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夜同白天一样热闹，人们的脸上或挂着悠闲，或显出忙碌。他们南来北往的，在干些什么？是否也有人跟我一样，去读夜校呢？算来我在光明冷气厂已经有五年了，刚入厂时当个学徒工，初中水平的我，硬是摸索出了一些修理的方法，地位渐渐上升起来，竟至于当了师傅了，工资虽然有一千块左右，但是我必须赡养父母，娶妻生子，这样的工资，还是不怎么够的。这可是全厂最高的工资了，要不想办法改变改变，那我就再没有发展前途了。最主要的问题是，我连一张技术证明都没有！就是想跳槽，谁会相信你？若是开店，谁又会给你办理营业执照呢？正好报纸上刊登了南华技术学校的培训招生广告，要办为期三个月的制冷设备维修班，只上夜课，而学费也适中，我于是去报了名。昨天接到开课通知，说今晚开始授课了。于是，下了班，吃过饭，骑了单车，直奔学校而去。
　　 这南华技术学校设在一所小学里，属社会力量办学，我们借用小学的课室，校长就是小学的校长。我到达课室时，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但已经有人在那里坐着了。我拣了前排的位子，靠近一个年轻人坐下来。那年轻人向我点了点头，我也打个招呼算做回应。年轻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来，熟练地用手指在烟包屁股上敲了敲，即有一支香烟钻了出来，递到我的面前，说道“抽烟”，我忙摆手说“不会”，我们随着就闲聊起来。我由此知道了他叫吴坚，巧的是，他家竟在我家的邻县，亲切的乡音，一下子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吴坚说，他在一家电子厂做，工资一般，饿不死，也不能发达。他深感没有技术，难以在社会上立足，听说制冷设备维修比较吃香，就报名参加了。当他听说我在冷气厂做师傅时，眼睛里放出了特别的亮光，连连说，结业之后，万望提携。我说那是当然。他又说，若老兄有事，我吴某能帮忙的一定相帮。
　　 我有个表妹叫阿玲，才出来不久，在冷气厂做杂工，工资很低。她老嚷着要我帮她另找好一点的厂。我骑着单车，穿街过巷，找老乡，问厂家，都说不招工；要招的，表妹又没那个条件。没有办法，只好劝她忍一忍再说，现在好歹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她家里让我带她出来，要我好好照管她。
　　 下了课，回到厂宿舍，刚泊好车，就听见有个女性的声音在叫我：“表哥，回来了？”
　　 我见是阿玲，问她：“怎么不看电视？”
　　 “不好看，没意思。”
　　 我觉得她实在很孤单，冷气厂才十来个工人，都是成双成对的。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唯有叹气而已！
　　 “表哥，你一定要帮我另找一间厂！”
　　 “好，我一定帮你想办法，刚好今天我认识了一个老乡，也许能帮得上忙。”
　　 阿玲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事情十分顺利，通过吴坚的介绍，阿玲进了他那间电子厂做插件工。
　　 却说那理论课最枯燥无味，没意思透了！授课老师只知在黑板上，抄一抄，读一读，就算完事。但我还是认真地在本子上做笔记。吴坚干脆连笔记都不做，只顾看书，他说到时借我的笔记抄抄就可以了。我注意到他看的书，似乎与教科书不一样，翻开封面一看，才知道这是《孙子兵法》！有时他不看书，却只顾写字，我低声问他：“写情书？”他笑笑没有作答。记得在一次闲聊中，他曾经说过，他向女孩子示爱，不会选择写情书，因为他觉得情书是一个把柄，成功或是成败，都是对方攻击或挖苦的证据。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精明。谁知，第二天晚上上课之前，校长来说了一番话，不禁让人大跌眼镜：“在上课之前占用大家一点时间，今天有学生发现我们的学员往课桌里放一些不雅的纸条，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这次我们就不追究责任了。我们的学员同志请好自为之。”吴坚很镇定，就像不曾发生过什么事似的。除了他和我，恐怕再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渡船，是我们每晚必修的功课。这天晚上过渡到码头时，吴坚说：“你先走，我有点事要办。”
　　 我于是扶了单车，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去。上夜校以来，我好久不曾逛逛夜市了。今夜不知哪来的兴致，竟放慢了脚步。一双眼睛，左顾右盼，似乎想补偿过去不曾好好观赏的损失。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那不是阿玲吗？她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有点面善，但终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们站在影剧院门口，像在等待什么人。我纳闷着，径直回厂去了。
　　 有一回，阿玲来我厂里玩，她羞涩地对我说：“表哥，我拍拖了。”
　　 “跟哪个？”
　　 表妹说出了一个名字，我有点惊愕，又有点意料之中，怕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解地重复：“你说吴坚？”
　　 她坚定地点点头，证实了我的疑问。
　　 “怎么啦，表哥？吴坚人不好吗？他请我看了电影。”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天晚上，我在影剧院看见她的那天晚上！我终于想起那个似曾相识的女孩子，她就是吴坚的妹妹。原来如此！
　　 “阿玲，我知道不能干涉你的私事，你也长这么大了，凡事都用脑想一想，要带眼识人，我总觉得这个吴坚不够踏实，用心不专。”
　　 “放心吧，表哥，我会小心一点的。”
　　 我把我所知道的关于吴坚的情况告诉了她。
　　 “也许我能让他改变。”
　　 都说恋爱中的人会变得愚蠢，无论我怎样劝说，都不能说服她。我为自己不能阻止这件事而感到不安。我也希望吴坚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也许我不该用老眼光来看人？
　　 最后半个月就要考试了，授课老师特地印了一些考试资料，说考试出题几乎都在这些资料之中，只要把它搞通了，就能考得好成绩。我们每人都买了一本，每本十元。于是乎，真如老师所说，我们全体学员一致通过，获得了有三个大印的“全国家电证书”。
　　 自然，在阿玲的催促下，在我的请求下，吴坚顺利地进了我所在的光明冷气厂，与我同事了。
　　 此后有一天，我去出差，回厂后有人告诉我，吴坚被送到医院去了，是错误操作所致。我的心一沉，不该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学习不用功，不懂装懂，是要吃大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