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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锋】我的体内生长着一棵芦苇(小说)


作者:烟雨棕情 秀才,2173.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374发表时间:2015-02-13 11:01:14
摘要:我有一个秘密,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的体内生长着一棵芦苇


   一
   我有一个秘密,在这个美好的月圆之夜,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的体内生长着一棵芦苇,无论我是坐着还是躺着,总能听到它像受伤老鼠发出的尖锐声,因此,我在屋里不停地走动,我觉得我迫切需要做些什么。我穿上白底蓝条的法兰绒睡衣急急忙忙地走进厨房,打开那个储量很大的冰箱准备做一桌丰盛的夜宴。我忍不住地还要告诉你,我喜欢半夜做菜,这个习惯什么时候养成的?确切地说,是第二任妻子离开我的半年后,那段时间,我全身冷得像一块冰,我的手指碰到哪里,总会结出一些冰霜来,突然有一天,我爱上了做菜,我发现夜半火苗扭动的线条里藏着家的味道,我还发现我的体温在慢慢的回升。
   厨房窗外,是小区的主干道,路侧树下的灯,花骨朵一样藏在蓊郁的叶下,有汽车的喇叭声从那里曲曲折折地爬进了我的厨房。一辆黑色的奥迪不知从这座城市的哪家酒店拐进了我们虹口小区,车身在苍白的像贫血妇人脸一样的灯光下愈显锃亮。突然,汽车遥控器的防盗按钮不知被哪只喝醉了的手按响了,对面楼上探出几个乱蓬蓬的脑袋,打着哈欠,挤出两滴眼泪后,恶狠狠地咒了几句,又关门进屋了。我看到一个黑衣少妇,喝得烂醉,被一个胖得像一只揣满废弃物的垃圾桶男人从车里架出来了,女人扶着树腰呕吐时,我听到一种像草帽落地的声音,那件丝绸质地的黑风衣掉下来了,红色的真皮背心绷出了她圆润的肩膀房。
   “金诚,你这个杂种,整天穿西装,扎领带,倒处忙着剪彩做报告了,他娘的,你后院失火啦。”我扔掉锅铲,拉开厨房门,走到餐厅的壁柜前,一口气拖出我最近喝空的六箱啤酒瓶,当七十二个啤酒瓶在我脚下兴奋地滚动时,一只不听使唤的啤酒瓶出轨了,咕噜噜地滚进了我的练功房。
   一年前,这里高过头顶的书架上有多少关于传授权术的典籍,我已经记不清了,在我神采亦亦地坐在电视里,给全市人民大谈我们民政系统今年劝合千对夫妻复婚的喜人成果时,我的幽兰却和别人去跳舞。后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我喜欢窥视她,在我许久没有性生活日子里,她那面如桃花的肤色给我带来多少幻想的图景那。无数次,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豹子,我疯狂地冲撞她,摇晃她,她用冷漠回应我,不说话。终于有一天,我发疯似的在夜半无人的大街上不停地奔跑,我向前向后望去,两头全是无尽的黑暗,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包围了我,我像一只脱缰的野马,嘴里发出了马的嘶鸣。
   天亮的时候,当阳光再次普照大地,我从城郊一条乱糟糟的街边小巷里拦住一个鸡窝头的平板车夫,我给了他双倍的钱,他拱着驼鸟一样的身子,将我伺弄半生的权术典籍运到城外的一块空地上,当我看到它们黑色的身子打着旋,围住我翩翩起舞时,我知道,我将告别一种旧有的生活。
   在我弯腰揉着被啤酒瓶撞疼的大脚趾时,门铃响了,我愣了一会,便迅速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兴奋的空啤酒瓶统统扔进垃圾箱,之后我摘掉围裙,满心欢喜地去开门,我打算给幽兰一个严实地拥抱,并在她左唇下那枚小巧的黑痣上狠亲几口。
