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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回乡散记


作者:吴润涛 秀才,1311.3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90发表时间:2015-03-13 11:01:18
摘要:乡情似流淌的小溪,只要活着,就无法忘却。但随着岁月流逝,却怎么也难以融合进去。

坐车
  
   清明前夕,一场春雨不期而至。直到2日上午,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飘洒着。这时,二弟来电话商量说,三弟跟前的槟娃已经放假了,要不明天咱们上坟吧?我望着外面细细的雨丝,虽然心里有些犹豫,嘴上却爽快地答应了。
   孙女不放假,只能我一个人回去。我不会开车,儿女又不在跟前,也不愿开口向单位要车,就只有挤长途公交了。妻子说,打个的吧,100元足够了。我不以为然地“哎”了一声,还是坚持搭公共汽车回去。
   这多年没有坐公交车回过家。听说有一趟车经过我们村口,但不在长途汽车站发车。费了几番周折,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巷里找到了发车地点。我在那里等了多半个小时,车才姗姗而来。车停稳后,上面坐着的十多个人并不急着下车;原来他们都是跟着返回的,在半路就提前上的车。我赶紧找了个空位坐下。随后又有几个人上了车。车上便有人喊,满员了,走吧!司机说,再稍微等等。就这么“稍微等等”,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得车的过道上全都站满了人,才发动起步。可车刚开出小巷,却又停了下来。女售票员(也是老板)喊叫着,把不在座位上的人全部请下车,去坐市内公交车。
   我正在纳闷,旁边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乘客悄悄对我说,现在跑车的都这样。城边有个检查站,查得很严,超员一个,罚款100元。可跑车的谁不想多拉人多挣钱?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待过了检查站,车便停在路边等着,再把这些人拉上。你不看,老板亲自与这些人挤车了。
   出城后,车果然靠在路边停住。等了约半个小时,老板领着大部队才过来。大伙熙熙攘攘地挤上车后,方继续前行。我心里不禁感叹,如今干什么都有旁门左道,你有政策他有对策。表面上看,一切都井然有序,而实际隐藏的问题多着哩。
   路上倒不觉得怎么漫长煎熬。那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同乡很是健谈。说起来既是邻村又都是当过兵的人,陌生感立马就化为亲切与信任。快到我们村口时,车上的人已所剩无几。隔着一个座位,是一位年轻后生,正在大声地打着电话。从通话中,知晓我们是一个行政村的。于是便主动搭讪,问他爸是谁。他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总还是报出了名字。可我想了半天,并没丝毫印象。只好悻悻地摇摇头,试图继续问他的爷爷是谁。这时,与我聊了一路的那位同龄人说道,你们一个村的,怎么就这么陌生?年轻人马上接过话茬,他又不是我们村的?我笑着回应,是一个村的。后生疑惑地盯着我看,真的吗,不对吧?
