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虽然已是伏天，阳光依旧威风不减，热情泼洒那一份炙热。一辆出租车飞驰出县城。一路朝南而去。怀里抱着的大孙子望着老宋，嘟囔：
　　 “ 爷爷，人都说我妈跟我爸离婚，跟别人跑了，是真的吗？要不妈妈咋就不来送送我们！”
　　 “才不是呢！妈妈跟我说，她上远处挣钱去了，等待以后回来给我买好看的衣服。还有学习机”。后面奶奶跟前的小丫头自做聪明的回复哥哥。
　　 当哥的瞪了一眼妹妹，“就你知道臭美！爸 爸也不跟咱们一起回去！这回家了什么时候再来，我想她们了咋办？以后还回城里来吗”？
　　 老宋看看两个孩子天真不舍的眼神，这些话戳的他心好疼，他摸一下孩子的头，喃喃自语：“娃娃你们都还小，有些事情等待以后大点了就明白了。你妈妈去了好远的地方，你爸爸还上班，等待过年就都回来了。这城里等待你们上初中以后咱们再来！”话一出口眼角有点湿润，用手擦了一把。思绪就像那满山放牧的羊群，撒着欢的随着飞驰地车轮在风中游荡。
　　 老宋是一个山里人，世代以大山为伴，和老婆刨地背日头大半辈子，年已花甲。三个孩子，二个闺女早就出嫁，不用操心。唯一的儿子名叫壮壮，老实巴交的几脚都踢不出一个响屁，闷葫芦一个。辜负了名字长得麻杆一样瘦，这儿子也是老宋的一个心病。好在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燕子，有了一双儿女。
　　 燕子喜欢打扮，有点新潮，脑子灵活，聪明有智慧。她高考时就差了两分落榜。燕子总觉得生在这山里，埋没了自己的花季。原本想着 通过努力学习过另一种生活的，命运很会捉弄人。自己喜欢的军被西北工大录取，走出了大山，却把自己撂在了这泥土堆里。真的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
　　 当初跟壮壮也是听到军有了城里对象赌气，连带听了父母的意见，说跟老实人过日子不会受欺负。就为这些，燕子一想起来就觉得憋屈，窝囊。闲假时间就爱去逛个集市，下馆子吃点好的。头发也烫它一个时髦的，慰劳一下自己。
　　 走路扭着屁股，总有一股掩饰不住的风骚劲。高跟鞋踩出来的自信，只有在这时候能给足一点傲气。就像一个落足树上的凤凰。掉在了这土仡佬里，只有这样放纵，才能弥补那点虚荣地不平衡。不安分的心里总有个声音撩哧。想法走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才能不枉此生。只是孩子还小点，撂不下。
　　 家里的老人跟男人用眼睛怎么扫描，都跟自己的父母一样，穿上新衣服都粘一股泥土的味道，土的掉渣。
　　 娶了这样的媳妇老宋两口子只能摇头，壮壮也是敢怒不敢言，这个家里她可有绝对的地位。谁让她长的出众呢！
　　 男人跟家人的迁就，让燕子的欲望多了膨胀的土壤。有时候也会有某一种来自于外在刺激的诱惑。但只能想想而已。有时候也会为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吓一跳。很快就会心安理得，要不拿上我这人才找壮壮多亏！好在孩子都两个了，生这兔子都不想拉屎的犄角旮旯，还能咋地！山里人家日子也就这么对付的过活。
　　
　　 二
　　 车速有点慢，一个颠簸，老宋回过神来瞄一眼窗外，车已经驰上了山路。秋天的田野上，玉米已经抽出棒子，地里的党参长势喜人，望着这一片希望的田野。那些不想忆起的事又偷偷溜上往事的小道。
　　 老宋原本想脱离土地，待在县城里做城市人的，没承想这一切结束得这么快！
　　 那个几年药材价格好，老宋一家起早贪黑的劳作，家里也赚了十几万，日子也过的滋润起来。孙子们也上学了，农村实行免费义务教育。山里人家花销也不大。因为地多，又是阴坡，别处干旱，也威胁不到这里。坡地适合种土豆，药材，产量也不错。只是碰上大面积播种，雨水好的年份，丰收会反到成灾，价钱低迷的可怕。没有卖钱反而赔本，农民的积极性就严重受挫。种庄稼跟牌桌上下赌注一样，成了碰运气的事。
　　 经这样一折腾，来年种药材的人一下就少许多。何该老宋走财运，他没有跟风，而是把家里所有的地全部栽种上了党参，黄芪十几亩。因为药苗便宜，投入也不算多。按山里人的行话“多年碰它个润腊月”，接着干总有希望。
　　 明白人知道，农产品是扎堆，贱了就种的人少了，贵了又一哄而上，恶性循环。一年亦或二年也没有人能够预测得准。
