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专栏】谎言救母(小说)
宋金玲去关里营救妹妹宋银玲,已经七八天了,仍音信皆无。母亲秀珍在家中日日夜夜期盼着。每一天,秀珍领着蹦蹦跳跳的小外孙祥辉,都要去西山羊肠小道上,翘首遥望,等待她们的凯旋归来。
这一天,姑侄俩终于出现在羊肠小道上。打远处,秀珍扔下外孙,跌跌撞撞向前跑了几步,却未见小女儿银玲的影子,脚步迟疑中,欢喜的脸即刻显得紧张和恐慌。
司福环忙对侄女小声嘀咕:“为了救你妈,记住了,谎言说上一千遍就是真理!”
司福环忙抢上前打招呼:“老嫂子,你挺好的吧?你老姑娘也挺好啊,她不回来了,她给你带回婆家晒好的地瓜干、花生果,说你喜欢吃。”
菩萨心肠的姑妈,用心良苦,自己掏腰包买了关里特产,用来治病救人,侄女心中足足感激着颇有社会阅历的姑妈呢!
秀珍忙从她那布满红血丝的眼角擦掉一珠泪,疑惑地问:“是真的吗?小姑娘往家写了那么多信,让去救她,真去了,怎么又?”
“为人之母了,孩子缺爹少娘她也舍不得呀!况且她对象小孟,当法院面下保证,以后要是再敢虐待银玲,法院就替做主,将银玲送回来。”福环由初步设计谎言的紧张,瞬间回归到从前大美女的端庄摸样。
“要是别人回来这么说,我不会相信,她大姑福环你……咳,她大姑的人品,我是不该怀三疑四!”秀珍似乎自问自答、自言自语。
“是啊,嫂子,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你就相信我。人家小孟说再过三两年,积攒点钱带银玲回来看你,在你身边生活都行!”从见面,福环一直拉着秀珍嫂子的手,甜甜地述说着。
“噢,是这样?!”看着姑侄俩真诚的面孔,秀珍最终相信了。此时,方觉着一直未往家请远道而归的“小姑子”很失礼。
“她大姑,这回快到家好好歇歇!上次你来二环,我犯病正厉害着,都不知给你做顿饭。”
福环亲昵地挽了挽嫂子的胳膊,笑着说:“嫂子,我就爱吃你做的锅贴饼子,你还记得咱爹活着时……”
“记得,那时你生病了,爹让我贴锅饼子捎给你。捎饼子的人回来说,你吃了一个饼子一条咸鱼,病就好了。看你那么漂亮,都过贵妇人生活了,还不忘本,真是个好女人啊!”秀珍被福环挽着胳膊,好人一样走在三女儿和外孙前面。
“谎言说上一千遍,就是真理。针对你妈这种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病人来说,善意的谎言能救她呀!”正如福环姑妈所言,母亲几次白天夜里 “拷问”,三女儿几次和姑妈答复都一致。得知小女儿银玲不再受罪,秀珍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转。
时间转眼到了秋天,院子晾席前,秀珍翻晒木耳段上摘下的黑木耳。边用筢子划拉,边对园子里捡木耳的俩女儿说:“金玲,你大姑最爱吃咱农村东西,这第一茬秋耳耳厚没虫子,咱给她送点,再拎只老母鸡给她补补身子,人家撇下工作为咱操心上火,咱还没去感谢人家哩!”