   我心里顿时充满了遗憾与无奈,这真像唐代诗人贺知章描述的那样: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夜话
   二弟在村口等着。摩托油门一响,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家。两个侄儿和一个侄女都已大学毕业,在外地发展。要不是侄女蕊娃生小孩住在家里,也就只有他们老两口守候着这个独院。二弟媳忙着拾掇饭菜的同时,关切地问着她嫂子的情况。还没说上几句话,三弟推门进来了。说是槟娃把饭已做好,叫我过去吃。二弟媳说,都是家常饭,就在这里吃吧。三弟说,那边已经做好了,你何必再麻烦。我知道蕊娃正奶着孩子,你们的饭早。于是,二弟他们便不再坚持。
   槟娃的确把饭做好了。三弟媳闻讯赶紧从鸡舍里跑出来。吃饭间,我一直都在感慨。槟娃比我的孙女其实还小一岁,如今正在读高二。可她放假回来,还要帮大人做许多事情。这面片就做得挺像回事的,吃起来很是劲道。三弟说,今晚就睡在这边,我很想与哥哥说说话。再说那边有个小孩,晚上爱哭,你也休息不好。我说,行啊,不过得过去给你二哥说一声。谁知到了老二家,他们已经在另一个窑洞铺好了被褥,还放了电暖气。二弟媳说,就在这边吧,你们弟兄俩睡在一起,正好说说话。我们在这边照顾孩子,不影响你们。三弟家养了那么多的鸡,晚上睡着不安宁。我说,不就是睡个觉吗,哪儿都挺好的。蕊娃见我为难,就说,大爸,您先在那边与三叔他们说会话,顺便说这边已经安排就绪,不就行了。
   于是我又去了老三家。照实说了之后,三弟便不再坚持。我夸奖滨娃懂事。三弟感慨地说,实际上咱也是娇惯不起娃。她从小就养下了这个习惯。她哥盼娃小时有咱老人宠着,有时念书逃学。一次与几个不学好的娃娃一整天都没上学。找见以后,我一巴掌把他扇得爬到地下。接着又狠狠地踢了几脚,扬长离去。待他妈在后面把娃领回来时,我竟忍不住哭了。我一边查看他身上的伤势,一边给他讲道理。我怎么舍得对孩子下手呢?但为让他长记性,就必须狠狠地打。盼娃也哭着承认了错误。打那以后,懂事多了,没让人怎么操心。技校毕业后,在成都那儿干得还可以。才一年的功夫,就已经站住了脚。每一次通电话,我都问得详细,他也说得很具体。
   问及养鸡的事,三弟更是头头是道。属于我的那块房院基地,如今让他建成了鸡舍。去年下来,能纯收入四、五万元。三弟媳见三弟没完没了,便截住话头说道,我们老是说要去城里看你们,可总也没去。这几千只鸡把人绑得死死的,出不了门。
   说话时间过得快,没怎么觉着就十点多了。我告辞出来,他们送我之际,却又拐进鸡舍去忙乎了。到得老二家,蕊娃与孩子已经睡下。他们两口还在窑后面整理生地籽儿。我就手坐下准备帮忙。二弟媳赶忙阻拦,催着二弟与我去睡。我说,急什么,我们一起说说话。这样将就了一小会儿,弟媳执意收了摊子,赶着我们去休息。
   电暖气像一团红火球,把窑洞烤的暖哄哄的。我躺在崭新的棉被窝里,却睡意全无。二弟也想说话,我们就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说到老人在世的情况,我们小时的许多事情,最后又落到孩子们身上。中间还扯到村里许多事情。二弟当了多年居民组长,如今还干着。可村里的习惯称呼还延续着几十年以前的,仍叫生产队、大队和公社。
   他说,生产队有一段路仍是土路。咱队里虎虎在北京工作有点权,给拨了五万块钱,结果全让村长给胡花了。弄得在虎虎面前再也张不开嘴。这件事我也听说过,现在却成了二弟的一块心病。
   说话间,二弟响起微微的呼噜声。我便不再吱声,侧身睡去。我睡着了,似乎又醒着。脑子总在琢磨着一件事情。那就是重新改换山庄的面貌。设想着把南北两道高墚铲下来,垫平中间的低洼地带,形成一个小平原。再把油路直直地铺到每个家的门口。就这么翻来倒去地在梦里计划盘算着,同时也开工实施着。忽然,众多推土机一起可着嗓子发起狂来。我庆幸自己的计划,终于能够得以实现。
   这时,二弟进来唤我起床。天早就大亮了。太阳已经把窑洞照得通红通红。门外边确实有机械的响声。不过,那是过路的小四轮在嘶吼。
  
  
   上坟
