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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远去的唢呐声


作者:王蔚 布衣,364.2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21发表时间:2015-02-15 18:44:29
摘要:一个农村一人坎坷人生

乡村的夜色浓得化不开。黑暗中,黑娃不是黑娃,也不是儿子的父亲,他,只是个影子。
   儿子跟踪影子一路下坡、上坡,足迹画了个很大的弧线,影子终于停下,“啊———”长长的,戚戚惨惨的一声嘶喊,惊飞了栖息的飞禽,也惊得儿子四下张望,可是,远近一抹黑,只是影子于崖边伸长脖子,《黄土情》的唢呐曲就从他的气息里悠悠扬扬,行云流水,绽放音乐醉美旋律。
   儿子悄然走近老子,此时是《抬花轿》,轿夫们有节奏地闪动花轿,喜庆、欢畅。终于,轿夫们累歇息去了。影子将唢呐抱怀坐下:“你?”夜色朦胧,老子用心看到了儿子痛苦的神情。儿子不吱声,头垂进怀里。影子点燃一支烟,借着打火机的亮光,儿子终于看清了父亲黑娃那张瘦削的脸。刚抽了口,黑娃就呛得直咳嗽:“爸,你咋抽?……你和我妈离婚我更难受。不能这样糟践自己,天塌不了,日子还得一天天的过。”黑娃转头看儿子,他突然感到儿子长大了,像可以信赖的朋友:“儿子,你老实说,爸窝囊不?”“在我眼里你是个好父亲:有责任心、有才气。”“才气?”黑娃苦笑,“我就是熊包软蛋,你妈说得没错,都是爸没本事,让你们受累了。子不嫌母丑,有时间去看看你妈,”“你是一个好父亲,也是一个能给人带来欢乐的民间艺人。听人说,我妈和你走到一起是因为你的唢呐吹得好,是吗?”
   伴随儿子抽泣哭声,一曲悠扬的唢呐曲《庆丰收》在寂静的夜里向远方传播开去……
   “闭上眼。”刘强说:“我要给你个惊喜。”白妞笑道:“小孩子玩的游戏,好吧。”白妞转过身去。“睁开眼!”一条金灿灿项链在白妞眼前晃来荡去。她眼睛陡然一亮,随即黯淡下去:“收起,拿走!”刘强一愣:“你不是很想有一条真金项链吗?来,把你脖子上那条镀金的摘下,我给你戴上。”白妞躲闪:“滚!”刘强悻悻离去。白妞闭上门,颓然坐在床边。暮然间,一个声音说:这镀金的先戴上,明年,明年我一定给你买条真金的。
   谁?声音时远时近,时强时弱,恍如隔世。哦,黑娃,是黑娃的声音。于是,好生奇怪,那猥琐、窝囊前夫,以往的声音是噪音,现在,却充满了磁性的诱惑。她和刘强生活快两月了,生命中仿佛根本就没有黑娃这个人出现过,这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黑娃是因为项链,想起了黑娃自然就想起了黑娃的金唢呐,很久以前是黑娃的唢呐声撩开了她少女的心扉。
   白妞反常的情绪没能逃过黑娃的那双小眼。黑娃的小眼睛是父母给的,因为是配置在一张瘦削的脸上的,所以不显得特别小,脸盘小眼睛小,相对和谐。甭看他眼睛小,照村里人讲眼小聚焦,眼神贼亮,蚊子飞过能辨雌雄。如此能看不到妻子异样的情绪吗?但他不闻不问,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白妞那脾气,黑娃问一句,白妞一定会反击十句,女人本能的快嘴本领让他难以招架,字字荷枪实弹,句句硝烟弥漫,她‘白快嘴’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机关枪”喷射出的唾沫星子,黑娃避之不及。主要是在他看来这些无伤大雅。
   白妞平时不难相处,极随和,加之风韵犹存的少妇形象,也是蛮娇美的女人。照大伙说的,白妞家的黑娃,嗨!人们会不约而同的想起那句民间名言,你还不明白?就那句,癞蛤蟆和天鹅肉咋回事的。白妞当姑娘那会儿,也是有个响当当的外号,叫啥来着,哦,盖秦川,对,是叫盖秦川,没错,听听,秦川第一美女。这样的美女为什么嫁给黑娃了呢?说来是因为唢呐,黑娃年轻时唢呐吹得那叫一个悦耳,参加省上民族器乐大赛夺冠。于是,村里又有了一个外号叫‘金唢呐’的人,他吹奏的唢呐曲《抬花轿》《一枝花》《回娘家》……等经常是人们的入眠曲。