　　 这年又是风调雨顺，地里的东西长得特别好，可老宋心里没有多少底！种得太多了，这个赌注太大，在没有结果时，心里未免有点忐忑！听新闻，南方大旱，不知道今年年景好，会遇到咋样的收成！
　　 天冷了光起就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那还是亲戚朋友帮地忙。等待全部清理完，家里大院子堆得满满小山丘一样，这时候上门收购的车也来了，一打听好价钱吶！一斤45，去年才二块钱。这一下该做美梦了，天道酬勤，天上终于掉下一笔财富，砸中这一家子老实人。好在老宋脑子清醒，没有急着出手，他想再等待一段时间。
　　 真的如老宋期望，药材价格一路上涨，到了腊月里一斤居然涨到了60元，一看时机成熟，赶紧全部出售买了90多万！想想一个山里农家突然有了这么多，几辈子人都没有见过的钱！大人们高兴得有点眩晕。该怎么花？媳妇燕子聪明，眼睛一转，就筹划开了。咱也上县城里买房去，不种地了脱离农根。找个清闲点的工作，穿着干净衣服上班当城市人去。这可是燕子梦寐以求的生活！老宋两口子也想苦巴了一辈子，反正这么多钱，也够后半辈子花了。这几年不时兴农民进城，咱们老了也赶一趟时髦，轻闲着跟孩子们一起享受后半生也好。
　　 儿子老实，老宋又是一个识不了几个字地马大哈，燕子终于逮着显示自己能力地机会。老宋也没有多想，“媳妇当家，馿耕地。公鸡打鸣，不吉利”的说法早已经过时 ！
　　 燕子春节期间连续跑了几趟县城，你还别说她就是能干！就半个来月，就把房子的事办妥当了。买了个一百二十平米的楼房。装修，买家具之类。给孙子报名上学，家里的一切开资都放心交由英子掌管。儿媳妇成了女当家的。
　　 想起这些老宋就后悔啊，要是那时候自己多个心眼，结果那会这么惨！
　　 一家子人风风火火进城了，农村的地给了别人，房也撂荒空着！儿子壮壮闲逛了一年，后又迫于媳妇压力找了个做保安的工作。燕子早去了酒店上班，老两口就在家里接送孙子兼带做饭收拾屋子。这一下生活舒服了很多，老宋闲了就去广场上听唱自己喜欢得秦腔，花儿解闷。老婆本份什么也学不会，出门晒晒太阳，溜达一下看见左邻右舍了说说话。心里还是觉得城市人，跟自己隔着一堵墙，融入不了这个群体。
　　 这样过了两年，媳妇燕子嫌回家远，干脆住到酒店，说晚上加班回来晚了路上害怕，不安全。公婆也没有往多处想，随她们，反正两个吃闲饭的人，乡里时候还有土地种，城里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哪有资格管人家！
　　
　　 三
　　 河水静静流淌，日出日落太阳用它固定的模式循环着。春迈着温暖的脚步款款走来，生活依旧，万物复苏，播种的又一个季节。眨吧眨吧眼，夏也随之而来。窗外的花草树木茁壮地成长，该到拔草的时候了，老婆总忘不了叨咕这播种劳作的季节：可这些跟现在的老宋没有关系！大雁南归树叶飘零，冬恍惚着丢进飘飞的雪花，消融淹没在柴米油盐里，一年又一年，四季仿佛没有留下一点影迹，就从指缝里滑落！
　　 谁都想生活平平安安就这么过下去。可老天爷嫉妒了，给了老宋一个意想不到。老伴有病了很严重，县医院诊治心脏病住院，立即搭桥，这下钱就像往水里撂一样快。十几万就这样没了，好在捡回个什么也不能干的老婆！
　　 出院以后，不会做饭的老宋连吃饭也得从头学起，还得服侍老伴。忙的孙子也顾不过来接送。一合计让燕子回家吧。这一说燕子尥蹶子不干，以前白天有空闲抽空回家看看的她，连家也不回了。
　　 这可苦了老宋，孙子只能交给儿子接送，老伴自己照顾。对付又过了两年，老伴恢复的还不错，钱也花了不少。看看这才几年，两个孩子上的学校一学期还要交好几千借读费，还给报了学习班。燕子更是名牌衣服，打扮的花蝴蝶一样那点工资压根就不够她甩骚（大手花钱）！老宋已经囊中羞涩，以后余下得日子怎么过活！发愁了，老婆说咱们还是回农村吧！我这一病把大家害苦了。
　　 这城里压根就不是乡里人的天下，咱又没有任何保障。什么都要钱，出的多进的少！实在混不下去了。还是自己种粮，种蔬菜吃，过日子轻松。
　　 燕子也就在这时候跟他们摊牌提出——离婚。这下家里比搅得就像一锅粥一样浑！
　　 以前对媳妇是有点不放心，可想两个孩子的人了。还能有人要你，山里人的脑子永远都是山一样的憨厚！老宋想错了。她跟一个外地来酒店打工的小伙已经好了几年，只是家里人都蒙在鼓里。日子越过越差，燕子可不想再回到那个方洞大的山里，去种地。她要飞的更远。