   我们兄弟三人领着槟娃去上坟。出得门来,犹如走进一幅优美静谧的图画之中。东方朝阳初升,金光四射,广褒平川尽收眼底。西边山间淡雾缭绕,似一漫薄纱,企图隐去松林与巨石,但未能得逞,呈现出一派神秘朦胧的景象。近处杏花奔放,麦苗茁壮,充满着盎然生机。空地里一道道白色的薄膜,则像一条条巨龙俯卧在那里,随时准备着去腾空万里。
   上坟的规矩还是老传统。弟兄们已经分门另住,二弟与三弟各挑着两个盒子。一头是硕大的“子福馍”,一头是四样没有经过调拌的菜蔬。槟娃提着个竹笼,里面放着炮竹、纸钱等物。我扛着一把铁锨。到得坟头,先培土压纸,接着燃香祭献、跪拜磕头、烧钱点炮。在父母坟前,二弟说,我们以后都要到这里与老人相会的。我掐指一算,养母去世已经五十年,养父与继母离开我们,也有五、六年了。我们三人,虽不是嫡亲弟兄,但能在世间做一回兄弟,也是冥冥之中定好的缘分。养母临去世时,拉着我手说的那些撕心裂肺的话,多少年来,一直都萦绕在我的心头。现在跪在老人家们的坟前,仿佛觉得养母的声音,正在耳边响起。她的音容笑貌,也都历历在目。
   上坟的日子并不统一。途中我们仅碰到两个家族上坟。其中有一位与我同岁的,是少时的发小。他隔老远就大声喊叫着跑过来。这位同庚倒是蛮精神的,但那一头白发满脸沟壑的容貌,透露出了太多的艰辛与沧桑。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你还记得我们一起担土方的情况吗?当然记得。那是二十岁前,我们一起在生产队合伙干的活计。是很重的体力活儿,但比较自由,论土方记工分。有一年整个暑天,我们几乎都在重复着这样的劳动。
   说笑了几句,他就告辞而去。说要赶紧下地抢墒播种。这么早能种什么呢?三弟告诉说,种其它的还显早,现在都是种药材。不是生地,就是黄芩和丹参。去年二哥种了二亩生地,卖了一万多块。邻居们看着眼红,纷纷效仿,便一窝蜂地都要在空地里种生地。随着三弟话音,我也留意起周围的动静。在多数的空地里,早已经有人在劳作。有拉着机子覆盖塑料薄膜的,有蹲着点种的,有撒化肥的,有用手扶拖拉机打地的。但几乎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更不可能有公社集体劳动时那样热闹的场景。
   二弟说,这雨一下,不想忙也得忙了。我知道,上完坟他们也要下地去忙乎,就说,我能帮着干点啥?他们齐声说,用不着,你不常回来,就各处转转吧!
  
  
   访友
   吃罢早饭,我随意地在乡间小道上走走停停,边看边想。突然间竟觉得,这次回老家的感觉与以前大不一样。以前都是坐着专车回来的。早早地从单位出发,快天黑了才离去。一整天紧赶紧地要转十多家亲戚朋友。每次回来总感觉我的故乡与以前相比,荒芜了许多,寂寞了许多,也落后了许多。这次独自一人坐公交车回来,既清静悠闲,又轻松自在,眼前这沟壑坡地,一草一木,倒显得亲切了许多。望着老屋的所在,似乎也是一块风水宝地。后依高山,前俯平川,南北两道峻岭,犹如龙椅的扶手,好不对称。我不懂风水,也从不信此道。但今天却突然有此感悟,真有些不可思议。
   胡思乱想中,已经来到一位年长我一轮的朋友家里。按很远的辈分,我要长他一辈。若从继母那里算,我们则是同辈。后来小妻妹与他儿子成了亲,我又成小辈了。因此见面称呼就很犯难。索性什么也不叫,开口便直奔主题。我们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缘于他是我的入团介绍人。小时候多亏他的启发,我才融入到当时的社会潮流之中。多年来,我一直视他为政治上的启蒙老师。他嗜好饮酒,每次见面都要陪他喝几杯的。
   他独自在家照看重孙女。话题自然就从这里开始。他说全家人现在都围着这个宝贝疙瘩忙乎。只要一听见哭声,都会齐声问,怎么啦!但这一话题没说几句,却转到了他的孙子的身上。他以前娇惯孙子出了名,可现在一提起来,却长吁短叹的。他孙子的情况,我知道一些。小时候念书不用功,成天在网吧里厮混。现在二十五六了,高不成低不就,啥本事也没学会,还吃不了苦。爸妈成天忙得团团转,他却像个甩手掌柜一样,坐享其成。几乎每天早上都要睡到九点多才起床。这不,今天起来吃罢饭,便骑摩托带着媳妇出去逛了。