   黑娃学习吹唢呐时充满了艰辛,那年,用黑娃爸的话说,他就是个不务正道的货色,不好好读书,净弄些吱哩呜啦的邪门道,以后肯定是打牛下半截的货色。撤社建乡的前些年,夜深人静之时,村里正演电影,唢呐陡然响起,脆生生的唢呐声从村子北边的崖上扑下来,盖过了电影音响。立刻,黑娃成了人们眼中的过街老鼠,众矢之敌。顿时,人们闹哄哄涌向大队部,找住队的公社干部讨说法,新帐、老账一起算,除了这次还有屡次惊扰他们的酣梦。社长闻听哈哈大笑:“人家娃吹唢呐,让我咋管?好吧,明个我去给他爸说,叫娃小点声。”后来社长还真给黑娃他爸说了,黑娃也听他爸说了。黑娃就想把将唢呐声调低些。可是,吹起唢呐,黑娃就不是黑娃了,他把自己都能忘了,还能记住二下旁人的话?社员群众眼见找社长无济于事就偃旗息鼓了。渐渐地,人们惊讶的发现,他们的耳朵已经适应了唢呐声,听不到唢呐声怎么也无法入睡,唢呐曲成了他们的催眠曲。他们又找社长,要求黑娃吹起来。黑娃不是停下了,而是迫于父亲的淫威,去了十几里开外地广人稀的上塬。
   公社文艺宣传队向黑娃所在的生产大队要人,社长便想起了黑娃,和黑娃同去的还有外村的几个姑娘,其中就有白妞,白妞让黑娃的唢呐曲迷得神魂颠倒,那时,白妞已经定下了亲,男方是下原梁家村的梁建强,小伙仪表堂堂,是小学教师。在人们眼里,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像白妞父亲说的,瞎子都能摸出来他俩谁好谁孬。可是,白妞寻死觅活地要跟黑娃,她爸说她是睁眼瞎子。后来,白妞也就甘当睁眼瞎子,死心塌地要跟黑娃走。拗不过闺女,在白妞爸重重叹息声中,黑娃吹奏着唢呐把白妞迎娶进门。
   黑娃已经听到了村里的流言蜚语,说白妞在县城里当保洁员和旧相好又勾搭上了。的确,刘强这些年在外地做装潢工程红透了,不敢说很有钱,起码也是个有钱人,在县城就开了好几个工地。无论如何他不相信。联想到她反常情绪,黑娃终于面对枪林弹雨问白妞:“有啥话你直说,我受得住。”
   “黑娃,咱离婚吧!”
   黑娃身子像筛糠一样,颤抖着,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身体某个部位疼痛的难忍。他欲抓住桌子腿站起来,然而,他似乎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量,当他几乎拼尽全身力气站起身时,两条腿又是那么不听使唤,倚在桌子旁。回想起村里村外沸沸扬扬的传言,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愿相信,不敢相信。
   “你说话呀!”
   “你想让我说什么?你想听我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是,离了咱俩都痛快,你想过儿子吗?你为儿子想过了吗?”
   “要不是因为儿子我早就……”
   黑娃不说话了,他什么也不想说,白妞的话向他传递了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信息:蓄谋已久,深思熟虑。
   黑娃走了,怀揣着自己的发财梦,带着他心爱的唢呐走了。前夜,黑娃走上北坡,大地是舞台,夜幕做帷幕,树木、飞禽走兽做观众,美美地吹了一通唢呐,从百鸟朝凤开始,一口气吹了好几支曲子,《抬花轿》、《入洞房》、《回娘家》。人们人很久没听到过他一连串吹奏这么多曲子,他们知道,今晚过后,黑娃的唢呐就会在异乡的土地上响起。
   早饭后,白妞回到她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她想儿子了。
   ‘铁将军’板着冰冷的面孔,将昔日的女主人拒之门外。站立门边,一切熟悉又陌生,都还是老样子,似乎又不是,总觉得好像缺了什么,就是想不起来。想来想去,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紧锁的宅门前,少了他们一家子从前的欢声笑语,少了人气。嗨!没有人的家哪像个家啊!人是家的灵魂啊!她正想找人打问,一转身,邻居从自家门里出来:“三叔,看到我儿子了吗?”邻居笑呵呵说:“咋?你还不知道?娃去他姑家了。”
   “黑娃呢?”
   “唉!去山西煤窑了。”
   她不得不返回。
   “我要个准信。我们再不能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了。”刘强不言不语地开门出去。等他再回来时,发现白妞收拾自己的衣物:“你要去哪里?”
