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马
　　
　　 在梦中骑着我
　　 我是它肚腹上的一根毛
　　 一根毛里的一丝血
　　 一丝血里的一根神经
　　 奔跑
　　
　　 在梦中骑着它
　　 我是它脊背上的一缕风
　　 一缕风里的一声呐喊
　　 一声呐喊里的一支箭簇
　　 呼啸
　　
　　 我，一个牵缰的姿势
　　 只牵着一声响鼻和热腾腾的汗气
　　 消失
　　
　　 （二）牛
　　
　　 我只有一根断角
　　 角尖钻个孔，用细绳拴着
　　 墙牵着，吆喝着
　　 空角里传出哞哞的叫声
　　 哞哞的叫声对墙吆喝着
　　 空角里盛满泪水
　　 全泼在
　　 墙上悬挂的一张牛皮
　　
　　 猪
　　
　　 我听到它的叫声
　　 把黎明前的夜擦出明亮的火星
　　 逼视着一把刀子
　　 由喉咙戳到心脏
　　 它没有看到自己
　　 还能制造红色的喷泉
　　 从制造的泉眼中喷出
　　
　　 （三）鸡
　　
　　 碗有意漏下几粒白色晶莹的迷药
　　 试探着靠近，脸上开出了花朵
　　 碗开出更大的花朵，成了石雕
　　 歪着头看石雕
　　 石雕漏出不易察觉的笑
　　
　　 碗有意漏下几粒白色晶莹的迷药
　　 急忙走近，脸上开出花朵
　　 碗开出更大的花朵，成了石雕
　　 歪着头微笑着看石雕，打着招呼
　　 石雕多出了一把刀，露出了笑
　　
　　 （四）羊
　　
　　 羊不知不觉走成大地上的草
　　 大地上的草织成枯黄的绳索
　　 羊就这样被捆住了手脚
　　 毫无防备
　　 羊用声音找着回家的路
　　 咀嚼声音作最后一次能吃的青草
　　
　　 我希望羊快快走到天上
　　 连同急驶滚动的车轮
　　 被捆住的手脚
　　 躺在云上睡觉
　　 别再回来
　　 别再回来
　　
　　 （五）蝙蝠
　　
　　 在白昼之外，寻找自己的羽毛
　　 用夜插满自己的赤裸
　　 哪怕成比黑鸟更黑的鸟
　　 与夜捆在一起飞行
　　 夜比你还想飞
　　 夜是你的羽毛
　　 夜是你的一块皮肤
　　 粘连你的四肢
　　 不能奔跑
　　 逼着你和它一起飞
　　
　　 （六）蚯蚓
　　
　　 潮湿被挤出时
　　 可以再走深一些
　　 不是活埋。一截蠕动的光
　　 和泥土彼此喂养
　　
　　 大水塌陷
　　 潜入泥土
　　 蚯蚓被驱赶而出
　　 在滞留地面的水中爬行
　　 早就丢失了眼睛
　　 用整个身子触摸
　　 只能攥住水潮湿的手
　　 诱进混凝土的地面
　　
　　 雨过天晴
　　 最不需要的大太阳
　　 高悬的烘干机
　　 一切急剧升温
　　 泥土已经很远
　　 渴望一只手
　　 掐断，扔远
　　 或许能落到土壤的家园
　　 双头的小兽
　　 只想能活着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