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耐，身体一直硬朗，一夜醒来，嘴歪眼斜，呜呜呜，说不出话来。
　　 时子火烧火燎叫来邻居，又忙不迭给儿子打电话。
　　 “可要紧？不然两天活就干完了，结好工钱再回去？”电话那边，士奇说。
　　 时子切着牙，说:“不要紧，过两天也别来了，没人收尸，喂狗。”
　　 士奇回来了，说是过两天，一过大半个月。
　　 卡耐没死。出院了。士奇没哭，也没笑，背着手，站在床前像工头视察，说:“别老赖在床上，下来走。”
　　 卡耐苦笑，说:“想走，腿不当家。”
　　 士奇说:“好好的时候你也不当家，娘叫你往哪你往哪。”
　　 卡耐，不语。时子骂:“滚，畜牲，看俺还没死，有闲心说风凉话？”
　　 士奇没滚，噙一根烟，点了，又拔出来，塞进卡耐嘴里。卡耐哆哆嗦嗦猛吸一口，咳咳咳呛出了眼泪。
　　 时子大骂:“一对子不吃粮食的。”转弯，抹泪去了。
　　 卡耐不无讨好地说:“儿，要上街，给爹买斤羊肉？馋!”
　　 士奇不吱声，抽烟。
　　 卡耐又说“半斤也行？钱以后还你。”
　　 “还？你指啥还？冒了一两万，死了谁还？”士扔了烟头，用脚踩一下，又踩了一下。
　　 卡耐，嘴张了张，没言语，浑身哆嗦得更厉害。
　　 “早知道有今天，为啥不好好对俺奶奶？”士奇话没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卡耐，不憨，能品出味来。他素面朝天，叹了又叹，叹不出气来。
　　 卡耐知道，娘以前也是半身不遂，要吃卤猪蹄。他没应，不敢应，女人骂。
　　 时子常骂：“该死不死，现世？看哪个孬种敢再往无底洞里扔一分钱……”
　　 娘，终于走了。卡耐和时子气生得也少了。转眼，轮到自己掉进了泥坑。
　　 卡耐一下子垮了，不吃，也不喝。
　　 时子怕，劝:“吃吧？喝一点？这辈子就算俺求你这一回……”
　　 卡耐老泪纵横，泣道:“老娘昨夜托梦，还像小时侯牵着我的手，暖和。我跪地认错，娘说，儿，不怪你，是我打小没教育好……”
　　 时子，泪已满面，道:“说吧，有啥心事未了？”
　　 “先买回两个猪蹄，然后把士奇和珠儿叫来，授以传家之宝!”
　　 时子大惑，不敢违，抬腿去了。
　　 五岁的珠儿一蹦一跳，叫:“爷爷爷爷，宝贝呢？我要我要……”
　　 卡耐，用一根指头，颤颤巍巍指着床头上摆放的两个卤猪蹄，说:“珠儿，在这，这猪蹄是你爹买的，长大啊，你也要好好孝顺你爹。”说完，咽了气，含笑，面如常色。
　　 半晌，士奇扑通跪地，嚎：“爹，俺懂了，这宝，一定一辈一辈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