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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I DO


作者:艾蔻 秀才,1189.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13发表时间:2015-03-09 18:24:14

I DO
   一
   因为爱上一个人,所以来到这座城。这城很小,也很古,处处洋溢着的都是人间烟火的俗世嘈杂和温情。虽然有点杂乱,但我喜欢这里。
   我叫江枫,29岁。对单身女人来说这是很尴尬的年纪。对,我单身,确切说是还待字闺中。我一年前来到这座小城,在环城路这条复古风情的小街上,开了一间喜铺,并兼做婚礼庆典。生意并不是很好,虽然我的喜铺里有琳琅满目的各种婚礼用品,而且我有时尚杂志资深摄影记者的眼界和技能。但这里的人还是更喜欢口口相传的老店,喜欢四处奔忙着一件件购置婚礼的物品。那是他们的习惯,不是“I DO”可以改变得了的。呵,忘了说,我的喜铺的名字叫做“I DO”。西式婚礼上,牧师总是问新人,你愿意嫁给他无论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他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吗?Yes,I do.是的,我愿意。
   即便没有牧师问,我在心里也对丰江说过,Yes,I do.呵呵,丰江是我的男朋友,是吸引我果断离开上海和自己心爱的工作而来到这座陌生小城的人。他33岁,有过成功的经历,但一年多以前因为一场变故清零了他早前所有努力的成果。我一直没说过,我是怎么和丰江认识的,哪怕最好的闺蜜。其实,我们最初是网友。通过微信的摇一摇结识的朋友。不要笑我不靠谱,我们都很靠谱。并且,平生,我只摇过那一次。丰江说,他也是。我相信他。哦,他来了,那就先到这儿。我关上DV,起身对着推门而入的丰江轻笑,你来了。
   他把单反重重地放在吧台上,蹙着眉,用鼻音嗯了一声算做答应。
   还顺利吗?我问他。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今天又不是很顺。我们的喜铺兼做婚礼策划、摄像及拍摄个性化的婚礼照。我们没有能力花重金装修奢华的影楼,只能借助小城特有的人文景观,拍一些所谓私人定制的片子。譬如在车辙深深的东门瓮城里为新人换上老上海式的旗袍、西装,拍怀旧而绮丽的片子。这些都是我的主意,我说过,我曾是时尚杂志的摄影记者,擅长鼓捣这些,并且自认很有品味。可惜,这种品味在这座小城并不为大众认可。
   丰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开始抽烟。我开始轻咳。他有些厌恶地扭过头,继续抽他的烟。我起身,打开玻璃门,站在门口,望着对面的城墙。城墙上有暴走的人群,有散步的情侣,还有遛狗的夫妻以及嬉闹的孩子。好一派热闹的浮世绘,让我感觉这么近,又那么远。
   收门吧,我饿了。半晌,抽完那支烟的丰江冲着我的背影说。
   好。我转身进门,简单地收拾了下,便和他一起关门、锁门,他骑车先走,我步行,边走边想家里还有哪些菜,要不要从街上的菜摊上捎点儿什么。中午吃的西红柿炒蛋和青椒虾仁。晚上吃什么呢?关于做菜,我得绞尽脑汁,在上海,我从来没有亲自下过厨。我自小便从陕北来到上海,和外公外婆同住,外婆会做好吃的本帮菜。工作以后,虽然搬离了外婆家,但作为都市白领,又是那样一份需要保持社交的工作,哪里有在家吃饭的时间和机会呢?
