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街头凶猛(小说)
小武想卖掉他的手机。
这一天,小武起了个大早,走上步行街。这一天并不特别,不过是小武高考结束后的第一个暑假。而那只带摄像头的手机,是姨妈送给小武的大学礼物。
虽然是上午,街头还是热闹非凡,小贩吆喝,行人匆匆,每个人都捂紧了自己的口袋。小武把背包挎到了胸前,那里装着他攒了一晚上的手机。我本不该接收的。他想。对不起,姨妈。
“买话费,送卡号……”通讯用品商店的喇叭在不停地扯呼。小武一走进去,柜台小姐就陪着笑脸迎了上来,“请问,你要些啥子唉?”“哦,看一哈,看一哈。”小武有些紧张,马上尴尬地退了出来。他不过想看看自己包里的手机能卖多少钱。
新世纪商场的门前排了一条长龙,从红彤彤的遮阳伞的图案不难看出,那是一家饮料公司在搞活动。“说句话就有免费可乐喝,要得!”一个棒棒捏着玻璃瓶边喝边招呼另一个棒棒,喜气洋洋。小武也站到了队伍的后面。只是这时候,太阳更加毒辣起来,没遮没拦。妈妈要是也能上街就好了。小武心想。或者,等我卖了手机,再来排一次,给妈妈带一瓶回去。
终于捱到了遮阳伞下,轮到小武了。促销小姐从冰桶里取出一瓶,将开瓶器放到了瓶口,笑颜如花,“说噻,冰冻可口可乐!”小武忽然迟疑了,心里想,这是资本主义在奴役中国的穷人——即便旧社会地主家开仓放粮,也没有强迫灾民们为他们说一句广告语啊!“说噻!说了就有可乐喝了!”后面的老大娘用胳膊碰碰小武。小武咬紧了嘴唇,不吱声。如花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起来。“看起来像个学生,哑巴唆?”后面的人群终于不耐烦了。
对,哑巴!小武笑了笑,用手比划了一个喝的动作。如花像大赦天下一样,蹙着眉头打开了瓶盖。小武仰起脖子,咕隆咕隆一口气将瓶子倒了个精光,又哗啦一声喷了一地,差点让如花变成了落汤鸡。新世纪门口的两个保安快速跑了过来。小武哈哈大笑,见阵势不妙,马上钻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人群中有贼!小伍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撑铁伞的男孩的伞不是遮太阳,而是遮住了另一个男孩伸向一个辣妹的挎包的镊子。辣妹依旧在自顾自地捧着冰淇淋啃,毫无察觉。小武紧走了几步,想给辣妹一点暗示,不料铁伞一回头,恶狠狠地盯了小武一眼,吓得小武倒退了一步。上街别惹事。小武想起妈妈的话。就在前几日,据说广州一小卖店老板好心提醒买烟的顾客小心钱包,当天下午就被人喊出小店一刀捅死了,至今没有抓到凶手。
小武由脚底生出一阵寒意,不自觉捂紧了背包。小武并不会武,取这名字,不过是他过早去世的爸爸生前希望孩子长大后孔武有力不被人欺负罢了。然而,也许他并不知道,在孩子成人之前甚至一生当中,父亲才是他最好的保护神。也正因为如此,小武无数次梦见自己记忆中并不清晰的爸爸。
有些商场的电像是偷来的,门也不关,大功率的空调凉爽了半条街。等我有了钱,小武想,一定要先买台空调,好让常年卧病在床的妈妈背上不长热疮。等我有了钱……小武忽然笑了起来,他想到了在同学家电脑上看到的那个帖子。谁要是有了钱心情都会好起来的,小武按一按胸前的包,手机还在。这么想着,小武的心情也就好了起来。
小武继续往前走,见到四个盲人在街边卖艺乞讨,二胡四重奏整齐划一煞是动听,不时有市民将一元一元的票子放进他们地上的面盆。有一技之长就是好,小武心生羡慕。这时候,旁边传来了杀猪声。小武一看就明白了,那男人每天在此收购女人的长头发,谈妥了价钱之后,便拿起剃刀当场刮割。背篓泪水涟涟,说你刮得太狠了。剃刀说我轻点儿轻点儿,下手却快准狠,恨不能刮下背篓的头皮。
二手手机市场在步行街的边缘,说是市场,不如说是路边的几个小地摊。纸牌上写着:手机手机,高价回收,现金交易。小贩们坐在树荫下斗地主,见小武怯生生打望,马上围拢过来。“有啥子唉?”“啷个说?”“我,我要卖,手机!”小武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扑克们顿时两眼放光,比抓到炸弹还要精神,嘴上却说:“有毛病没得?”“新的,还没用过呢!”“龟儿子扯谎也不打草稿,新东西啷个舍得卖到这里来哟!”金鱼眼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扔出一句,“两百块!”“两百?店里卖一千八呢!”小武有些愤怒。“哪个不晓得你是便宜来的噻?”扑克们哄笑起来,金鱼变成了绿豆,又变成了米线。当我是贼?小武的牙关有些打颤了,“阿姨送我的……一千块,要不要,给句话!”“两百八,耿直吧!”绿豆紧紧盯着小武的眼睛。小武揣上手机转身就走。“喂,三百……三百一!”
小武忽然觉得很沮丧。手机是肯定卖不出去了,便宜这帮奸商还不如还给姨妈呢。小武并不是等钱用才来卖手机,而是他根本就不能用手机——他们家是低保户。如果小武使用了手机,他和妈妈每个月420元的低保金就要被彻底取消,这是政府明文规定的。记得当年居委会张榜公示低保户名单时,小武的妈妈感激涕流,小武却想撕碎整个世界。那之后,他感觉自己在童年的小伙伴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乞丐比我们还强呢,乞丐都在用手机联络同伙了。小武想。洗干净之后,谁知道他们是乞丐?
