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庄村头有块地，属于村集体的，上面什么也没种，不是村里人不愿意种，地里大大小小的石块像排兵布阵一样摆满了一地，夏天长出来的草芽扎不住牛舌头，谁也说不清那块地闲置了多少年，张庄的人觉得有它没它一个样。
　　 别看这是一个荒场，去年有东西贯穿和南北贯穿的两条公路从那里交叉经过，那地方成了贯穿东西南北的枢纽，村民张大楞有眼光，他想，如果将这地方改造一下，弄成个苗圃，引进各种名贵树苗和花卉，一年四季向外提供树苗，不用找买家，生意就上门，肯定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但要建苗圃，必须要找村里商量。
　　 吃饭时，张大楞把自己的想法给老婆芬芬说了，芬芬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说：“跟着当官的当娘子，跟着杀猪的翻肠子，跟你这个种花的端筐子。好事是好事，但不知道村里答应不答应。”
　　 张大楞得意地说：“这事不用你说，咱得让村里拿个承包方案，合得来了咱干，合不来了咱不干。”
　　 芬芬撇撇嘴说：“村委会又不是你家开的，你想咋的就咋的，你的想法是好的，就怕绊脚石多。”
　　 张大楞头一抬说：“村长是王福，王福和我是啥关系，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光腚时我们在一起下河摸泥鳅，后来又一同上学一同放学一同回家当农民，我俩好得能伙穿一条裤子同钻一个被窝，这件事找他合计，保不准以后他还帮咱找销路呢！”
　　 芬芬说：“真要这样，你去试试吧！”
　　 张大楞放下筷子说：“这事不能拖，我现在就去！”
　　 芬芬拦住张大楞：“你就这样空手去呀？别死脑筋了。”
　　 张大楞想了想说：“空手去是不好看，但拿点东西去，显得俗气，估计我那哥儿们也不会要，听你的，我拿两条好烟去，大不了我再拿回来。”
　　 王福一见大愣，眉开眼笑，显得很热情也很生气：“兄弟，咱俩谁是谁，你还给我来这一手，你小看我了不是？现在上面正查这种糖衣炮弹呢，你想让我犯错误不是？好，这次不薄你的面，下不为例。”
　　 “看你说的，一点小意思也犯不着你上纲上线，我找你是有事。”张大楞坐下来，把他建苗圃的想法一股脑儿说给了王福。
　　 王福说：“这是好事，咱村像你这样有胆有识的人太少了，现在上面正在号召发家致富奔小康，你这样做，能拉动咱村的经济发展，提高咱村的知名度，从我各人的角度讲，我支持你，全力支持你。不过，你也知道，这事儿不是我一人说了算，我得拿到村委会上讨论讨论，然后，我给你个准信儿。”
　　 张大楞回来了，高兴地对芬芬说：“看看，我就说我和王福的关系不一般吧，你还不信，王福对咱建苗圃基地真没二话。”
　　 “你拿去的烟他收了吗？”芬芬问。
　　 “收了。我俩谁是谁，他敢不收。”
　　 “就怕他不收，他要收了也许就好办了。”芬芬喃喃地说。
　　 可是，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张大楞和王福也相遇过几次，他建苗圃的事儿却没有一点动静。张大楞急得团团转，芬芬鼓动他说：“家里还有两瓶好酒，你拿去再探探水。”
　　 张大楞又揣了两瓶好酒到了王福家。
　　 王福一见大愣，眉开眼笑，显得很热情也很生气：“兄弟，咱俩谁是谁，你还给我来这一手，你小看我了不是？现在上面正查这种糖衣炮弹呢，你想让我犯错误不是？好，这次不薄你的面，下不为例。你不就是要建苗圃吗？我这两天正要找你去说呢，你的要求村委已经同意了。但有件事要麻烦你，就是你马上写个申请交上来，把你的规模、规格写清一点，弄成材料，一式三份，一份交乡里、一份交村里，一份自己保管，三份都给你签字盖章，你攥到手里是个凭据。”
　　 “咱村里的事还让乡里插手？”张大楞纳闷。
　　 “看你说的，你搞苗圃基地，得要建大棚，一旦上面有大棚补贴，你不就能少投资俩？这事我是为你想哩。”
　　 张大楞想想也是，就到学校里找了个老师帮他写材料，又到镇上的文印部里打印了好几份，向村里交上了建苗圃基地的申请书。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还没一点动静，张大楞急得头发都快白了，芬芬说：“大愣，你别愣了，以前的王福是绵羊，当官后的王福是蝎子，现在办事离了潜规则不行，依我说，舍不下小猪套不住狼，咱再放点血，看他怎么说？”
　　 张大楞又带着好酒好烟找到了王福，王福还像原来那样子，埋怨张大楞不该破费，他说：“兄弟，你的事还不是我的事，我能不放在心上吗？我到乡里去了，把你的想法原原本本向乡里做了汇报，我夸你如何如何能干，请求乡里一旦有啥扶持项目，千万千万别忘了你张大楞，事情基本上都算办妥了，只是管农林业的刘乡长出外考察去了，他一回来，你交的材料上就能给你摁上戳了，到那时你建苗圃基地就合适合理合情合法了，你等着好消息吧！”
　　 “那刘乡长什么时候能回来？”张大楞问。
　　 “大约十天半月吧，我也说不准。”
　　 张大楞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泄。刚回家，老婆就喊他去撵牛，他家的牛犊挣脱缰绳跑了，边跑边吃地边的庄稼，张大楞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操起一把明晃晃的铁锨，边追边骂：“我让你这个畜生贪吃，今天老子逮住你，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沸油锅里炸你的心！”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他也没留意是谁，继续追牛，直到最后在一个死角处才把牛捉住。
　　 张大楞静下来一想，那个熟悉的身影不是王福又是谁？
　　 吃过晚饭，王福正要入睡，有人敲门，芬芬开门一看，见是王福的老婆，她来干什么呢？
　　 王福的老婆一进来，就满脸堆笑，对张大楞说：“兄弟呀，你看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乡里乡亲的，你有啥委屈就对嫂子说说，千万别伤了和气。”
　　 “嫂子什么意思？”张大楞纳闷了。
　　 王福老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王福哥咋了，犯得着你拿着锨要宰他，还骂那么难听的话。兄弟，村里的事你王福哥一人说了不算，这不，他跑上跑下总算给你送上去的材料让刘乡长签了字，盖了戳，我给你带来了。大愣，以后你们还是好兄弟，千万别动手动脚。你送去的东西，你哥都折成价让我给你送来了。”
　　 王福老婆说完，把一千块钱和王福的手续放到了桌上，然后扭身走了。
　　 张大楞真的愣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还是芬芬反应快，她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得抱住了肚子笑弯了腰。张大楞问：“你傻笑什么？”
　　 芬芬一面擦着眼里笑出的泪水，一面说：“张大楞啊张大楞，你追牛时骂牛的那几句话，让刚好路过的王福听到了，他以为你拿锨要找他算账呢，吓得一溜身不见了，这才回家央着老婆把咱的材料给咱送来了，他吃的那些东西也变成钞票回到咱家里了？”
　　 “我不信。”张大楞愣劲又上来了。
　　 “你看看这份材料上的年月日。”
　　 张大楞一看，傻眼了：这份材料村里乡里的签字都在十多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