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社】尘封的往事(散文) ——太行山上的红嫂:榆社贾峪赵粉仙
榆社县在太行山的西麓,是抗日战争时期的革命老根据地,这里的人民勤劳、勇敢、淳朴、善良,在共产党的组织领导下,男女老少都懂得抗日救亡的道理,对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有着深厚的感情。
1966年秋的一天上午,榆社县城南五里处的贾峪村赵粉仙的女儿刘素珍,正在县城服务公司的饭店里上班,忽然,公司的经理原二货带着两个部队上的人找到她说:“素珍,你领上这两个人回家找一下你的母亲。”“找我娘干嘛?我不回去!”素珍当时非常害怕,因为当时“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红卫兵串联造反闹得正厉害,她心想,是不是自己言论上不小心,给娘闯下祸了。“他们是部队上来的人,从北京来的,找你娘有事,你赶紧带上他们回家吧!”在经理的再三劝说下,素珍才极不情愿地带着那两个人离开饭店。
素珍带着那两个人没有走大道,而是走小路爬上了县城的笔架山,因为翻过笔架山就是贾峪村。一路上,不论那两个人问什么,素珍都一声不吭,只顾往前走。爬上笔架山,大家都累了,于是就坐在山上休息。这时,其中一人就问素珍:“你娘给你讲过什么事情没有?”“我娘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她能有什么事情给我讲。”她非常警惕地答道。“那你娘给你讲没讲过抗战时候救过八路军的故事?”那人又问道。素珍眼睛一亮:“这个倒是讲过,而且我娘就救过一个八路军伤员!”原来他们是为着这件事情来的,素珍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素珍把两个人带回了家,见到了素珍的娘赵粉仙。粉仙看着眼前的两个部队上的人,有所顾虑地说:“打鬼子的时候,我和我老汉确实救过一个八路军,这个人现在是好是坏我不知道,当时他确实是八路军,我确实救过他的一条命。”于是粉仙把尘封了30多年的往事娓娓道来……
1941年,家住贾峪村的赵粉仙一家,为了躲避日军的残酷“扫荡”,全家搬到了粉仙的娘家李峪村,在李峪村东面八里远、只有几户人家的一个小山沟——王泉沟的一眼窑洞里躲难。
一个寒冷的清晨,粉仙早早起床出门去沟的东面两里远的河渠里挑水。昨天,东面的山上枪声、炮弹声震耳欲聋地响了一晚上,一定是八路军和日本鬼子又交火了。粉仙想乘早晨山里一片寂静,赶紧出去弄回水来,白天就躲在窑洞里不出来了,免得不小心被鬼子发现。
当时粉仙只有22岁,年轻漂亮,长得身高体壮。刺骨的寒风呼呼地乱吹,她迎着寒风,艰难地向河渠边走去。远远地,她听到山野里的狗在疯狂地吼咬着。她循声望过去,看到一条狗一边吼一边向前扑,隐约看到在狗的前面有东西在晃动。胆大的她决定走过去看个究竟。来到河渠边,她把水桶和担子放在河边,踩着已经深冻的河面走到东面的山下,忽然,她看到一个浑身血迹的人躺在冰冻的地上,僵硬的身体间或艰难地蠕动一下。
看身上穿的衣服,知道是八路军,是抗日的战士,是人民的子弟兵,“我得救他!”粉仙一边想一边撒腿往回跑。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告诉丈夫刘江则说:“河渠前面的东山底下,有一条狗一直叫,好像在咬一个八路军,那个八路军浑身是血躺在那里,咱们去把他抬回来吧!”江则说:“昨天晚上东山上枪响了一晚上,一定死了不少人。你一定是看错了,肯定是野狼在吃八路军的尸体。”“我没有看错,不是狼,就是狗在叫呢,那个八路军没有死,我看见他动弹了。”粉仙坚持道。
刘江则不相信她的话,于是她决定再去看个究竟。她又飞快地跑到河渠边,过河后慢慢地走向狗那里,狗还在狂吠。这时太阳已经爬上山了。粉仙随手捡了根树棍向狗挥去,狗被突如其来的人和树棍吓得跑开了。她走到八路军身旁,蹲下身子,只见他满脸血肉模糊,血已经被冻得凝固在脸上,浑身上下都是血迹和泥巴。粉仙把右手放在了八路军的鼻子底下,虽然他的脸冰冷,但是粉仙感觉到他还有呼吸,还活着。为了避免野狗或野狼来侵害,她赶紧找来些玉米秆、柴草和树枝,把八路军战士遮盖好,她才又飞快地向家跑去。
江则拿上家里筛面用的大木匣,与粉仙一起赶紧赶到东山脚下。他们把遮在八路军战士身上的柴草小心地拿掉,两个人抬着战士僵硬的身体,把他放进大木匣里,再在上面放了些柴草,穿行在荆棘丛生的山坡小路上,艰难地把伤员抬回到窑洞里。
