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五点半，刘云正在家里做饭，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放下电话，刘云就急了，赶紧给老公李可打电话：“老公，你在哪呢？”
　　 “我在回家的路上啊，快到家了，怎么了？有事吗？”李可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
　　 “哦，那等你回来说吧。”听到李可在路上，刘云怕他分心，就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李可回来了，“老婆，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老公，你还记得孙玉芳不？”刘云盯着他的眼睛说。
　　 “孙玉芳？怎么这么耳熟呢？对了，不是我家户口本上有这个名吗？你指的是这个人吗？”李可看着老婆说。
　　 “就是这人啊，你说说真怪啊，从小我就看到这个名挂在我们家户口上，这都二十多年了，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可是刚才派出所来电话，问我们家是否有这个人，我说有啊。他们那有个捡垃圾的老太太，说是这个名，他们查到了户口在我们家，一会他们和街道的人要把这个老太太送回来。我说她只是挂在我们家，我不认识的，不让他们送来的。”刘云正说着，就听到了敲门声，“得，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来了。”
　　 门开处，街道办事处的王主任、一个警察还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太太站在了门口。
　　 刘云认识王主任，“王主任，您们这是？”
　　 “小刘，这是派出所的同志，那位就是孙玉芳。是这么回事，这位老人在垃圾箱里捡垃圾吃，让人送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的同志一查她的户口在你家，所以我们把她给你们送过来了。”王主任看到刘云出来不紧不慢地说。
　　 “可是我不认识这人啊，以前我就问过我爸，这人是谁？我爸说，这是他的一个朋友的同事，落了难，户口没地方落，所以才落到了我们家的。虽然户口本上标的是‘兄妹’关系，可是这个人就是在我们家挂个名而已，我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这个名在我们家挂了二十多年了，对于我来说，这个人跟我们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硬要说有关系也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你们怎么能把她送到我们家呢？”刘云生气地说。
　　 “同志，这位老人的户口能落在你们家，和你们家毕竟有些关系，也可以看出来你们家很有爱心。你看这位老人家，都六十了，孤苦伶仃，天天靠捡破烂为生，捡点破烂也卖不几个钱，连顿饱饭也吃不上，还得经常翻垃圾箱捡东西吃，你们要是能收留她，让她能吃饱饭，有个地方住就可以，你们商量下，看看怎么样？”警察用恳切的目光看着刘云。
　　 “是啊是啊，小刘，你和李可都是好人，家庭条件也不错，你们商量一下。”王主任的胖脸上堆满了笑意。
　　 “那你怎么不把她领你家呢！这是你们的责任又不是我的责任。”刘云心里这样想着，话正要出口，一眼看到了孙玉芳的眼里满是热泪，她心里一动，这时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孙玉芳，只见她瘦瘦的，个头不高，头发花白，脸上全是灰，看不出来本色。身上的衣服黑乎乎地看不出来是什么颜色，一缕一缕的布条不知道是在哪刮的，露出里面的肉也是黑乎乎的，脚上的鞋子是两只不同样式的，一大一小，估计也是捡来的。
　　 看到孙玉芳这凄楚的模样，刘云心里一酸，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当初自己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母亲，等到母亲去逝了，她意识到这点已经晚了，“子欲养亲不在”的悲痛时时折磨着她，没人的时候她经常流泪，悔恨自己忽视了老人，她总在想，如果不是自己的粗心，母亲是不是不会走得那么早呢？她看了看老公李可，李可明白老婆的意思，冲着她点了点头，“你说了算。”
　　 “那好吧，这位老人我们暂时留下了。”刘云对王主任和警察说。
　　 “太好了，小刘，谢谢你们两口子了，你们真是好人啊。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去街道找我。”王主任惊喜地说，警察也不住地感谢他们。
　　 王主任和警察走了以后，刘云将孙玉芳带到了屋里，刘云指了指沙发说“老人家，您先坐着，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怎么称呼您好呢，要不，我以后叫您姑姑吧？”
　　 “哦哦，行，怎么叫都行。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你们真是好人。”老人诚惶诚恐地说，她看了眼干净整洁的沙发，没敢坐。