   “我回娘家住,等啥时候你有空了,领了结婚证,我再回来。”
   ‘立秋’的节气已渐行渐远,关中大地渐渐的告别暑热,立秋以后,昼夜温差拉大了,夜间气温转凉,门前再也见不到摇着蒲扇,拉话闲唠的人了。饱受酷暑煎熬的人们,这时候终于能睡上安稳觉了。
   如果时间是一条河,它从春飘流到冬。黑娃在山西已经大半年了,晚上,他总是腋下夹上唢呐,登上远离矿区的地方。唢呐响起,他的心情就在锁呐曲里尽情舒缓,甚至依稀可见自己吹着唢呐迎娶白妞,白妞坐在席子搭成的迎亲马车里,不时抖开手绢笑靥妩媚擦拭他脸上的汗水。
   白妞住在娘家,这些天觉得身体不舒服,就没去上班。刘强好像一直没时间,连领结婚证的时间都没有,白妞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或者说不敢和他去领证。后来白妞发现刘强和一个高个子、皮肤白净,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走得很近,常常见他们双出双入的身影。直到有一次上班,看见几个警察押着刘强从她面前走过。听到人们议论才知道,原来,刘强在外地将人打成植物人,且有妻室。
   黑妹一走,白妞耳朵里萦绕着一种声音——她关闭院门时发出的‘嘎吱’的那声音,听起来悲悲戚戚。人走了,院子空了,心也空了,没着没落。金丝绒盒子掌在手心,她迟迟不敢打开,她怕什么呢?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白妞的手抖抖索索打开盒子,一条金项链静静的躺在柔软的垫子上熠熠生辉,像是被蝎子叮了一下,她急忙盖上盒子,紧闭上眼睛。随后,眼泪就流了出来。
   吃过晌午饭,黑妹接到同去的春喜打来的一个电话,听筒传来噩耗后就跌落地上。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尽管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事实终归是事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个淳朴的农家妇女,强忍着内心悲伤,没掉一滴眼泪。
   良久,她强打起精神,站起来,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走出门去,显然他已经没了先前走路时的精神头,头抬不起,腰直不起。此刻,黑妹来到侄儿上学的县城中学门口,叫学生传话,让侄儿出来一下。正当黑妹在校门口焦急的转来转去时,侄儿出来了。她一把将侄儿揽入怀里,哽咽道:“你爸,你爸,你爸他不在了。”
   侄儿将姑姑拉过一旁:“姑,咋可能呢?甭哭,事情还没搞清楚,你这样子叫人家笑哩。”“娃呀,真的,是真的,我也不愿意这是真的呀!刚才你春喜叔打电话来,他说,他说……”黑妹泣不成声。
   愣了好一会儿,侄儿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爸——”随后,他耳边飘来唢呐声,那是黑娃吹奏的《庆丰收》儿子咧开嘴,笑了,笑得非常开心,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入冬的第一场雪后,黑妹来到白妞娘家,把一个红布包裹递给白妞:“不论咋说,你是娃的妈,我还是要尊重黑娃的决定。你拿上,黑娃怕有这么一天,早早写信给我,安排好了后事,他让我把这些钱给你,还有,这项链……”
   “我不要……”
   “拿上,你不拿,黑娃这辈子都觉得他亏欠你的,拿上就两清了,他就再也不欠你啥了。”黑妹说完抹着眼泪匆匆走去。
   白妞抬起头,耳边传来熟悉又陌生的锁呐声——《抬花轿》,悠悠扬扬的唢呐声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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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含蓄的文笔中,一段凄美无奈的爱情悄然呈现。黑娃的唢呐声,悠扬婉转,敲开了白妞的心门,两个人走到一起。只是,婚姻需要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柴米油盐和其他。白妞和黑娃先后走出家门。方向不同,目的一样,都是为了追寻人生真正的价值和意义。白妞回来了,黑娃却永远留在了他乡,只有悠扬清越的唢呐声回荡在亲人们的心头。文章内蕴丰满质朴,对人物内心刻画自然真实,用最浅显的事实和道理,来阐明人生深刻而绵长的意义。爱与担当,生活与现实,被刻画得淋漓尽致。文短神丰,推荐!【编辑:紫玉清凉】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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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5-02-15 18:46:14
  文笔流畅,蕴含丰沛。只是标点符号运用不是很到位,期待作者更精彩的文章呈现!欢迎来到江山!
紫玉清凉
2 楼        文友:六月竹子        2015-02-22 15:51:45
  您好!我是长篇主编,您投的长篇因每章字数不足三千字,已被投稿,请重新整理后再发来,谢谢您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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