粉仙在紧离炕火旁的地下铺上厚厚的柴禾,把伤员放在上面,给盖上了厚厚的棉被。粉仙打了一脸盆水,仔细、小心地把他脸上的血迹擦拭掉,这时,他们才看清,战士也很年轻,右鬓角处有个子弹打过的窟窿、左嘴角处有一个更大的血肉模糊的窟窿。原来一颗子弹从战士的右鬓角打进去,从左嘴角钻了出来。粉仙把他的双手也擦拭干净。江则把战士满是血迹的灰军服和鞋子脱下来,换上了他的农民的服装和鞋袜。然后把战士抬到火炕上,把炕火烧得旺旺的。响午的时候,战士终于睁开了眼睛,艰难地抬起右手,指着他自己的嘴巴。“他一定是口渴了,快,粉仙,拿水来!”江则说道。粉仙马上倒来满满一碗开水。水太烫了,细心的粉仙又拿了一个碗,把水倒腾得晾温。江则慢慢抱着战士的腰,把他抱起来,斜靠在自己的身上,扶着战士的脑袋。粉仙端过水来,慢慢放到战士的嘴边喂他喝,战士一口气喝了半碗水。
当时,没有任何药物,也不懂任何包扎和护理伤口的知识,粉仙夫妻也不敢出去问别人,生怕伤员暴露。粉仙按照自己的方法,用清水清洗过伤口后,拿了两块干净的白布,把战士受伤的鬓角和嘴角给包扎起来。
战士在粉仙家住了七天,粉仙每天给他清洗伤口,精心护理。好在大冬天,虽然没有任何药物,伤口也没有出现感染现象。虽然当时粮食非常困难,就是粗茶淡饭、谷面煮疙瘩,粉仙一家也会让战士吃饱。
当时,郝北镇的油房凹驻扎着八路军的后方医院。在粉仙家住了七天,伤情好转。为了战士的安全,粉仙夫妇决定送战士去油房凹。七天里,战士从来没有说过部队的事情,也只字未提他自己的姓名和部队番号,也不知道粉仙夫妇的姓名,仅仅知道这个地方是榆社县的王泉沟村。走的时候,战士泪痕满面,依依不舍,问粉仙:“你家炕上的女娃娃多大了?她叫什么名字?”“我女儿叫素珍,今年才一周岁。”粉仙告诉他说。粉仙也只知道这个战士年仅21岁。
当时战士的脸还用白布包裹着,伤还没有痊愈。江则把他送到油房凹,依依不舍地与他告别。
1952年,粉仙的丈夫刘江则已经去世了,尘封的往事之残留在粉仙的记忆中……
“现在那个战士还活着的话,他嘴角左边一定留有一个疤痕,因为他当时的伤口太大了,咱们也没有任何药物给他用。”粉仙对部队上的人说道。“大娘,这就对了!他现在嘴角确实留有一个疤痕。”其中一个战士说道:“当年那次董家庄战役,就是你们听到枪响了一晚上的那次战斗,全连队的战士大多牺牲了,后来他活着回来了……部队怀疑他那段历史不清白……大娘,你和他说的一模一样。部队上让我们来调查这件事情已经三年了,我们来榆社好几次了,就是找不到他说的‘素珍’。第一次,我们按照他的说法,到了李峪村的王泉沟,他说你家窑洞前有棵大树,村里有四五户人家。我们去了那里,只有几眼破窑洞,没有一户人家居住,也没有他说的大树!”
“我们早搬家了,赶跑了日本鬼子,我们就又回到了贾峪村。通过‘土改’,我们分到了田地,有吃有穿。我当上了妇联主任,领导妇女参加生产劳动,送公粮做军鞋,支援前线,直到全国解放,才远离了战争,过上了幸福安定的生活。”粉仙解释道。
“我们后来又来了几次,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今天来到李峪村,村的街口坐着一个老人,我们上去一说要找‘素珍’,他说是他亲侄女,这才去县服务公司找到你女儿素珍,才找到你。”其中一战士说道,“我们终于把毕发元的事情给落实了!”他高兴地说道,“大娘,您当年救过的那个战士就是毕发元,他现在是北京海军司令部的一位师长!”
两个战士在粉仙家住了二十多天,粉仙领着他们去王泉沟的窑洞里看了,去她救人的地方看了,还去油房凹八路军后方医院住过的房间看了……两个战士把看到的都拍了照。走的时候,他们还给粉仙家买了一袋大米和一袋白面。
素珍替她娘给毕发元写了一封信,让那两个战士给稍走了,可是,一直杳无音信。一年以后,粉仙收到了毕发元写来的感谢信,原来他刚看到她们给他写的信,刚知道部队找到粉仙调查了他的事情,素珍给他写的信已经作为他清白的证明存入了他的档案。后来,在清理档案时,他才看到这封信。从此以后,每年的八月十五和春节,粉仙都会收到毕发元从北京给她寄来的糖果、糕点等稀罕食品。
后来,应毕发元的再三邀请,在素珍的照顾下粉仙来到北京看望毕发元。毕发元每天带着她们逛北京城,游览名胜古迹,还给粉仙买了一身新衣服和五条高级香烟。毕发元全家老少都对粉仙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如果不是调查毕发元的历史,赵粉仙这一太行山上红嫂的模范事迹,将永远尘封,不为世人所知;遗憾的是,毕发元和赵粉仙皆已谢世,如果没有孙钢山、王金信等老前辈主动协助采访,赵粉仙红嫂的英雄形象,今天也不会跃然于纸上,只能永远是无名英雄。
沂蒙山区有英雄的红嫂,太行山区也有千万的英雄红嫂。她们平凡而伟大。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一座丰碑,叫无名英雄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