   听着老朋友的诉说,我心里寻思,这人啊,一辈子都会有甜有苦的。有的先苦后甜,有的先甜后苦。谁家都心疼自己的孩子,有的把严厉视为爱,有的却把娇惯当作亲。有的孩子懂得被疼爱,有的则生在福中不知福。福中知趣的,有,但不多。这种孩子非常珍惜先人积累下的财富,并把这较好的条件,当作展翅高飞的平台,从而出息为佼佼者。当然,也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但愿他的孙子能属这种类型。
   我答应第二天陪他喝酒,便告辞离开。出了门,我电话联系了两个去处。一处是邻村的两位同学。那是出学校门后,曾一起做过文学梦的伙伴。伙伴中还有一位,如今落放在西部的一个城市。我给其中一位打电话,约他们到南山坡见面。顺着山路南行,拐个弯便看见了柏林庙的遗址废墟。沿坡走下去,接电话的那位同学已等在了那里。问及另一位,说是正忙着抢墒播种呢。他的三个女儿都在外地工作,家里的农活只有他一个人忙乎。而这位有儿子在家撑着,一般情况下都能脱开身。这位原是四清借调干部,后来安排在供销系统工作,挂职担任了多年的村支书。他是怀着一腔热血要改变农村面貌的。但终究却是宏图没有大展。如今虽然退了下来,却还念念不忘初衷。我们之间的话题,绕来绕去,总也离不开农村的问题。他在谈话中虽然充分肯定了好的政策与形势,但始终流露着一种忧虑忡忡的纠结。那就是干部的作风问题。在他列举的一桩桩事例中,我能感悟到,在落实中央的惠民政策中,的确存在着打折扣、不透明和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农村的形势的确不完全像媒体宣传的那样,处处莺歌燕舞的。这样话题,哪会有完呢?眼看着太阳已经移到了山顶,我们才意犹未尽地告了别。
   转过山洼,电话立马响了。约的另一位朋友连声地埋怨,怎么总是“无法接通”呢?我依实相告。他说,快点走,我一下午都在家候着你呢!这位朋友是我当兵前的一位搭档。我当兵后,他学了一门电焊手艺。在外打拼多年,挣了一份殷实的家业。如今在一家民营企业搞管理,虽然挣每月3000元的有数钱,却没有任何风险。他着实算得上是一位“成功人士”,但说话比较凉,甚至有些尖刻,却都是些大实话。虽然不少人对他有非议,而我们却相交甚笃,见面无话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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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去年和今年的两个清明节,此文的作者回乡祭扫自己的亲人,所见所闻记录下来,成为一篇深刻反映当今农村现实生活的散文,纪实手法的运用展示了农村老百姓的苦辣酸甜,同时对老百姓对反腐问题的见解进行了理想的思考。【编辑:铁血胡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314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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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铁血胡杨        2015-03-13 11:05:57
  道路曲折,前途光明。这是真理啊。
铁血胡杨
回复1 楼        文友:吴润涛        2015-03-14 15:05:47
  谢谢你的编辑与点评。不过,我真的不明白,回乡散记之二,到底有什么不适之词?以前有一篇《觉悟》,也是这样。怎么连这么一点自信都没有呢?编辑部回执应该说明原因最好。
回复1 楼        文友:吴润涛        2015-03-14 15:10:27
  真的不好意思,你把两篇合二为一了。对不起!
2 楼        文友:铁血胡杨        2015-03-14 17:20:47
  楼主好,江山有规定,散文不可连载,我给合二为一了。谢谢。
铁血胡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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