   “人呢?”我站在寂寞的楼道上自言自语地说,“明明听到铃声的。”我向楼下望去,一种前所未有的黑暗抓住了我,我迅速地关上门,急急忙忙地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走道上、廊檐下、洗漱间,甚至连以便停电时使用的手电筒都亮起来了。电视上,《夜间情感》里那个穿着紫色长裙,散着一肩弹性小卷发的女主持正在与人通电话,我这才知道,每天深夜的南京城里竟有那么多睡不着觉的人。我冲过去,把电视的声音拧大,便一头钻进了厨房,火腿煎蛋、炸鸡排、炒青豆……我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诱人的菜香飘出窗外,我满怀期待有人路过我的窗下,并一口咬定这里正在举行着一场热闹的夜宴。我烧好最后一道菜,转身到水池前拧抹布准备擦灶台时,又看到了那辆黑色的奥迪。这次,男人把车停在我窗下的草坪上,他扯了扯那条印有穆斯林图案的粗俗领带,对准一株长年飘香的桂花树,撒了一泡尿后,蹒跚着两条明显已经合拢不了的短腿,爬上了车。
   我走进练功房,坐在墙角的单人沙发上慢慢地吸着一支软中华,我从恍恍惚惚的烟雾中看去,把杆上方有一幅画。那是不久前,我路过中山路上一家台湾人开的画廊,橱窗上有一对男女,他们用舞蹈的造型艺术在宣扬着爱情的真谛。男人像我,女人像幽兰,真的,我一点也不撒谎。我想拿走它的想法像我体内生长的芦苇那样,给我带来了巨大的震惊,然而,那天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拿走了它。当时,那个扎着独辫,穿着花T恤的看画老头正卧在藤椅里打盹。我昂首阔步地穿过几条街,来到一个生意冷清的书画店里让人裱了一下,当天晚上就挂进了我的练功房。从她上扬的下巴,下巴下那枚小巧的黑痣,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是幽兰,我的老婆,可是那个男人不是我,她穿着我买的黄色长裙,兴奋地坐在饭店咖啡厅的高脚凳上和别的男人聊天。我竖起耳朵,可怎么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其实,不听也能感觉到,她的声调一定十分快活。幽兰就是这样,自由、任性,她和除我之外的男人在一起总能快活得像个孩子。当月亮爬进我的窗户,我坐在自己的影子里又听到那个可怕的声音,它在不停的向下和向上生长。
  
   二
   在我告别旧有生活的第二天,我坐在靠墙供舞客休息的坐椅上,手指不安地轻弹着扶手上的软皮,如果那敲着的是一排黑白分明的琴键,准能发出一段刺耳的杂章。我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来回扫视着漫不经心的,用锃亮皮鞋擦着地板的人们,可能是多年从政的缘故,我喜欢观察人,分析人,我觉得通过人们的衣着、行为、对话去揣摩一个人的心理太有意思了。你看,顺着舞池擦过来的那对,女的穿黄色低胸修身衫,内推的刺绣文胸把胸部修饰得高低起伏,一张粉脸笑得像路边地摊上的塑料花,艳丽而又虚假。男人,朗蒂维商务男鞋下面穿着一双灰色的起球尼龙袜,钓鱼女与暴发户—我很快判断出他们的关系,你相信吗?我甚至可以顺藤摸瓜……
   突然,我看到了林樱,她最多只有二十六岁,穿着一套火红的紧身练功服,身体美得像条水蛇,她在镜前摆荡出的摩登舞经典造型—龙摆尾,当时我都惊呆了,原来舞可以这样跳。后来我坐在椅上,盯着舞厅雪白的墙壁整整看了一下午,我的心突然安静了,我决定走近林樱。
   第二天晚上,两个穿花格衬衫的流里流气的小伙子企图调戏林樱,她吓得直往沙发里躲,我走过去,喝住了那两个小流氓,并坐到她的身边柔声劝慰,直至她寻求安慰似的抓住我的手,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舞会结束后,我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家吧。”在只有三个人的洗手间里,我塞给那两个小流氓一些钱后,就送林樱回家了。
   不用问,林樱教我练舞了,她每天晚上穿过幽静的校园大道,从楚天门地铁站里钻出来,在路边的小吃店里吃上一碗豆腐脑,就匆匆赶到舞厅和我汇合。劈腿、开胯、开肩……对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来说,真的很难,可在那些个大汗淋漓的日子里,我惊奇地发现,她嘴里散发出的草莓气息,让我韧带的水平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并且,我体内的芦苇也奇迹般的暂停了生长。休息的时候,我们坐到边上,我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杯扎啤,一杯橙汁,将一杯推给了她,她接过杯子,目光幽深地看了我一眼:“你很像我过去的男友,高个,长脸,温润,体贴。两年前,他下海了,成了一家养鱼公司的总经理,我什么也没说,连夜收拾衣物,一口气把自己扔进了南京城,可南京像个后妈似的,拒我入怀,可我死活得扑进它的怀里,我要与那个沾满鱼腥味的家伙一刀两断。
