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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送你一匹马(小说)


作者:孟大鸣 秀才,1497.6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99发表时间:2015-03-14 19:10:42

【流年】送你一匹马(小说) 1
   储油车间党支部书记黄秀梓在心里发誓:决不能让师琪和中锋恋爱。
   中锋是保卫处巡逻队队员,还是厂业余蓝球队主力队员,善打中锋而闻名全厂。提起中锋,都会想起那河马一样的大个子。中锋身高一米八二。黄秀梓听保卫处的人说,中锋是凭那股凶气进巡逻队的。巡逻队扩编,物色了十多个人,保卫处的领导都不满意。有天中午经保科长手中拿着饭盆刚进食堂,长长的打饭队伍里,有个饿狼吼叫般的瘆人声:插老子的队,不想活?死到最后去。插队的只比中锋矮头盖骨,常以强凌弱。中锋眼睛一瞪,再一嚎,他也禁不住全身颤抖,老老实实排到最尾。经保科长眼睛一亮,个子高大,蛋黄一样的眼球比鹰还凶猛,胸腔里仿佛憋着一股杀父之仇,天生的巡逻队坯子。
   一个睛朗的周日,龙山上一堆堆青年男女,笑声、歌声,把龙山闹翻了。龙山的草草木木,也染上了青春气息,一片片绿,一片片红。此时,黄秀梓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全身心地和这种属于小青年的浪漫、温馨融到了一起。
   草丛里有一台黑色录音机。录音机上,一排光柱喷泉一样起落,送出一支欢快、煽情的歌: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
   此时此刻,惟有舞蹈才能表达心声。黄秀梓感到,师琪体内的血液像乐谱一样起伏、跳跃。师琪的每一次舞动,仿如来自快乐之神的点化,轻盈、高雅。前年她兼任车间团支部书记,有次厂团委开会,男团干们都夸耀自己车间的女孩,她听后不服气,便说,储油车间在此,谁敢夸口?
   谁不承认储油车间师琪是全厂第一美女?只听说好山好水养美女,没想到储油车间的柴油汽油也养美女。师琪的美与生俱来,不需装点。第一次见师琪,她就明白了,作家们描写漂亮女孩子,为什么最喜欢写眼睛,而且是冒着重复别人的风险。师琪任何部位,随便拿个出来和别的女孩比,都稳拿冠军,都可以让人过目不忘。这些优秀的部位全部组合在一起时,她记住的就是那双眼睛。男人们一见那双眼睛就生情,反说是她的眼睛会勾人,会放电。同为女人,她也被师琪眼睛里清纯、无邪、善良的力量震撼。
   大家围成一个圈,师琪在中心,女神一样起舞。龙山上的男男女女,齐刷刷地停止歌唱,停止舞蹈,把目光投向师琪。开始,只有他们车间的团员围成一圈,后来,不知保卫处的团员们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黄秀梓见是厂保卫处的青年们,便伸出友谊之手,把他们拉进了圈子。中锋自然也在其中。又后来,一些不认识的人,也和他们手拉手,他们的圈子爆米花一样发了开来。他们都是被师琪的美吸引来的。
   一曲完,掌声,响彻山谷。中锋拍得最响,拍得最久,别人的掌声停了,他还在拍。黄秀梓觉得,中锋最后的掌声孤零零的,甚是讨厌。
   中锋把大拇指和食指含在口中,“嘘……”地一声长笛,穿透山谷,后又传回来,“嗡嗡”的,久久不息。和中锋一伙的几个小男人,也模仿中锋的动作,把拇指和食指含在口中,发出一串串响亮、尖脆的“嘘嘘”声。“嘘……嘘……”,“嘘……嘘……”,在山野一声连一声,一声比一声响。车间团支部第二小组的组长,也学中锋,把大拇指和食指含在口中,黄秀梓对他怒目一瞪,他的手立即从口中退了出来,一脸绯红地后退了两步。
   朋友们,朋友们,我郑重宣布……,中锋说到这里,停下来,把眼神扫向师琪,又说,从今天起,师琪就是我的女朋友。中锋扬起手掌说,谁要欺负师琪,我的手掌绝不饶他。保卫处那帮浑小子立即起哄,嫂子,嫂子地叫,还有人在草地上划个圈,说,新郎新娘入洞房。
   师琪的脸先红后黑,满身怒气都集中到了脸上。你是谁?流氓,我不认得你。师琪说完,两眼泪水泄洪似的。
   黄秀梓警告中锋:中锋,你听着,玩笑过份了!快向师琪道歉!声音钢一样强硬,不像从女人胸腔中发出。从这天开始,黄秀梓对中锋生出了一种见到苍蝇般的恶心感。以前听说中锋坏,她没看到,也没感受,这次她亲眼目见了中锋的坏。
   2
   黄秀梓把毛豆和师琪送到上海火车南站。趁师琪上卫生间,她对毛豆说,抓住机会,我听你的好消息。黄秀梓又说,师琪喜欢你,你一来,看她多高兴!女孩子要哄,多讲点她喜欢听的。女孩子半推半就,男人吧,做事果断女人才喜欢。她的意思是,把生米煮成熟饭,但又不能露骨说,不知这憨豆子能不能听懂。
   黄秀梓带着师琪去上海出差,临走时要毛豆第四天赶到上海,仿佛三人在上海巧遇。毛豆到上海后,黄秀梓说,我临时有事,过两天再走,你们先走。黄秀梓问毛豆,买票了吗?毛豆说,没有。黄秀梓说,蛮好,你免得买,我免得退。
   上海没有直达车到蒸洲,要在长沙转。到长沙后,毛豆和师琪在八一路上,找了三家招待所,两家客满,只有一家友谊招待所,还剩一个双人标准间。他们沿八一路继续往前,又找了三家,全客满。
   毛豆说,怎么办?
