多下午三四点了，孩童回到家里，有的放牧，有的直接赶到父母劳作的田头，帮助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
　　 夜幕降临的时候，人们才从田头往家赶，偶尔也有几个身影依然沉浸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不舍归来。尽管已经告别了煤油灯的时代，村庄在小功率灯泡的照耀下，依然显得昏暗。大人们在忙着做饭，学生则在灯光下认真地作业，一些年幼的小孩早已依在爷爷奶奶怀里入睡了。晚饭结束后，一家人坐在电视机旁，一集电视节目结束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准备就睡。一会儿，整个村庄也沉浸于一片寂静之中，夜空中点点繁星从遥不可及的地方投射着柔和的光芒，在清凉的风吹拂下，沾满寒意的夜色似乎不再浪漫，温馨的光芒悄悄地潜入劳累人们的睡梦里。有时几声强烈的犬吠声划破宁静的天空，不知从何方传来，也不知传向何方。田里的蛙声早已连成一片，夸张得叫着心中的那份喜悦。相比之下小虫的鸣啁声却低调许多，乡村的夜晚如此沉静，却又那般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