“千万不用去送礼物,姑妈家什么都不缺。”金玲一听,心里像揣了个兔子。
“我怎么一提去你姑姑家,你就横挡竖挡,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啊!像春洋你大爷、福环你大姑,咱都不能忘了人家!”秀珍坚持自己的处事之道。
“妈,你想去就去吧,我只是心疼路费钱。”金玲不再掩饰,也上来倔强劲了。
“去看你大姑是正事,怎么能心疼钱?顺便把你二姐和孩子送回去,回娘家住好几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是我拖累了他们。”
“送谁呀,我才不回去,那年回来我和他家就已经没关系了。”凡楠在园子里边捡木耳段上的木耳,边酸溜溜地嘟囔着。
真是按倒葫芦瓢起来,母亲和银玲的事刚刚平息,凡楠这边又闹起来,妹妹金玲看着满脸恼怒的二姐,再望眼园子外的母亲,心中不免涌出几多愁怅。
几天里,两个女儿怎么蹩劲也没蹩过母亲,最后各怀心腹事地跟母亲上了小火车——
来到了牡丹江,娘仨走出牡丹江火车站检票口,秀珍准备先送二女儿回婆家。二女儿却说要去认认金玲姑姑家的门,娘仨带着孩子只好一同前往。
司福环热情地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招待她们。饭桌上,一大桌子人边吃边唠嗑:“嫂子,你养的笨鸡肉真香啊,你是怎么把鸡养大的?以前我在过道里学着喂养过,可不到拳头大都死了。”
“是她大姑厨艺高,会烹饪!”秀珍从不认为自己有优点,却常常赞美别人的优点:“她大姑心地善良,聪明贤惠,这次去关里打官司多亏您了,您要不帮忙,俺不还疯疯颠颠满街跑!”
“嫂子,你不能跟儿女一辈子,别老为他们操心上火,以后怎么享福怎么活。不能像老鸨子把鸡仔都护在翅膀底下,如果打小给人的给人,放养的放养,他们各自有了好命运,今天哪用你跟着操这么多心!你呀,太溺爱孩子啦!”福环那貌相极佳的丈夫王玉翔,帮着开导秀珍嫂子。
秀珍从未听过这些新鲜嗑,脸上一阵木讷,一阵惊异。整个一顿饭长辈们唠,晚们听。福环的两个小儿女,只顾低头吃山珍野味,小腮帮子吃的鼓鼓的,大家的心情都那么的美好。
最后福环向两双儿女宣布一件特大好事:“明天你大舅从密山兵团回来,一早六点钟就到,你们可不要嫌弃他。那是我哥哥,一生我就这么一个哥哥。”
“侏儒”舅舅要来,司福环的儿女们忍不住“哧哧”发笑。
福环将笑容转向秀珍,见她满脸的难为情,便柔声道:“我哥福增今晚已上车。嫂子,他是特意来看你的。”
秀珍的脸,“唰”的红到脖子根儿。
晚上,娘仨被司福环安排到小屋卧室里。秀珍情绪很糟,她对俩女儿说:“咱们礼也送了,家也住了,明早六点前一定走掉。二十多年都过去了,他还有脸来见我,我可不愿见他。”
金玲对姑妈的安排也由衷的不满,她的心何尝不倾向于历尽磨难,以至于身心被磨难伤害得千疮百孔的母亲!无论母亲的想法对与错!
第二天天刚刚放亮,秀珍就叫醒了女儿和外孙儿,草草穿上衣服,正欲向外走时,福环笑吟吟地端着一盆洗脸水走进来。聪明的她洋装不知情地微笑道:“就知嫂子在农村起惯了早,我边做饭边给你准备好洗脸水,等哥哥到了,咱们就在这小屋先吃早饭,她姑父和孩子得六点半才起床。”
秀珍硬着头皮说:“我得到外面转转,有车了还得送二姑娘回婆家。”
“那也得吃过早饭再走啊!”福环递毛巾于她,示意她洗脸。
“不吃了,你哥一会不是到了吗,腾出地方让他好好休息吧。”
“那你让金玲送她姐姐不就行了吗,你可不能走,等明天礼拜天我陪你一起去二姑娘婆家。嫂子,就这么定了啊!”