   我在街边的菜摊上犹豫着是买苦瓜还是苋菜的时候,手机响了。怎么还没回来?跟你说,我饿了。是丰江不耐烦的声音。马上好,我在买菜。我温和地说。买点啤酒回来!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我默默地把手机装进包里,买了一根苦瓜。我喜欢用苹果味儿的芬达冰镇后浇在苦瓜片上,被冰镇后的苦瓜吃起来脆而清冽,酸甜而略带苦涩,像,爱情。确切地说,是有点像我此刻的爱情。
   快步往家走,家在小城的北隅,穿过无数条逼仄弯曲的小巷才能抵达。开始,我总不能找到回家的路,那时,也不需要我认路,丰江总是牵着我的手,慢悠悠地走。我很奇怪,为什么每次丰江带我走的都不是相同的路,却最终都能走近那扇老槐树把守着的红漆门。条条道路通罗马嘛,丰江拍我的头逗趣说。
   后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丰江不再和我一起回家了。他很忙,忙着做事情,他说不能让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他租住在菜农的民房里。他要给我一个家,一处属于我们俩的房子,哪怕不大,但不会有人指手画脚地说我们洗澡水乱倒,垃圾不及时扔出门了,更不会有人色眯眯地盯着我晾在院子里的内衣看个不停。为了这些,他必须得应酬,和从前的同事、同学、朋友喝酒打牌,以图从他们那里积累人脉找到商机。
   我到家了。我们租住的是北菜园子里菜农家的房子,房子前面有两所中学,其中一所重点高中一年前搬迁到了小城南边的新城区。在我来之前,这些菜农尽可能地在自家的宅基地上密集地建房,以租给前面中学的学生及他们的家长。所以,这房子通风和采光都很差。厨房就设在两栋仅间隔两米的楼房之间的走廊上,油烟没处排。每次做饭,我都会不停地咳。后来,即便不做饭,我也咳个不停了。我今天很累,因为大姨妈来了,小腹也隐隐地疼。我推开门,打算放下包做饭。丰江歪坐在床上,把腿搭在床边的桌子上,边抽烟边看电视,电视里传来夸张的东北腔,是赵家班的小品,他爱看。我不看的。
   我开始做饭,西红柿还有一个,做了西红柿蛋汤,加了紫菜在汤里面。他爱吃紫菜。然后洗苦瓜,切成薄片。切好装盘,想起忘了买啤酒和芬达。便出门。巷口就有小店。很快买回来,把芬达浇在苦瓜上。然后端西红柿紫菜蛋汤进屋,放在丰江搭着脚的桌子上。我们租的那间房,不到二十平米,里面有张由两张木板床拼凑而成的床,两张木桌,一个简易的衣柜,两只方木凳。房间里没有空调。入夏后,很是闷热。头顶上的吊扇被丰江开到了最大,扇叶摇摆不堪嗖嗖作响间或还夹杂着刺耳的吱吱声,风却并不大。
   丰江看我端来了菜,忙把脚从桌子上拿开,他坐正了身子,伸手接过我递的啤酒,用筷子的顶端轻轻一掀瓶盖,便有一股泡沫从瓶口冒了出来,我看着他,觉得他那动作很“MAN”(男人)。我就喜欢他身上那蓬勃的男人味儿。哪怕他大男子主义,哪怕他偶尔暴躁,哪怕他总是粗心。
   你也喝一杯。他看了我一眼,说。
   我不能喝,你自己喝吧。我笑着说。看他对着瓶贪婪地喝了一口酒,然后很享受地打了个嗝,我顿时觉得开心起来。
   我盛了碗汤,把里面的紫菜捞出来放进他碗里。
   你自己吃吧。他说。
   听他语气变得温和,我的心也柔软了起来,我喝完汤,托着腮,望着他,说:你长得真好看。
   好了,不要神经病了。给我盛碗饭!他敲了敲碗说。
   好!我麻利地去外面给他盛饭。
   坏了,饭我忘了按下去!望着电饭锅里那一锅分明的水米,我有点沮丧和恐惧。
   我进门,拿了钱包,对他说,我给你买点馒头吧,饭没好。
   你干什么事的!又没把开关按下去吧?我轻轻地关上门,想把他的指责和抱怨关进门里。
