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情山(微型小说)
憨石和灵云私奔了。
灵云是小姐。憨石是灵云奶妈的儿子。小时候俩人一块玩,也一起认了一些字。自从八岁那年清明节灵云被关进绣楼,他就只能远远地相望。灵云站在绣楼窗前看看他,又看看对面屋脊上一对相亲相悦的鸽子。他一有空就蹲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看灵云。这样一直看到灵云十八岁那年春天。有一天,又在那样相望时,灵云就抛给他一个眼神,抛给他一片纸三个字:偷偷走。憨石有些茫然,不知往哪里去。灵云又抛给他一片纸三个字:青峰岭!
青峰岭?憨石熟。十三四岁时,他认识了一个云游和尚,学了几年工夫,就在那山上。于是,夜深人静之时,他搭根绳子上绣楼,把灵云背在背上偷出绣楼,像春天的猫一样,越房过脊逃出大院,逃到青峰岭上。
和尚师傅又不知到哪里云游去了。不过,他搭建的小屋还在,屋里用木头架起的床还在,两只熬粥、炖野味的瓦罐也还完好。北坡上,和尚师傅种的茶也还葱茏,只是有些野生而已。
憨石上山那天晚上又下了一趟山,到山下汪家大院悄悄借了一口锅。有了锅,自然就炒出了茶。有了茶,憨石就可以翻过南面的美人峰,到苏仙镇换回米面针线。
山上的日子就这样过起来了,两个人越过越恩爱。每天早晨,云雾在山上山下嬉戏、缭绕,半上午阳光才干净地铺下来。山上树木蓊郁,杂花乱开。灵云毕竟在绣楼里读过不少诗词,在山上住着住着,就产生了诗意,就觉得自己和憨石哥成了神仙,就想像鸟儿一样唱歌。于是,她就写了几首茶歌,并教会了丈夫。高兴的时候,两个人就一递一句地对茶歌。
这个时候,红四方面军在大别山越闹越红火。1929年春天,红军东征之后,从皖西返回总部新集,经过青峰岭下。鄂豫边革命委员会军事委员会主席徐向前和许多战士都听到从山上飘下来悠扬的歌声。
女的唱:“悠远的是茶韵。”男的和:“神往的是茶神。”女的唱:“一盏水一盅茶一缕香。”男的和:“一妙人一脸春一颗心。”女的唱:“绿油油的茶红冉冉的人。”男的和:“甜生生的笑柔婉婉的情。”女的唱:“婉转绕山飘清爽入山泉。”男的和:“悦耳断凡俗一生醉缱绻。”女的唱:“人喝着茶茶浸着心。”男的和:“人品着茶茶评着人。”女的唱:“素瓷净茶幽香远。”男的和:“春颜情歌送君品。”接着男女二人同心一意地齐唱道:“赏茶即赏春,品茶即品心。”
歌声虽停,但仍在徐主席心头缭绕。大战过后,他正想好好休整一下,听完茶歌,不觉悠然神往,对下属说:“走,上山会会这一对神仙!”
看见来的人挎着短枪,背着长枪,憨石和灵云就有些怕。徐主席微笑着,要他们别怕,说红军是穷人的队伍,自己叫徐向前。憨石和灵云很吃惊。因为在苏仙镇,憨石听说过红军好,也听说过徐主席很会打仗,总把白狗子打得屁滚尿流。回来跟灵云瞎吹,说自己见过徐主席。没想到,现在真还见上了。
徐主席说:“听那茶歌很动人,想来茶应该比歌更美妙,就冒昧上山叨扰一杯!”
灵云道:“英雄天降,请之不及,何言叨扰!”她一边让徐主席落座,一边急忙去沏茶。
茶端上来,徐主席看那茶,汤色嫩绿、鲜润、纯净、清亮;嗅一嗅,香气高爽、清雅;轻轻啜一口,味道鲜爽、清新,清香流转,悠然到心,回甘生津,不知不觉润开了三万六千个毛孔。他脱口赞道:“好茶!”忙问茶的名称。憨石告诉他,师傅以前叫它“青峰云雾”。徐主席反复玩味,觉得妙不可言,连连感叹,说真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哇!
以后,只要徐向前率部经过青峰岭,都要上山喝杯茶。一来二去,双方就成了好朋友。1932年春,已任红四方面军总指挥的他又上山喝茶,却听到争吵声、喝骂声和孩子的哭声。徐总指挥打了个手势,让部下隐蔽接近。原来是汪家大院听说青峰岭上的茶叶好,让账房领着几个狗腿子来霸占茶园。憨石夫妇不从,与他们发生了冲突。账房抓着憨石夫妇的儿子,恶狠狠地说:“再不从,就摔死这小兔崽子。”徐总指挥看到这种情况,义愤填膺,指挥部下冲出去缴了这帮恶人的械,并逮捕起来准备审判。徐总指挥推心置腹地对憨石说:“兄弟呀,你看,如果不革掉这帮人的命,种茶都难以安生啊。你倒不如先革命,等把天下所有的地主恶霸都打倒了,再回来种茶。不然,今天有汪家大院来欺负你,明天还会有张家大院来欺负你。”憨石望着茶园挠头,难以割舍。没想到,灵云此时比他清醒,坚决地说:“徐总指挥说得对,不打倒天下所有恶人,咱种茶也不安生。憨石哥,咱革命去!”
从此,憨石和灵云走上了革命道路。灵云去了红军医院。憨石分配到许世友团,后来成为许世友组织的“拳路队”队长。据说,许世友和憨石的武功竟然出自同一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