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花雨伞〔短篇小说〕
山是故乡秀,水是故乡清,人是故乡亲。每到逢年过节,离乡的游子,总是会思念自己的故乡和亲人。
春节前夕,美子和丈夫朗朗小作商量,决定趁休假一周时间回故乡一次,这是她多年的心事,哪怕就是在故乡住上一天,她也会觉得自己有了一份快乐和满足感。
丈夫朗朗听了,笑着说:“好吧,你快去快回,一路注意安全。”
于是,美子买了长途车票,告别了在小城工作的丈夫和儿子,经过一天两夜的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已阔别十年的北方的一个古镇。
十年前,美子初中毕业,读高一时因父母都病得厉害,为帮助家里一起种地,十七岁的她就辍学了,那年她已长得亭亭玉立,挺挺的鼻梁,大眼睛,四方脸,被誉为附近村上的一枝牡丹花,真是人见人赞。
那个秋日,美子上山去采草药,刚爬上山坡采草药时,就被一只野兎窜过吓着,一不小心就滚下山坡。等她醒来时,她看到自己的身边,一位男子正在为她包扎手臂上流血的伤口,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你是?”美子望着陌生的男子。
“我是后山大坳村的,采药路过,看到你掉下来就……”
“谢谢你!”美子十分感动地说。
从谈话中,美子知道,这小伙子叫朗朗,比她大五岁,从小家里穷,在他七岁时,父母生病先后去世了,由叔叔抚养长大,叔叔家的生活也不富裕,懂事的朗朗只读了二年初中就缀学了,从此扛一根采药竹竿,走遍附近的大山。
美子听了十分同情,感谢朗朗救了她。朗朗却说:“这是应该的。”
从此,他们成为了兄妹关系。他们常常约定一起上山采药,一起挑着晒干的草药去小镇卖。日子长了,两个人从兄妹关系上升为恋爱关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美子和朗朗牵手在山里一起采药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了,母亲气得大怒。
原来,由于美子人长得似天仙般美,小镇附近的一些有钱人家早就相中了她,说媒的一度竟然差点儿踏破了门槛。特别是镇上有个在县城当官的小伙看中了她,前两天托人带了高档烟酒来提亲,美子的父母早就想让女儿摆脱山村的困苦生活,就背着美子同意了。
然美子知道后却不同意,她对父母说:“妈妈,我不贪财,我已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心上人?在哪里?”母亲瞪大眼睛问。美子笑了笑,就把朗朗那天救她并帮她包扎伤口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父亲听了只是叹息不言,母亲却又发火了,她批评美子自作主张,她说:“美子你懂不懂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母亲边说边哭,父亲埋头不响,只是吧嗒吧嗒抽着他的老旱烟。
一开始,美子以为母亲慢慢会认同她,会心疼她,会体贴她,会原谅她。然而,等来的却是母亲和父亲要死要活的谩骂。
以后的几天,母亲在家一直是这样,天天哭着要寻死觅活。但美子依然不肯。
怎么办?那一天,父亲和母亲瞒着美子悄悄去了山后的村庄,在农田里侧面向村民了解朗朗的家庭情况。当他们知道朗朗的真实家庭生活情况时,更加反对了。
当天晚上,母亲把美子叫到面前:“儿啊,你知道不知道朗朗家的情况?他家里没有瓦房子,你这样不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母亲又说:“如果你再不听话,我们就要终止你外出采药。”
“怎么办呢?”美子一夜没有睡好。
月亮升到中天,隔壁的房间传来了父亲的声音,美子趴在门角去听。只听父亲在说:“她娘,实在劝不了美子,就把她关在家里,你每天在家陪着她,不让她再出门,等这门亲事生米煮成熟饭了就……”
“好的,老头子,你这个主意好!”这是母亲的声音。
“不,我和朗朗是真正的爱情,我要离开这个糟糕的地方。”美子咬了咬牙,她一夜没睡。
第二天采药的时候,朗朗见美子脸色十分难看,就问:“美子,你身子有什么不舒服?”