   巷口就有卖馍的,小城就这点好,什么都方便。举步之内,衣食住行都不成问题。我买了两个馍,才一元钱。卖馍的是个黑黑的阜阳女人,看上去足有四十岁了,却喊我大姐。我递上一枚硬币,她一看,说,大姐唉,这是游戏币。我看看,果然是的。估计是买菜时被人找错的。我忙道歉,说回家讨了钱再来拿馍。女人呵呵一笑说,就块把钱,看你也不像唬人的人,明天得闲带过来就中了。我连连道谢,拿了大馍就往家跑。
   丰江黑着脸吃完了饭。我洗碗时电水壶大鸣,我喊他冲水。他没应,估计是风扇声音太大,他听不见,我忙擦干手进屋去拨插头。他还坐在那里看电视。我说,你先洗澡吧。嗯。他答应。
   我们没有浴室,没有卫生间,洗澡只能在这间既是卧室又是餐厅和客厅的屋子里进行。人站在一个大的塑料盆里,用一个小一点的塑料盆盛了水,拿毛巾蘸水往身上撩。丰江很少这样洗澡。他经常约人洗澡。我开始不太明白,为什么洗澡还要约人一起。他跟我解释说,在小城,浴池不仅仅只是洗澡的地方,还是小城爷们吹牛拉呱打牌放松的好去处。小城的爷们要是聚会,是不会去茶楼更不会去咖啡厅的,他们只钟情浴池。打半天牌之后再洗个澡出来,爽爽快快地再去酒桌上厮杀,那才是小城爷们的神仙日子。反过来亦然,吃过饭之后去浴池洗澡也是小城爷们必不可少的节目。
   二
   我洗好碗,丰江也洗好了澡。我把水用一盆盆舀了沿下水口倒下去,然后自己打水洗澡。脱衣服之前,我关灯。因为窗帘不是很严实,而且后面还住着几个理发店的小学徒,他们总喜欢在我们窗子底下抽烟或者是干些其他的。上次,就因为他们盯着我的内衣看,丰江还险些和他们动手。
   匆匆洗罢,我的脚才从澡盆里迈出来,睡裙还没穿周正,丰江便从身后将我抱住,我的心顿时有了酥酥的幸福感。我把头后仰着以便能更紧地贴着他的脸。他开始吻我,我有点激动,因为我已不记得上一次他吻我的时间了。他的手接着往下滑,我忙扭过身,对他说,我那个来了。他并未停手,反而比往常更加疯狂。接着,他褪下了自己的短裤,有些强硬地扳过我的双肩,把我按坐在床上,抵近我的双唇,说,吃吧,我想要了。我摇着头挣脱,我不喜欢那样。他开始骂骂咧咧道,妈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你干什么?我开始拗了,挣开他下床,却踩着洗澡时溢了一地的水,一打滑又磕着澡盆,一个趔趄稳不住,重重摔在了地上,盆翻了,水漫了。丰江骂了句什么,从我腿上迈过去,摔门而去。我坐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响,我想起来接电话,腿脚却都不听使唤,才站起,腿一软就又跌倒了。我跪坐在那里,慢慢揉着麻木的双腿,感觉好点儿了才小心站起。打开灯,拿手机。手机早挂断了,未接来电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拨过去,居然是刺耳的传真信号声。放下电话,回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那满地的血水弄得这逼仄闷热的小屋就跟杀人现场似的惨烈。我低头看看自己,血正沿着双腿淋漓而下。
   我用电水壶里残余的一点水再次囫囵冲了个澡,正拖着绵软的身躯打扫屋内残局之际,突然眼一黑。我恍惚了一秒,听见后院租住的那几个男孩子大骂供电局的声音,才知道,原来不是我晕倒了,而是停了电。更加闷热的小屋里充斥着刺鼻的潮腥之气,令我摇摇欲坠。我放下手中往外扫水的扫帚,关上门,刚想躺下。就传来重重地砸门声:怎么讲不理?又往院里乱倒洗澡水!不知道干净邋遢就罢了。这黑灯瞎火的要是滑倒了人,怎么算!快出来,把院子拖干净了!