低保户同样没有权利养宠物,哪怕是一只蚂蚁。于是小武只能常常看着别人神气活现地牵着大狗招摇过市。今天运气还好,碰到了卖狗的,那是一条阿富汗犬,高大而帅气,四肢粗壮,立体的脸庞很容易让人想起贝克汉姆。小武禁不住弯腰抚摩贝克汉姆。贝克汉姆很温顺,也仿佛通人性,看得出小武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便用头去蹭小武的手。小武越发喜欢了,于是蹲了下去。等我有了钱,小武想,我一定要买一条这样的大狗陪妈妈,那样,她在家就没有那么闷了。钱?一想到钱,小武马上警觉地站了起来。
手机!刚才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已经不见了……也许在伸手抚摩大狗之前,也许在那之后,也许是围观的群众,也许是卖狗人,也许,是手机贩子尾随作案……小武嗓子发涩,汗珠刹那间滚滚而下,大脑一片空白。清醒之后,小武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可疑。如果这时候有个人跑起来,不论什么原因,小武都会追上去掀倒他,即便自己不会武功。可并没有人跑,围观的依旧围观,赶路的依旧脚步匆匆,没有人注意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小武就这样失去了手机,也失去了上街的目的,一颗心在受伤之余也就慢慢的松弛了下来。这时候,一对眼镜夫妇抱着孩子贴近了他。“大哥,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行不?孩子生病了,我们丢了钱包和车票……”山东话。“手机?我手机刚刚丢了。”真是哪里伤痛说哪里,小武苦笑。即便不丢,没有电话卡,那只手机也打不了电话。“啊,这么巧!”眼镜男居然笑了笑。眼镜女则可怜巴巴地说,“这样,大哥能不能给孩子买个面包,你看她都饿昏过去了……”
喜欢动物的人,大多是喜欢小孩的。小武见那孩子面色蜡黄,双目紧闭,仿佛真的大病了一场,不由得心疼起来。包里还有二十四元钱,妈妈想吃西瓜,那就买个小点的好了,西瓜皮用盐水揽一下,做凉拌菜刚好。小武这么想着就说等一下,转身钻进了面包房,拿了一只面包一袋牛奶,走到收银台的时候又折回冰柜拿了一盒酸奶,心想孩子生病应该没胃口,喝这个比较好。正当他拿出钱准备结算,忽然想起眼镜男说的话,丢钱丢车票?不对,这里不是车站,他们怎么会跑到步行街来?骗子!小武扔下面包牛奶酸奶从面包房的另一个门冲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小武想哈哈大笑却笑不出来,感觉每一个人都在盯着自己,每一个人都不怀好意。可乐喝完了一箱箱的玻璃瓶在阳光下闪得人心慌慌。发卡族生拉死拽地发卡片结果遍地开花。青菜涨了猪肉涨了,屠夫举起的刀又重又黑。铁伞和镊子依旧在街上晃荡,不知道有没有得手,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路过一家类似北京一老外开的“创可贴”文化衫作坊时,小武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不一会儿工夫,就大摇大摆地出来了,这一次,他走得比谁都自信,就像刚学会走路时给爸爸妈妈作汇报表演。小武的白色T恤前后都多了四个大字,黑色,非常醒目:我没有钱。
其实,这是一篇最不像我的文字的文字。真的很抱歉,我还是喜欢原来的文章标题「街头凶猛」,更残酷也更有冲击力。
我不否认这是一枚虚构之刀,但无疑晃动的更多的是真实生活的影子。我不知道如何界定这样一篇小说,带点嘻哈,带点愤懑,带点怜悯。在批判市侩的同时,我更多的将镜头对准了弱者:许多人,都在消费着没有价值的自尊。我本草根。
比小说更残酷的现实还在上演着,一个刚刚考上大学的低保户的孩子,想要卖掉姨妈送的新手机换取生活费。——如果小武使用了手机,他和妈妈每个月420元的低保金就要被彻底取消。可是,一路走来,狼性凶猛,他不仅丢失了手机,更丢失了对人心的信任,这才是最最可怕的呀!
小说画面感很强,有点卓别林式的黑色幽默,也很有微电影的感觉,当然,更具有刺痛社会病的社会批判意义。我有一种冲动,很想找人把这部小说改编成微电影。
文学不是希望工程,但我们希望用文字去叩开希望工程。救救孩子!
已经改过来了,日后记得改过来这个习惯就是了。
今天上午,私下里,我跟苏教授也做了坦诚沟通。我承认,就目前而言,我的文字还不成熟,还有许多需要修改和完善的地方。
江山雀之巢是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在这个大家庭里,不论年龄还是学术,我都算是晚辈。谢谢你们帮助我成长,真心话!
昨晚读到一篇论文,文中说,国家强弱与否,战争机器强弱不占主导,更在于政府对广大人民的动员力量。深以为然。也隐隐有种担心:世风日下的今天,如果中国再次遭遇战争,向钱看的人们啊,还动员得起来吗?
“我本无钱,”也是一种不与社会阴暗面同流合污的草根式宣言,尽管,它不那么高大上。
江山网提倡正文学是没有错的,但文学园地不能只有一种颜色。万紫千红才是春,也符合文艺界一贯提倡的“双百”方针。
再次建议为本小说加精推荐。
实话说,取精很难,加精不加精,就个人而言,我毫不在乎。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