宋金玲正欲帮母亲说什么,凡楠急着说:“我自己回去吧,文化宫有直通毛毡厂的车,我和孩子上车还有座,下车几步就到家了,谁也不用送。”
凡楠嘴快腿快,说着拉起孩子走出屋。金玲见母亲被大姑妈推进小屋,二姐又……到底顾及哪一个呢?还是追姐姐去吧。
宋金玲前脚去追姐姐,肩扛手拎大小包裹、带来很多密山土特产的生父司福增,后脚扭扭巴巴走进屋。司福环乐得边解包,边朝小屋喊:“嫂子!看谁来啦!”
二十年多年前,司福增挑咸腊肉坛子和衣服担子,将未出满月的黄毛丫头及苦命的秀珍撇下,硬生生地走了,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今日一见,司福增仍像走时三十多岁人的白净模样,一点不见老。而福增眼前的秀珍,被岁月打磨得简直一个苦难沧桑的老女人。秀珍脸上无法掩饰被他抛弃后的那股隐痛。
在司福环有意的安排下,秀珍不得已在小屋陪司福增吃早餐。
“秀珍儿,听说老宋二哥他走了。”福增激情燃烧地问。
“嗯,走了几个年头了。”秀珍硬撑着笑脸,回他。
“你这命真够苦的,他也不能陪你到老。”福增手端饭碗,两只O型腿盘得工工整整,大脑壳下的小眼睛依旧诡秘异常,满脸嬉笑着说。
“我命不苦,我那老头子才苦,他帮我把这帮孩子一个个抚养大,没享一天福就走了。”说起老头子,秀珍难过地放下碗筷,眼泪欲流。
“你们吃好了,再不添点稀饭?”尴尬的关键时刻,福环话到人也到,“他姑父要和嫂子说几句话,哥哥,你先到大屋去,孩子们要见你。”
司福增被叫出屋,王玉翔走进来。面对墙上一面镜子正正军帽,抖抖衣领儿,很有大将军派头地:“嫂嫂,你看我还有二十年前那么风度吗?”
“当然有,还那么英俊帅气。”秀珍的肯定,玉翔很高兴:“嫂嫂,你的两个姑娘呢,怎没见她们吃饭。”
“玲儿送她二姐回婆家去了。”
“噢!我也该上班了,再有几年就退休了,我得站好最后一班岗!嫂嫂,你多住两天,咱们晚上见。”
“好的,晚上见!”秀珍学着妹夫的话,将其送到狭窄的走廊。
大屋里,司福环正在叮咛哥哥福增:“一会我上班去,你在家千万别冒唬气,不该说的话千万别瞎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哥哥!”
“嗯,我知道了,你上班去吧。”……
宋金玲出门追上姐姐,凡楠告诉她:“我不能再听妈的了,回婆家就前功尽弃了。既然来了,你帮我想想办法把离婚手续办了。”
妹妹很无奈地:“人都说能拆十座庙不破一家婚。”
“你不帮是吧?!你不帮我就和孩子卧轨自杀,我走了不能让孩子在世上遭罪。”凡楠脸上憋足了闷气,愤愤拉着孩子向火车站东,一豁口处走去。
妹妹追上前,想抢下小外甥,而姐姐恒心已绝,死死搂抱住孩子:“我恨咱妈,是她毁了我一生,也恨你,什么姊妹?关键时刻袖手旁观!”
说着,凡楠拉起孩子,斩钉截铁地朝裸露出两条道轨的豁口处走去。
“二姐,你别傻了,孩子和你还有咱妈,都是无辜的,要恨就恨把你骗进婚姻圈里的那个知情媒人吧。”妹妹上前撕扯,孩子吓得大哭。
“谁不跟傻子过,谁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放开我,我的路让我自己走。”凡楠继续拉孩子朝豁口奔。妹妹拉住小外甥的手向后扯。姐姐回头“啪”的扇了妹妹一记耳光。
妹妹怔怔地看着姐姐,凡楠眼泪扑簌簌而下:“我要离婚,你陪我去法院起诉他们。银玲官司你去打的,你有这方面能力,你为什么不帮我?!”