　　 这一下老宋怕了，招呼七姑八姨，所有亲戚朋友劝说。燕子是油盐不进，心意已决，谁的话都不听。最后连人也见不着了，僵持了一段，看来没有希望留住。老宋一剁脚，让壮壮同意离婚，孩子归男方，燕子净身出户。手续办的也干脆。
　　
　　 四
　　 老宋闭着眼睛寻思，要是知道燕子这么狠，当初就不同意离这个婚，看她往哪里跑？
　　 多么荒唐，让一个女人把一家人耍弄得这么惨。想起那一天，老宋的胸腔不由的有点憋闷。他只有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可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燕子走了，老宋合计等待孙子放假了，就转售房子然后拿上这些钱作为资本，回山里原去种地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家生活。
　　 有一天突然来了一对年轻人，敲开房门：“大爷，房子期限到了，你们什么时候搬家，我们要准备装修结婚”。
　　 老宋一听，丈二和尚愣了一会，问老伴：“这咋回事”？老两口大眼望小眼，站那里傻呆。
　　 年轻人也没有想到，老两口咋是这个表情“这房子是我们买的，不信你看看”！
　　 “ 怎么我们的房子成了你们的”？老宋脑残了，还是没有明白。
　　 年轻人拿出合同：“刘燕是你家里人吧，这房子的户主名字是刘燕，她把房子买给了我们，四十五万的房款她早已经拿走了，期限是今天你们就搬家，我们是过来看房子的，难道她没有给你们说”？老两口仿佛五雷轰顶一样瘫了，半天没缓过神来。
　　 “这个燕子还留了这一手，骗子！把大家都卖了。简直就是畜生，咋能干出这样的事！这一家子人还有你亲生的孩子，以后怎么过！你做事咋就这么绝啊！”老两口那个气愤，哭啊，骂啊，可燕子亦如名字，她在天空飞呢！听不见老人悲情的呼呛。
　　 看着眼前被骗的两个老人悲愤的样子，遇上这样的事，受骗的又是老实人，小伙子心软了，再给你们一段时间吧。
　　 老宋躺床上不吃不喝好几天。虚脱了。老婆害怕了，赶紧电话告诉丫头，姑爷，姑娘都来了一看父母成了这样。全都气愤的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一个房子就这么没了，当初可是50万买的，恐怕这辈子都再没有机会赚了。
　　 孩子们出钱请人起诉了燕子，很快法院的裁决就下来了，房子主人名字确实是刘燕，出售合法。燕子早就拿上那一笔钱跟小伙子高飞了，无影无迹。这什么世道啊！苍天！
　　 媳妇走了、房子没了、人才两空！这个跟头栽的太狠了，或许老宋一家人这辈子再难有翻身的机会。老宋那个脸都变成了土灰色，憔悴的一下苍老了许多。要不是两个孙子，他早就不想活了。他们恨燕子狡诈，心里诅咒她不得好死。那有办事这样狠绝的人。恨自己一家子人太傻，太窝囊。
　　 车拐过一道梁，往前不远就是自己的家，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欲哭无泪！车停了。老宋抱着孙子，跟老伴从车上走下来，拎下一些日用品，耷拉着头，走路都不稳当脚步有点飘。好在这会大道上少有人来往，也就少了尴尬。要是乡亲们看见问，这张老脸真的挂不住！丢人哪！
　　 抬头望望几年没有人住的房子，就跟自己心情一样破落，杂草，落叶，飘落的塑料袋都成了房子的常住客， 院子里一片狼藉。老宋招呼老伴赶紧打开大门，拎下大包。进去攒劲打扫收拾，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归宿。人说过：“落叶归根”，可没有想到，一家人是用这样的结局回家。仿佛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梦想总丰满，现实太骨感！回来了，这里才是属于老宋生活的地方。
　　 当我回家听说了乡亲老宋遭遇的这个事，我就想起了电视《老农民》里牛大胆说过的一句话：“农民离开了土地都是瞎折腾”。老宋的经历仿佛佐证了他的话。
　　 或许这里还有很多我理解不透的原因！可我脑子里还是蹦出一句话自 问：“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