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好灶，掸好尘，看看日子忌宜，把年底其他的杂务放一放，腊月廿六，乘船赶回故乡，作好去云雾山上拜祭母亲准备。大海的阻隔，往往使好多事情不能随心如愿。近年来故乡流行正月初一拜坟头岁。可是这除夕之间的谢年祭祖敬宗守岁迎新，还得在家里进行，正月初一回故乡，赶不及好时辰。听说年底拜祭也曾是一种习俗，故而就选定了年底除夕之前的好日子回故乡祭拜母亲。
　　 腊月廿七清晨醒来，听窗外依稀有雨点打在防盗窗上的嘀嗒之声，心里有点落拓，虽然气象预报要下雨的消息早已预览。但真的听到雨声有点遗憾，毕竟这给上山祭拜带了不便。怎么去得这么凑巧，记得去年来祭祀母亲时，也是来的那天阳光灿烂，第二天却便细雨飘逸。。我冒着细细的雨，来到老站口。
　　 和小姐姐聚会后就去讨出租车。那个司机30出头，显得和善。当然先问好价。听他一说，我知道他没有瞎要费，这年头，菜价、米价都在涨，而他要的价跟去年一样。记得前年回老家时去龙门海塘这个史迹探访，司机居然收取了比这还高得多的价格，只得自己愤愤了一下，这年头，吵个架，出个事，没背景，无用，找背景，累人，花费会更多，只就当是被小偷偷了，窃贼窃了来平衡一下情绪。能碰到这样诚信不胡来的司机或许就是母亲在暗中护佑吧。
　　 汽车在公路上驶进。雨水在车窗上打出点点印痕，汇聚成蚓泪流下。故乡的交通发达了，公路四通八达。汽车在公路上行进了十几里后，爬上了一个小岗转弯驶进了山村的路道，进入着云雾山地域。
　　 云雾山是故乡的一座大山。山阴从大海耸立而起，显得高挺雄浑。一年四季，常有云雾海气盘绕山头，似仙人驾云汇聚，故称此山为云雾山。这不，从车窗望去，不像在公路上那样只是薄雾似纱，而浓雾茫茫，迷漫了山中绿树的身影，淹没了高高的山峰影踪，只有那条车道十来米的方位才看得出形状模样。司机很小心地在盘山道上行进。他说这个山上他来过好几次了，还去后山钓过鱼。路应该很熟悉的。可是在这大雾漫淹的山上，没有参照物，就掌握不准方向了，每到盘山的公路上有一个岔道，他都会犹疑一下。担心开错了路。好在上山的主道就只这一条。岔路就是靠了我们去过的记忆来分辨。不过有一处岔道进去一点后，我们没有印象了，小姐姐说，好像不是，司机竟然又把车倒出来。正好岔路口有一个老人走过，司机马上问询，那老人却告知正是刚在开进去的那条道，于是就开车进入了雾海之中……
　　 2012年春夏之间，母亲的骨灰在家里安放了一年后，终于按照母亲生前的意愿，与她生前交好的友人们一起，安放到这云雾山的一个墓塔里了。那天除了信基督的大姐外，我们兄弟姐妹等都一起送母亲来到了这山上墓塔前，为母亲举行了安葬仪式，寺院的师傅也上山来为祈祷念经。实现母亲生前的愿望，这是我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丽，我们依依不舍离开墓塔，步上峰岭山道，见山北，大海无垠，岛礁点缀其间，像一幅明丽的山水画。俯瞰山的南面，那是故乡一片平畴，地田井然，公路河道像绸带飘动，数个村落，几百渔农人家，生活过得平和安宁。这里可真是个宁静优美之地。可是如今除了几米方圆的路基草木能够一见，眼前就是白糊糊的茫茫然一片浓雾。去年上山来是腊月廿五，还要早两天，也下着雨，但没有云雾，上山来好像就二十来分钟时间，很快的。而现在，汽车在这雾海中行进，好慢好慢，好像好几个钟头了还没到，我的心却已经跑向前去，跑向墓塔，脑海闪动着母亲慈祥的容颜，想象这墓塔那处的境况……看来思想的速度是最快而最美好的。
　　 当我的思想已经完成了在墓塔前庄重肃穆又亲切地祭拜的议程，正对着母亲安放出诉说的时候，车终于到了大墙边。松了口气，看看雨点已经稀疏了，就穿过墙门，登上山岭小道，墓地就在前面。那条之字形向下通到墓塔的小小山道，路上的杂草已经有人给清除了，可以畅通自然行走，不像去年那样在繁茂的草丛中，弓着身子钻行。墓塔的四周也已清扫得干干净净。我车上预想的清扫工作就不用进行了。
　　 雨点似乎有点休止的意向，是否是老天看到我们的诚意，也收起了阴沉的淋漓，让我们能够放手祭拜母亲。
　　 母亲的骨灰封存在墓塔的中层，我抚摸着那个那个封口，轻轻地说：母亲我看你来了，又一年了，我想你。我把纯白的和金黄的菊花恭敬地敬放在塔的中层。然后在地上铺开地毯，供上水果等供品。就去点燃佛香、蜡烛。因为地上湿糊糊，只能把原先准备的跪拜礼改为了双手合十鞠躬礼。猛地一阵风吹来，就把蜡烛吹灭了，就再拿起蜡烛背着风再点燃，然后蹲在蜡烛便挡住风。低声向母亲陈述一些琐事，我告诉她，我写她的文章感动了很多人。有一个叫小高的朋友得知我回家来祭拜，特地要我把金刚砂带了送给她，我想到母亲一直的教诲，不能随意接受别人礼物，就是去世时，也不让别人送礼，所以婉转地谢绝了。不知这样对不对，我想请教母亲。我告诉她，我坚持着活动，希望能够腿脚健朗，这样可以常常来看望祭拜母亲，我告诉她我的眼睛手术成功，我会坚定生活……山风依然，而烛光却更加旺，细细的香烟在风中盘曲着散尽……雨点慢慢又大了起来……也许这是母亲思念之泪，化作了丝丝雨痕，让我感受，而我心中的思念之泪常常滚涌飘落，与雨水连成一片……
　　 祭拜完成，我们默默告别母亲……
　　 走出墓塔，来到大墙门外，看司机耐心地等着，没有一点焦急埋怨的样子。下山的路汽车就行得快了，虽然依然在云雾之中。路上他说，没想到上山有这么多的路，否则价格应该要高一些，只是已经讲定了，那是要讲诚信的，不会多收你。我本想再给他加一点，可是又怕这样反而会伤了他的诚信。付费时就任由他找零。
　　 打开车门踏上集镇的大道，忽然感到我的心还留在那云雾山上，脑中依然是母亲、墓塔和云雾。是徒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我拉回眼前，一条短信发过来，是小高发来的：“您出门真是好天气，一路春风，一路春雨，一路湿润，一路滋润，一路脚步匆匆，一路风调雨顺。”那短信给我一个启迪，我忽然明白，在风风雨雨中母亲含辛茹苦，母亲就是我生命的春风春雨，我在母亲的滋润下长大，至今虽然她已过世，却依然施与我风调雨顺的美好。
　　 母亲，我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