“二姐,你过高相信我了,银玲是被人家抢回去的,回来我不敢说,怕妈……其实,每每看到咱妈那么相信我,我心里真的日夜不安啊!”宋金玲第一次对家人道出真相。
凡楠傻傻的看着妹妹,半晌撂下孩子,一把搂过妹妹,头磕头哭作一团:“咱一家子人,咋都这么无能啊?”
司福环家,主人都走了,留下静悄悄的屋子。司福增兴奋地大屋小屋走了个遍,最后来到秀珍面前:“秀珍,咱俩到大屋说话去,大屋感觉比小屋亮堂。”
司福增拉着秀珍坐到大屋炕沿上,白净的司福增举着下颚,像趴在当年新房纱幔里一样,宁静地端详着侧坐在身边有些羞涩的秀珍。
“咳!你还想我不?”
“想你干嘛?”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你不想我,我可想你啊!我一直想回二环看你,可就怕春海……你说,那时要不是二妹唆使,我身体再熊也不能走,毕竟还有我的骨肉。现在孩子都大了,老宋二哥也走了,她姐俩又想捏合咱俩复婚。她姐俩这么一说,我就可想你咧!想咱俩拜堂成亲那会儿、想仓房苞米楼子那事儿……你,你还想吗?”
“妈呀!都老了,可别想那些事儿了。苞米楼子盖新房那会儿,早让春海拆掉,重新翻盖了。”秀珍羞得忙将脸转向墙。
“她大姑说,咱再组成一家,她姑父把丫头名字改回她爷爷起的那个名字,把户口转进城,再安排上正式工作;你的户口也就跟着女儿办进城,再不用在农村泥一把水一把的劳动,你就跟我们享福吧。”
“那可不行,春海把丫头养大,这姓是不能改了。再说我答应过春海,我死了那天一定和他髌骨,威虎山脚下是我们的归宿。”她极为明朗的回答了他。
“我知道这是我的奢求!咳,二十多年过去了,能坦坦荡荡地看看你和黄毛丫头,就应该知足了。”司福增收回了瞬间激荡的男人心
秀珍彻底知晓了福环的心,有些伤感地:“你的两个妹妹,心里都护着你这个哥哥,有亲情味很好啊,俺理解。”
福增即刻转换为一副正人君子脸色,很理智地:“秀珍,大志还像小时一样老实憨厚吧?”
“嗯,还那样。”她觉得他不再会说他们俩的私事,便转回了头。
“二文还那么任性,耍驴脾气吗?”他很想知道他们的现状。
“他在外面几个年头了,回来又走了,性格改没改还真没看出来。”她仍保守家事,不想被他笑话。
“娟儿和楠楠都结婚了?想起她们小时候,嘿嘿,小姐俩吃玉米棒子,小肚儿撑的跟小猪崽儿似的,这才几年光景,一晃都当妈妈了。”
秀珍被他的语言逗笑了。最终他还是关心自己的骨肉:“嘿嘿,听说咱那个小黄毛丫头能打官司告状了?”
“嗯,这可能随她爷爷,有内秀。”她一直很敬重离世的公爹。
“听说你那老姑娘把你折腾挺惨。”司福增起身将腿盘起蒲扇大的圆。
“嗯,现在好了,她大姑帮忙打的官司。俺那小姑娘自己反悔,说等孩子大一大,一家人来东北和我一起生活。知道她一切挺好的,我的精神和心病全好了。这不,病好不能忘恩,就赶在秋收前这段时间来看看她大姑。”
“嘿嘿,是这么回事吗?”司福增白净的脸挂着神秘而复杂的笑,狭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皱起无数个蜘蛛网状无规律的皱纹。
不知是因不能复婚有意生出的一念报复之心,还是无意间的一句流露。
一个认真做事的好社长一定带出一个好团队!
感谢编辑们不辞辛苦编辑掘文!感谢认真阅读、体会本文的所有文友!!!
羊年里的钟声即将敲响的时刻,余茵预祝所有杨柳人,创作频丰,锦上添花,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