   我充满怜爱的看着她惹火的身材,我觉得那是一架上好的钢琴,而我,一定会是一位出色的琴师,用我狂蛇般的手指,让她发出绝妙的后现代音乐。
   “谁要收留我,我就嫁给谁。”她火苗一样的大眼里明显涌动着一种超乎情欲的东西。
   “深谷,你会收留我吗?”她接着问。
   “你真的很漂亮。”我坐在沙发的暗影里笑咪咪地看着她。
   “我虽然以舞蹈谋生,可那不是固定工作。”她说。
   “你的脸形像极了我以前的一个女秘书。”我不紧不慢地呷了几口扎啤说。
   林樱一怔,转而脸上开出一朵人工培植的花:“哈,跟你开玩笑呢,算了,别谈这个了,接着练吧。”
  
   三
   一天下午,幽兰哼着歌走进了家门,看上去她的心情很不错,我走过去,把跟林樱练摩登的事又和她说。
   “我们一起练吧。你才二十六岁,练舞正适合呢。”我说。
   “不练。”她说。
   “为什么?”
   “去你的摩登,你能不能让我过两天舒心日子。”
   “我告别过去,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怎么跟你过日子就这么难呢?你当官时,我像个寡妇似的独守空房,现在你练摩登了,我又得像个苦行僧似的整天和你面壁练功,我跳舞是为了寻乐,寻乐你知道吗?我害怕我会得了阴郁症。”“宝贝,我们的心需要在一起,摩登是最好的平台了。”
   “那你练吧。”
   “你在舞厅乱跳,家会跳散的。”我生气地说。
   “这么说,你两次离婚都是跳舞跳的喽。”
   幽兰不是时候地袭击了我。几年前,我的第二任妻子跟一个宣传基督的红毛鬼子有了令人特别厌恶的感情,她用我的钱给他买名牌西装,买高档的手风琴,她和他在我的本田车上爆发出了可怕的激情,她拿着离婚协议书甚至尾到我十八层的办公楼上,哀求我签字。
   “为什么要离?是他强壮的体魄吗?还是他毛茸茸的胸脯?”我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冷漠地望着这座没有任何情感的城市说。
   “我爱他,爱得发疯”她说。
   “可是他是穷鬼。”我愤怒地转过脸来冲她大吼。
   “我们有说不完的话,我们的心在一起。”她强烈地辩解道。
   “哈,是吗?好吧。”我坐在红木办公桌后的旋转椅上,脸上重又披上了一层美丽的笑容。
   几天后,听说那个红毛鬼子去莫愁路上一家教堂传道,路过一座水流很急的石桥时,不慎掉到河里去了,当时,许多人亲眼看到一个巨大的旋涡把他团团围住,引着他向水流深处飘去,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幽兰走了,旋风一样地消失在对面的电梯里。我像抽干水份的木头一样居高临下地站在虹口小区的五层楼上,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幽兰,从小区西门外的一家银行门口,钻进了这座城市的心脏,我看到许多人竹笋一样从那里冒出来,而我的幽兰却要钻进去。
  
   四
   幽兰几天没回家了,她海带一样的黄色长裙飘动在打开的衣柜里,我搂住裙子想哭,可我根本哭不出来,难道这是一个可以放声大哭的年龄吗?我找遍了这座城市的所有舞厅,在模范马路上那家乱糟糟的,到处是烟雾、低语的舞厅里,我找到了幽兰。
   她脸色十分不好地站在镜前,认真地看着镜里那些受到音乐指令,身体皮影似的在灯光中变换动作的舞客。她修长的四肢,天鹅一样的脖颈,如果肯练功,我完全可以带她飞起来的,可她就是不练,这让我伤透了脑筋。我站起来,从我随身携带的棕色手提包里取出一只保温杯,拧开盖子朝镜前走去。
   “渴了吧?”我说。
   “不渴。”她说。
   “喝点吧。”
   “你自己喝吧。”
   舞厅遮光的皮革门帘掀开了,进来一位一缕黑发垂在前额的高个小伙子。他右腿叠在左腿上休息了一会,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地向幽兰走去,她嗅到一股口香糖的味道后,一扫满面的雾霾,回过头快活地说:“嘿,要跳支舞吗?”
