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我在青岛四方区的一家小服装厂子里做副烫，每日至少工作13个小时。那时候厂子里大都是女性，也只有烫台和裁剪台上有几个男的。跟我合作的是一个留着长长头发的青年，胳膊上文着一条青龙，两只手腕上有许多烟疤，皮肤被烧焦成一个圆形的小坑，痊愈后是一个个印花似的疤。那时候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烫那些疤，但我也跟他学了一手，没有敢烫在手腕上，而是烫在三角肌的位置，只烫了左胳膊上的三个，感觉酷酷的。他的名字不好说了，他有一个妻子，跟他住在一个小单间里。他人生得高大，标准的山东大汉，棱角分明的脸庞，看起来像刘德华郭富城似的，也有点像刚被抓住吸毒的那位。
　　 厂子里的很多女孩子看到他都是含情脉脉的，好像苍蝇见了腥肉，想往上贴。他也大都来者不拒，不管自己老婆的感受，在集体宿舍里就和那些女生乱搞。有几次被厂长发现，开了几次批斗会，董事长也跟他好好地聊过几次，我好像也有一次跟他说不要这样。他不以为然，他老婆人好，天性温柔，只是年长他两岁，个子矮了点。可能是因为自惭形愧，可能是太爱自己的老公，便委曲求全，对他的乱搞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当初他领着老婆见父母的时候，父母并不同意这门婚事，他却把他老婆夸成一朵花，说这个女人是最适合做老婆的了。的确，这位嫂子有中国传统女人的道德行为，三从四德竟然能从她身上看到，在二十一世纪不能说不是一件奇迹。他对老婆也不错，有什么好吃得好喝的从来不会忘记老婆，他跟厂子里的姑娘们胡搞也是没有经济支出，就是耍耍，玩儿罢了。
　　 可有一次，他搞了他的小姨子，就在他们那个小屋子里。他老婆跟他大闹一场，还有他的两个小舅子要揍他，整个厂子被搞得乌烟瘴气的。从那以后他好像就安分起来，过了没有多久，就领着妻子回家生孩子了。
　　 而我便回家上学了。过了四五年后，听说他在广州找了一个19岁的丫头，不回家，也不给家里打钱。家里父母愁得不得了，家里的老婆孩子生活也很窘迫。有一年春节他回家了，要跟老婆离婚。老婆断然拒绝了，他便去老婆的娘家闹起来，趁着酒劲把老岳父给揍了一顿。被关进派出所一个星期。
　　 再后来他开始给自己的父母闹，并把现女友相片和一些资料给父母看。那丫头片子正年轻，人也俊俏，个头高大，常常打电话给他的父母嘘寒问暖，这是他老婆从来不太会做的事情。他的老婆在家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像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累死累活操持家务，劳作农活，人累得是又黑还瘦，样子就老了很多岁。他每次回家都不会多看妻子几眼，那个女儿的诞生还是因为酒后无聊所致。他常常在人面前说自己不该有那么一个女儿，酒后乱性便找了那个无爱的老女人了。
　　 也就是前年冬天，我去他家玩儿，想跟他叙叙旧什么的。没想到，到了他家赶巧正闹离婚，他蓬头垢面的老婆，他劳累成疾的老婆，竟然要喝农药自杀。唉，打记事儿起，我们这儿经常就有农村妇女喝农药自杀，大都喝那个久效磷或者敌敌畏，就像广告里喝那个加多宝一样，整一瓶子农药一仰而尽，完全就是不想活了。这生活不是逼人到尽头，人哪里有那个狠心觅死呢？
　　 还好，我跟几个人抱住那想喝农药的老嫂子，他却不太在意，只是抽着烟指着他的老婆说：“你要死，去野地里去死，别让人家知道，人家知道你喝农药你怎么能死得成呢？”老婆便趴在地上哭，两个孩子年幼，又害怕父亲，跪在母亲身旁一个劲擦眼泪。那场面看着叫人揪心，真想揍他一顿。可又不好发作，就掏出烟扔给他，劝他几句，说当年青岛的时候你们多恩爱啊。他只是冷笑。
　　 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婚没有离成，人半夜偷偷下了广州去了。我也回了海南继续苦逼的大学生活，这件事就抛在脑后，不记得了。
　　 而今年听说他们终于离婚了，他把丫头领回家了。有人说，当初他老婆死活不跟他离婚的，他的父母也不想再要这个儿媳妇了。可是又撵不走她，撵不走她就不能把那套房子要过来，要不过来房子重新盖的话，就得十几万。
　　 听说是用了计谋：他前妻承包了一些田地，种蔬菜大棚，平时就跟他的父亲一起做工。后来他闹离婚闹得不成功，父亲就在白天跟儿媳妇一起工作的时候，一次次摸自己的儿媳妇。开始媳妇咬牙忍住了，可后来他的父亲变本加厉地骚扰儿媳妇。他的前妻就害怕了，被恶心得吓跑了。就这样，那所房子就留了下来。他在新房子结了婚，一大家子人开始了幸福的生活。
　　 现在他们的生活越发富裕了，成了远近闻名的有钱人家。可我不知道我的那位老嫂子的心会有多少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