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离婚手续，孟飞回到家中，天已经暗下来了。“真是多此一举，我这是何苦呐！”这个刚进入不惑之年的江南汉子，这一年来的情感波动，确使他饱尝婚姻的煎熬。总算解脱了，轻松了。浑身也仿佛散了架，感觉向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疲惫过，不是身累，而是心累，精神疲惫，像坠入一个幽深的空洞之中，感到无援无助，难以自拔。屋里静静地，黑黑地，顾不得开灯，饭也懒得做，和衣往床铺上一躺。希望能这样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睡了，什么也不想了，就彻底解脱了。
　　 这是他再婚的结束。说起他的两次婚姻，仿佛都在眼前。
　　 第一次婚姻，至今还有点浑浑噩噩，稀里糊涂。觉得像鬼使神差一般。是和他同班同岁同桌同学唐凝。那时他们还在上小学，秋天上珠算课，唐凝从家中带来一把两尺长的大算盘，放过了桌子的中线。孟飞用手量了量，边划线边警告她说：“以中线为界，互相尊重领土主权。你是外人，别超越界线！”
　　 唐凝说：“什么你的我的，就不定我将来嫁给你，成一家人了？”
　　 “到时你反悔了，谁信你？”
　　 “就怕你不要我！”
　　 孟飞说：“你说了，可别反悔！”
　　 唐凝说：“谁反悔是小狗！来，拉钩！”
　　 俩人伸出小指头，就这样在嘻嘻哈哈中，用两只小手指头勾连一起，定下终身。
　　 俩人长大结婚，仍然保持着小时候的脾气，没有缠绵的亲亲我我，也无值得永久记忆的浪漫之举，非常平常，极其随便。结婚十几年，一直是平平淡淡地生活着，没有轰轰烈烈地疯狂，也没有吵闹的不可收场。生活中的小摩擦随时都有，都习以为常了。俩人一起看电视电影，见到那些搂抱的肉麻镜头，常忍不住笑，说那肯定不是真正夫妻，演员有意小题大做了。他们觉得大家都同自己一样，用不着激动，也用不着炫耀，男女之间也就是那么回事，一代一代还不是这样传下来的吗？
　　 俩人谈论不多，观点一致，心知肚明，非常默契。去年春天，却为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闹翻了脸。那天，孟飞在单位里挨了领导的批评，受了点冤枉气，路上乘公交车又与乘客争吵几句。回到家中本想安静一下。见唐凝饭还没做，却在卫生间里哗啦啦地放水洗澡，他刚沉静下的心火又燃烧起来。
　　 唐凝见他回来，不摸他的心情。忙招呼他帮助搓后背。
　　 他气不打一处来，说：“饭还没做，啥时不能洗？真能凑热闹！”
　　 唐凝说：“我现在洗怎么了？晚烧一点有啥大不了的？那天不是这样？谁知你早下班？毛病真多，你不回来我常样可洗。不愿意帮就算，就当我没有老公！”
　　 孟飞不吭声，只管去淘米。
　　 唐凝又说：“开口像吃了枪药似地，不愿意生活一起，分开好了，又不是谁离谁不能过？”
　　 孟飞听了像火上加油，回她说：“你不想在一起，就离婚！”
　　 “那好呀，我正求之不得呢！离了婚，随便找个男的就比你强。别觉你了不起！”
　　 唐凝一唠叨，孟飞更来火，声音猛地抬高了：“好，离！谁不离是王八蛋！”
　　 唐凝岂能示弱：“离就离，谁怕谁！离了肯定会找个比你好的。”
　　 “你找我也会找，保险比你强！”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啊！我解放了！哈哈！”……
　　 现在离婚自由，第二天便真的去了婚姻登记处，经过几番调解，俩人都决心要离，只好办理了离婚手续。
　　 孟飞离婚不久，经人介绍，一个比自己小十来岁，年青貌美的女孩子走进生活。孟飞一见钟情，十分得意。心想，唐凝说离开自己找个更好的，我就找个比你年青漂亮的给你看看。让你一辈子都后悔莫及。
　　 女孩子顽皮，长得俊俏，喜欢打扮，整天涂脂抹粉，穿的花里胡哨。男朋友很多。一早便有人打电话来，约她舞厅跳舞，外出活动，打麻将，晚上要半夜才回来，基本不在家。她对她说得最多的话说是：“老公，我知道你们男人都喜欢年青漂亮的小妞。我这么年青，长得也不丑吧？想娶我的男人多着呢。人都说男人大点成熟，会疼人。我嫁给了你，能陪伴着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我老公肯定最疼爱我，最爱我，你是我的好老公，这两天搓麻将手气不好，再给我点钱吧！”
　　 给了钱，眉开眼笑，扑上来搂他，吻他，耍着骄气。如果不给钱，便面孔一扳，怨声不断，出言不逊：“干么那么小气？咱还算是夫妻吗？玩牌谁都有个手背的时候，待我赢了，加倍还你！”“找三陪还要付费呢！我天天陪着你，你总不能一点血不放吧！”……
　　 孟飞终于忍受不了她长年累月的讨要，多年积蓄，被她挥霍一空。她欲壑难填，他却囊中羞涩，无力再承受。两人的感情渐渐淡化，女孩子经常彻夜不归，夫妻关系名存实亡。孟飞终于下定决心，将这段婚姻画上句号。
　　 夜深了，孟飞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不断自怨自叹，觉得自己糊涂透顶，多此一举，为了维持这段让唐凝羡慕，表面美满的婚姻，真算忍辱负重，费尽心机，却落得一场空。他觉得他与女孩志趣不相投，缺少共同的爱好和语言。女孩居高临下对自己恩赐般地语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摆到平等位置。根本谈不上有感情，她爱的是自己手里的钱，整天可供她贪得无厌地挥霍。他像一块任人玩弄的肉体，生活在不平等的环境里，那里还谈得上幸福！他为自己对婚姻的草率从事后悔莫及。苦果是自己酿成的，自作自受，能怪谁呢？真想大哭一场。
　　 ‘篷篷’有人敲门。他装没听见，想一人安静。
　　 ‘篷篷篷’门仍然在响。“谁呀，我睡了！”
　　 ‘篷篷篷篷’，好像不理他的烦燥，门敲得更响了。
　　 他穿好鞋，嘴里嘟噜着：“真讨厌！”随手拉开了门。黑影中他一眼就认出唐凝，没等开口，唐凝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他喜出望外，不自主地搂抱着她，也泪流满面。
　　
　　 唐凝没有告诉他，分手后，自己也找了个比自己大八九岁的老头，那老头太喜欢自己了。每天都围着她转，什么也不要她干，要她在家中陪伴着他，连写字都将她抱在怀中，一有空便亲吻她，摸她。经常给她买这买那，哄她开心。老头自己对她为所欲为，却不准她同别的男人见面搭腔。她觉得自己成了老头的宠物玩物，这种亲热让她享受不了。接触面太狭小了，失去了做人的自由和尊严，便毅然离开了。
　　 唐凝也没有说，她一直在关注着孟飞……
　　 夜更深了，万籁俱寂，俩人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都有一肚子话，谁也无颜提起，咬碎牙往自己肚子里咽，偷偷擦拭着悔恨的泪水。
　　 好大一会，孟飞说：“我们曾讥笑电影电视中那肉麻画面，想不到今天我们也会这样。”
　　 “嗯，重回咱们的生活中吧，宁愿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再也不想分开了！”
　　 他们簇拥着进了屋，像一对初恋的情侣，愈加肆无忌惮狂吻起来，过去在一起生活十几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专注和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