   “当然。可以吗?”小伙子问。
   “没问题。”幽兰的爽快袭击了我,我感觉自己的双眼正放出光来,令我自己都感到害怕。当她主动把手搭上那双陌生而又朝气的臂膀时,我觉得我手里的保温杯应该在镜上开出花来,或者,刚才那只坐椅应该躺在地板上,当众呜咽起来。毕竟,已人到中年,许多脾性也不适合再拿出来见人了。
   我握稳水杯,安静地坐在边上。他们擦过我的身边时,幽兰故意把迷人的胸脯贴上小伙性感的肋骨,还故意回头,向我扬起了高傲而迷人的下巴。她的身体像一条鱼,一条光滑流畅的淡水鱼,这些年,一直想抓住她,可怎么也抓不住,突然,我有了一个荒唐地想法,我想把我刻满岁月痕迹的长脸埋进她鲜花般的胸脯上,也许你会认为我平静的深绿色的夹克下早已激情难捺,或许你还会想到我在异想天开,想和她在人流里做爱,以便寻求一些超现实的快感。如果这样,你就错了,幽兰的胸脯,在我眼里,它是一座安放灵魂的建筑。
   天黑下来的时候,这座城市的每条街道像缀满宝石的山洞一样,处处射出了让人头晕目眩的光华。我的车子在长龙一样的车流里开了很久,直到把车开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在一家门面很小的成人用品店前,我调整了情绪,轻松地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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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很奇特也很新颖的小说,而且文章写得很细致沉稳,表达一种人在现代社会中,感情、心理、人性等各种状态的游移与不安。文章充满想象,情节丰富,人物形象虽简单,但是富有内涵,也很有思考性。在现代社会中,人与人的交流交往,变得异常复杂,每个人都有一些神经质,都会有一些异样的发展。无论是夫妻、朋友,无论是亲情、爱情等,都会有巨大的差异,怎样在纷杂的社会百态中获得内心的安稳和宁静,是每一个人值得思考的主题。问好作者。【边锋编辑:月西北】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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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江筱筱        2015-03-23 11:16:54
  很与众不同的一批一篇小说,可读性很强,喜欢。
江淹《杂体诗·效阮籍“咏怀”》:“青鸟海上游,鸒斯蒿下飞。” 唐·李白 《题元丹丘颍阳山居》诗:“益愿狎青鸟,拂衣栖江濆。” 冰心 《山中杂记·鸟兽不可与同群》:“西方人以青鸟为快乐的象征,我看最恰当
2 楼        文友:潮仙        2015-05-22 08:21:46
  我开着车子,疯狂地在大街上寻找,却没有她的踪迹。你见过她吗?如果见过,请你告诉我,我让她教你摩登,真的。那天夜里,芦苇在我体内疯狂的生长,天亮的时候,一棵芦花终于顶破了我的头颅。欣赏佳作。问好学习!
3 楼        文友:丹凤晒晒        2015-08-10 07:50:37
  很欣赏这样的文字,有点荒诞派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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