　　 “姑，没事的，坐吧，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就不要说‘谢’字了，您还没吃饭吧，饭就快好了，您先洗个澡吧，等洗完澡我们一起吃，我先给您放热水去。”刘云说着走了出去。
　　 “我看看谁来了？”他们的儿子八岁的涛涛听到动静从自己房间里钻了出来，看到客厅里的孙玉芳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了爸爸的身后，伸出个小脑袋看着孙玉芳，“爸，要饭的！”
　　 李可将儿子拉了出来，走到孙玉芳面前说：“儿子，不许那样说，没礼貌的。以后要叫奶奶，听到没？”
　　 “我不是有奶奶嘛？怎么又出来一个奶奶啊？”儿子看着眼前的这个脏兮兮的老人，说什么也不肯叫，在找着借口。
　　 “那你叫姥姥吧，给姥姥倒杯热茶去。”李可哄着儿子。
　　 “不用了，不用了，孩子不喜欢叫就不叫吧。”孙玉芳赶紧说。
　　 涛涛不情愿地去倒了杯茶水端到了孙玉芳的面前，好奇地问道：“你是谁啊，怎么上我家了啊？”
　　 “我……”孙玉芳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涛涛，你先去写作业，一会好吃饭。”李可把儿子支走了。
　　 “热水放好了，姑，我带您去洗澡。”刘云走了出来。
　　 看着刘云将老人带去洗澡了，李可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厨房就飘出来了菜香。
　　
　　 （二）
　　 孙玉芳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那衣服是刘云母亲以前的几件旧衣服，刘云留做纪念的。刘云母亲比孙玉芳要胖一些，这些衣服穿在孙玉芳的身上有点肥。
　　 刘云左右打量着孙玉芳，笑着说：“姑，这衣服您穿着有点不合身，今天您就先对付穿一天，明天是周六，我休息，我带您去买新的。”
　　 “不用买了，这个挺好的。”孙玉芳急忙说道。
　　 “那怎么能成，您是我姑，我怎么能让您穿旧衣服呢？”刘云笑着说。
　　 “这……那就听你的吧。”孙玉芳不好意思地说。
　　 吃过晚饭，休息了一会，刘云将家里空着的卧室收拾出来了给孙玉芳居住，将被子铺好，让孙玉芳休息，她就出去了。她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问，想想老人在外漂泊那么久，一定很累，反正老人家以后都在这里住，也不急在这一时。
　　 刘云回到卧室，看到李可冲着她直笑，就是不说话。
　　 “你笑什么啊？”刘云忍不住了。
　　 “我笑你啊，这下好，坐在家里就捡了个妈。这下你可解决了警察叔叔和王主任的难题了。”李可还是笑嘻嘻地说着。
　　 “那怎么办啊，你看她那么大岁数……我看到她就想到了我妈，说真的，我真不忍心啊，不就是多一双碗筷的事嘛！”刘云叹了口气。
　　 “老婆，可不是多一双碗筷那么简单啊，病了你得给看吧，不能动了你得伺候吧，这些都需要钱更需要精力啊。”李可收起了笑容。
　　 “这些我还真没有仔细想过，不过既然把她留下了，我就有思想准备，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再将她推出去不管了，你看看她，孤苦伶仃的多可怜啊，就当我是在孝顺我妈吧。老公，你不会在怪我吧？”刘云认真地说。
　　 “怎么会呢，这个老人是挺可怜的，我们有能力，能伸手帮一把就帮帮吧。我只是担心你是一时心血来潮，也担心你们俩能不能相处到一起。”李可真诚地说。
　　 “嗯，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我感觉这个老人不是个调皮的老人，你看她面相挺慈祥的。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们把她当成亲妈一样，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相信就换不来她的真心。”刘云信心很足地说。
　　 “这倒也是，我感觉这老人身上有故事，也一定吃了不少苦，你有空多陪她唠唠，多开解开解她。”李可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呢。”
　　 “嗯，那就睡吧，明天再说吧”刘云闭了台灯。
　　 李可很快就打上了鼾声，可是刘云在那里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这个老人的到来，让她又想起了母亲，看老人家那慈爱的目光，多象母亲啊。如果母亲活着，也差不多这样大的年纪了。她的眼睛模糊了，泪眼中，看到了母亲正用手捂着腹部，冲着她笑着说：“云，不怕不怕，可能是消化不好，吃点药就好了，你去忙你的吧。”自己怎么就那么粗心大意，就不知道带母亲去医院看看呢？要是爸走了以后，自己早点搬回来住，或者是经常回来看看母亲，也可能早就会发现母亲的病了。都怪自己，当时工作太忙，那边离单位又近，一直以为母亲的身体很好，以为孝顺母亲的时候还在后头呢，现在年轻，抓紧时间多挣点钱，对母亲太不关心了，以至于酿成了大错。母亲检查出胃癌时已经是晚期了，开始扩散了。每当想到这里，刘云都会心如刀绞。母亲的离世，成了她这一生中永远打不开的一个心结，她不能原谅自己。
　　
　　 （三）