美子摇摇头,哭着把自己家里的情况告诉了朗朗,那一刻,朗朗紧紧拥抱着美子:“美子,我真心爱你,今生我非你不娶!我们外出打工去吧,避开这里,用我们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生活……”
美子感动了,她知道留下来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他们坐在山坡上,进行了反反复复地商量……
当天夜里,天气突然发生了变化,大雨滂沱,美子见父母睡着了,就悄悄撑了一顶花雨伞,背起用塑料袋包着身份证和户口簿的包,冲进了茫茫的黑色雨幕,沿一条石块铺设的路走向了山道的桥畔,朗朗早已推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等在了那里,在约定的地点接到了美子,他们相会在这个雨夜。
为了不让家人追踪寻找,临走过桥时,美子突然想了个办法,有意把花雨伞靠在桥畔的石块旁,用一根树枝压着,然后和朗朗冒雨连夜来到县城的长途汽车站。到站时,两人已经全部成了落汤鸡……后来在车站厕所间换了衣服,立即买了车票,随着清晨第一班长途汽车来到了浙江的一个城市,而且很快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纺织有限公司打工……
美子和朗朗有了自己的工作,三年后他们成了家,还有了自己的儿子。一晃十年的时间过去了,美子一直在梦中看到自己的父母,每每想起自己的父母,就会泪湿枕巾。她很想回家看看他们,但她怕父母反对这门婚事,所以一直不敢和家里联系。
岁月如梭,一晃,美子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美子常常会想到当年放在桥头的那把花雨伞,如果父母看到了那伞肯定都以为她死了……哎!故乡这个小地方,在报纸上也找不到什么消息,也没有人认识她或向她提起家乡的事情……
思乡的人儿回来了,美子终于回到了从小出生的那个山村。为不让任何人认出她,她戴了一副自己在城里买的墨色眼镜,头上武装了一顶花绒帽子,就像个大城市来考察的女记者。然小山村在城镇化的布局下已经不见了,附近的村民都搬到小镇一处风光旖旎的河畔,那儿有镇里统一建造的新屋居住,真是十年大变样,原来的山村将开发建成一个诗意的具有人文景观的休闲旅游区,真是换了人间。
父母在哪儿?她着急起来了,美子的心里思绪万千,她要看看自己的父母,即使几分钟也好。她终于走进了这个正在开发的古镇。
古镇是她小时候读书的地方,据说这镇是宋朝年间建成的,人文历史丰厚。这里的每一条小街她都熟悉。北国的天气虽然入冬了,但当她走在这条小街口时,天忽然下起了密密麻麻的细雨,那细雨奇妙得像是江南的春雨。她背着包,在屋檐下避着雨曲曲折折地行走着,她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皮鞋跟敲击着石板,发出有节奏的“笃笃笃”的声音。美子逢雨就会想起那个特别的雨夜,就会想到她当年壮着胆子和朗朗逃出那座大山的情形……
雨下着,她经过一个小卖部,侧眼看到里面有个戴眼镜的老妇人正站在小柜子边朝她微笑,这是一家卖土特产的小商店,十多平方米,里面山货不少。老妇看到她淋着雨,就招呼着她来品货,还从橱窗边递给她一把花雨伞,一边递一边说:“你是城里姑娘吧?从哪里来?想买啥?这屋外面的檐口短,你撑着伞挑货吧!”
美子接过这把花雨伞,打开,那雨伞上赫然跳出一朵褪色的牡丹花,触景生情,美子一楞,这伞是有点旧了,就像她当年雨夜撑的那一把……
她望着那朵伞花,用普通话回答:“谢谢!”
美子撑着伞,忽然觉得面前这个戴浅色太阳眼镜的老妇人也好面熟,说话和走路的姿势都……是不是?但她不敢问。
美子一边撑着花雨伞挡雨,一边看玻璃柜子里的笋干、枣子、山核桃等,这些都是她小时候喜欢吃的。她想:找不到自己的家,那就等朗朗以后一起回来了再说,先买一点干货回家也好。于是,她们交谈上了,而且谈得很投缘。
“这雨伞,哪里有买的?”美子问。
“姑娘呵,这种式样的雨伞早就没有了,这把伞是我的……”老妇人望了望戴太阳墨镜的美子,长叹一声:“说来话长,看到这伞就会想起十年前的事。”
“什么事呀?”美子眨眨眼问。
老妇人喃喃自语般就讲开了:“说来话长,我年轻时身体不好,直到结婚后二十八岁时才得我女儿的,我女儿长得似西施一样漂亮,真是人见人爱,有点像你的外貌一样。那一次女儿上山采药,失足摔伤了,幸得后山一小伙相救,从此他们产生了感情……哎,都怪我们不好……为了想把女儿嫁给富裕人家,改变她的人生,我们阻止了她。那个雨夜,女儿愤然出走了,走的时候撑的就是这一把花雨伞……等到第二天早晨,我们看到女儿没起床时,才发现她走了……我和她父亲托村里人一起寻找,在石桥边找到了这把花雨伞……村里人都说她被山洪冲走了……哎,只是我脾气坏,和她吵架吵得没完没了。我女儿是耿直性子,是一气之下离开的,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现在想想,是我当初太任性,去干涉她……太不疼她了……”
等了一会,老妇人又说:“十年了,她一直都没有回来过,我想我的女儿简直就要想疯了,常常夜里做梦,还看到她在风雨夜晚的桥边……现在我的左眼也哭瞎了,右眼视力有时也模模糊糊的,所以每天戴上了墨色眼镜……”
“那她父亲呢?”
“女儿走后,她父亲气闷了就积劳成疾,在前年春天突然摔了一跤,患脑溢血过世了,现在我一个人过着,家里城镇化了分到一套房子只能空着,村里人知道我不能下地了,就想办法帮我在这里开个小小店,哎,我开店不是为了赚钱,假如有一天我女儿还活着归来看看我,她一定会经过这里的,这里是她出生的根。见到她,我死了也能就闭上眼睛了。”
“您还能认出她吗?”
“如果她来,我还会认出她,她和你长得差不多,只是咱山里人是不戴眼镜的。”
“知道了,其实您的女儿命是硬的,她是不会死的,她肯定也会天天在想您的!”美子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面前的老妇就是阔别了十年的母亲……
原来她一直在等着自己回来,一直在等着向自己认错……而那把花雨伞,也伴随她在门口等了整整十年……”
听着老人的诉说,美子忽然放声大哭:“妈妈,美子今天终于回来了,她也想你们了……”
“美子?你就是美子?!”
“妈妈,我就是美子!”
母女俩相拥一起,泪似泉涌,久久地……
故事情节稍欠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