   这一晚,我完全听从他人指令。现在又按照房东的吩咐把院子拖干净了。我是用晚上收了堆在床上没来得及叠的换洗衣服拖的地。当我把这堆当了拖把和抹布的衣服丢进巷子里的垃圾池时,突然来电了。我从刚亮灯的理发店走过,瞥见镜子里嘴角挂笑的自己,有见到鬼一般的惧栗。
   我突然想喝一杯。就算没有朗姆、百利和伏特加,喝杯扎啤也是好的。在东街,就有一家到了午夜还热热闹闹的扎啤龙虾店。我每天经过那门前,但从没进去过。离开上海来到小城的这一年,我几乎改变了之前所有的习惯,包括不再饮酒。喝酒是讲究气氛的,在这个陌生的,几乎没有一个朋友的小城里,别说喝酒,就连说话,我都找不到对象,除了丰江。
   出巷口,正好有一辆的士停在路边,路边就是一家大浴场,或许,此刻,丰江就在那里,和人吹牛拉牌或是一个人躺着看电视。我打开车门,说去扎啤城。司机从后视镜不停地打量我。我这才发现,我裸着胸套着蕾丝的睡裙,披着一头凌乱的还是一年前在星工坊做过的烟花烫,带着一丝僵在嘴角诡异无边的笑,关键还操着一口别于此地的普通话,实在有点令人难辨身份。
   下车时,才发现,我没有带钱。不仅没带钱,除了这只攥在手里的手机,我连钥匙也没带。司机是位憨厚的中年男人,笑着摇摇头说,算了。我像个日本女人般朝他深深地鞠躬道谢。
   手机响了。我心一颤,一看却并不是丰江。对着电话,我居然操起了我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陕北话。挂了电话,我有些亢奋地往“I DO”走去。我的隔壁是一家宠物美容院,那对年轻的情侣店主晚上就住店里。我能想到可求助的人就只有他们了。
   临近东门,一阵风过,一朵合欢恰落在我的头上。我俯身从地上拾起几朵落英,攥在手心里,继续往前走。
   咦?我记得临走时关了灯和门的呀。怎么店里的灯却亮着?
   有一丝不祥之感袭来。
   我按着自己狂跳的心快步蹑脚走到门口,透过玻璃门,看见丰江和一个黑衣的女子并肩坐在吧台里,丰江脸上洋溢着的是我熟悉又陌生的笑容。我没功夫打量那女子,便破门而入。
   我听到一声尖叫,看着一盒盒喜糖、一件件小礼品如天女散花一般在铺里狂飞。
   当我感觉到自己被丰江紧紧抱住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是我发飙了。
   就像飓风之后的平静,丰江紧紧抱着不停颤栗的我站在一片狼藉中,过去的他又回来了。他不停地吻我脸上的泪,一迭连声地说对不起。
   她是谁?我发现自己的嗓音好像变了一个人,也许是刚才的尖叫弄嘶了声带。
   宝,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她,她只是我的网友。不过认识一个礼拜,今天第一次见面。我没想做别的,只是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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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毫无疑问,这是一篇令人心疼而又无奈的小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多少相爱的恋人们无限期待的美好。但是又有多少的恋人们不得不承受着“相忘于江湖”的悲苦。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一次奋不顾身的恋爱。就这两件事情而言,文中的江枫和丰江是幸福的。但是幸福有时真的不如人意,尽管,我们都很相信命运能够掌握在自己手中。文章结尾的悲剧原因,我们无法得知到底是由于社会的现实生活状况,人生之中遭遇的挫折、困苦等,还是由于我们每个人自己的心没有足够的“强悍”。但我们都愿意相信,江枫是幸福的。作者文笔细腻,语句温柔,全篇小说的用语,都是极为轻柔而温软的。通篇读过,就像是沐浴在温柔、酥痒之中,令人陶醉。欣赏问好,倾情推荐!【实习编辑:梦里无涯】【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31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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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里无涯        2015-03-09 18:28:05
  拜读艾蔻老师佳作,无涯深知能力有限,未能写出老师作品的无穷魅力。请老师见谅。这篇小说,温柔、细腻,但有种隐隐的悲伤,“一见钟情”式的爱情,或许是每个人都愿意相信并且争取的。问好艾蔻老师。
回复1 楼        文友:艾蔻        2015-03-11 15:34:13
  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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