　　 一晃老人在他们家住了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以来，老人和刘云一家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刘云感觉母亲又回到了身边一样。
　　 每天早上，一家三口吃完老人做的早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以后，老人就会在家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晚上回到家里时，老人已经把饭菜做好了，两口子很激动，这哪是他们照顾老人啊，分明是老人在照顾他们一家三口。
　　 “姑，您有空别总在家干活，这些活我下班回来就干了，您多出去溜达溜达。”刘云总是这样劝着老人。
　　 可每次老人都笑着说：“闲着也是闲着，做饭收拾屋子这些我就当是活动了，你们上班一天回来了怪累的，能看着你们下班后吃上热饭，我心里就满足了。再说要不是你们收留我，我还在街上捡破烂呢，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才好，你说我做这点事算啥啊。”说着，老人家的眼圈就红了。
　　 听了老人的话，刘云的眼圈也红了，她心里不好受，“姑，您别说报答不报答的话，您能在这住，说明我们娘俩有缘份，这里就是您的家。您看您对我们这么好，对涛涛那么疼爱，亲妈也不过如此啊。”
　　 “是啊，姑，您对我们就象亲生儿女一样，有您跟我们住在一起，是我们的福份呢。”李可也动情地说。
　　 “你们都是好孩子啊，我要是真有你们这样的儿女就好了。”老人家若有所思地说。
　　 “姑，我们就是您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刘云没有觉察到老人话里的含义。
　　 “对，姑，我们是一家人，您不要说见外的话。”李可附合着老婆的话。
　　 “妈妈，我要吃苹果。”这时候涛涛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坐到了老人的腿上。
　　 “姥姥去给你拿。”老人家想站起来。
　　 “不，姥姥，让妈妈拿了我们吃。姥姥，我可喜欢吃你做的红烧肉了，明天你还做给我吃好不好？”想起晚上吃的那喷香的红烧肉，涛涛的口水就下来了，他转过身去，轻轻摇着老人的胳膊。
　　 “好好，明晚你放学回来了，姥姥保证再让你吃上红烧肉。”老人家慈爱地抚摸着涛涛的小脑袋。
　　 “你这小子，天天就知道吃，也不怕把姥姥累坏啊？”李可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屁股。
　　 “苹果来了——”刘云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从厨房出来，苹果上插着牙签。
　　 涛涛插起了一块苹果送到了老人家的嘴边：“姥姥，你吃。”
　　 老人家张开嘴将苹果吃到了肚里，眼里有泪花在闪。
　　
　　 （四）
　　 最近，刘云总感觉老人好象有什么心事，经常两眼发呆，有几次刘云还看到老人好象在跟别人打听着什么，等她走到老人跟前，老人显得很慌张，马上不出声了。刘云试着问过几次老人，可是老人每次都吱吱唔唔地塘塞过去了，难道老人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念头一出来，给她自己吓了一跳，怎么能这样想老人呢？老人对我们这样好，看上去又那样善良，我不应当怀疑老人的。可是，老人这阵的举动给人的感觉的确是鬼鬼祟祟啊？刘云的心里纠结着。
　　 “老公，你说我怎么总感觉这阵老人好象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呢？”有一天，刘云实在忍不住了跟老公说道。
　　 “我也有同感，我感觉老人家好象有什么心事，你有空时跟老人家好好聊聊。”李可说，“虽然我们对老人不错，但老人一直没说过她的身世。我以前不是说过么，老人家身上一定有故事，而且这故事是老人家心里的一块伤疤，所以她不愿揭开。”
　　 不等刘云找老人家聊，老人家先找她来了。
　　 “小云，算算我到这也有半年了，这半年来，你们比亲生儿女对我还好。哎，说真的，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孩子该多好啊！可是，我没有这个福份。”老人看了眼刘云，声音哽咽了。
　　 “姑，您今天咋又说这个了，不是说好了吗，我们就是您的孩子，您就安心在这住着，什么也不要想。”刘云轻声安慰老人。
　　 “小云，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再麻烦你们了。我，我是有儿子的人啊，我怎么能这样天天住在你们家里啊，我们非亲非故，我有什么资格天天在这里住啊……”说到这里，老人家放声大哭。
　　 “您有儿子？不是说您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吗？怎么又出来了儿子？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哭了，慢慢说好吗？”刘云听到老人家说是有儿子的，不禁有点发晕。这是怎么回事？连派出所都说老人家是无儿无女的，所以才会送到我这来。老人来了以后，我们也没问老人的身世，怕她伤心。老人也没有说自己还有孩子，怎么现在老人又会跳出来一个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