   师琪不回答,盯着腕上看手表,面部肌肉仿佛放在冰箱里冻过。
   怎么办?怎么办?毛豆仍在念叨,像是问师琪,又像是问自己,一个没主见的小孩儿模样。
   师琪的眼睛仍没离开腕上的手表,怎么办,似乎是毛豆的事,与她无关。
   毛豆用不坚定的口气问师琪,回友谊招待所?好歹友谊招待所还有一间房。毛豆怕师琪反对,又表决心似的补充,我睡卫生间,你从外把卫生间的门锁上。毛豆仍然读不懂,师琪是同意,还是反对。毛豆踏着碎步,慢腾腾地回头往友谊招待所走,边走边观察师琪的反应。师琪无声地跟在毛豆身后。毛豆又走了十来步,再回头看师琪,师琪仍跟在后面慢慢地走。师琪见毛豆不停地回头看她,突然就不走了,站在街头眼睛望着右边的街景。
   他们坐直快硬坐。火车晚了点,在车上呆了二十一个小时。下车后,又找了一个半小时招待所。师琪用完了全身力气,双脚和她赌气似的,落到地上就不肯起来,像个不听指挥的仆从。师琪不想再折腾,心中早有屈就的准备。一个标准间,一男一女共卧一室,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师琪想毛豆说出来,语气里最好有点点强逼,霸道,无可奈何下只好从了。毛豆老念叨怎么办,师琪开始假生气,后来真生气了。要是中锋,绝不会把怎么办挂在嘴上,早就自作主张住进友谊招待所了。更可笑的是,她在火车上随意说说连夜回蒸洲。毛豆当真了,他不知是女孩的小性子,更不是心里话。下车后,毛豆带着她直奔火车站售票处。晚上九点半,到零晨三点前,没有回蒸洲的车,零晨三点后才有一次过路车,还不卖到蒸洲的短途票。
   师琪洗完澡,一身轻松,疲惫消散了。
   “嘭嘭”,两声闷闷的敲门声,声音小得怕惊醒房间里的人。师琪打开门。
   毛豆搬着一张高背靠椅,呆子一样,看着师琪,还深深地吸了口气,要把师琪吸进去似的。师琪湿腻腻的头发用橡皮筋扎成一束,脸,国光苹果般红彤彤,细嫩光滑;脖子,一层绒绒的毛发,散发淡淡的香气。
   毛豆把高背靠椅放进卫生间,坐下,把头靠在椅背上,道:这椅子的靠背比操作室的还高,坐上去舒服多了。毛豆像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师琪听,我是最讲诚信的,说睡卫生间,绝不食言。毛豆又道,行李上有锁,门上有挂锁的搭子,你在外把卫生间锁上吧。
   真是一颗憨豆子。师琪心里说。
   师琪从小就有祼睡的习惯,读高中后也只在下身加了一条小裤衩。师琪刚把内衣掀到脖子上,又放了下来,毛豆虽是真君子,但还是不能像在家里一样放肆。师琪穿着内衣内裤进了被窝。洁白的被单,手感柔顺、细腻、干爽。也许是旅途的疲惫,师琪躺进被窝里就忘了这是置身在招待所,以为四周全是洁白的乳毛拥着她、托着她……师琪的脸上浮着一层静静的淡淡的笑意。
   这时,毛豆坐在卫生间睡不着。卫生间天花板上挂着一串串葡萄一样晶亮的水珠。葡萄一样的水珠是师琪洗澡时凝固的水蒸汽?他想象着那一个个水珠与师琪的亲密接触,它们曾合作起来拥抱师琪。他羡慕天花板上的水珠,他梦寐以求的事,他做不到的事,天花板上的水珠们都做到了。靠椅放在衣架下。卫生间除了衣架下,没地方能放靠椅。他抬头,师琪的乳罩和小裤衩,朝他微笑。白色的乳罩,像老奶奶的脸色,黄而皱了。小裤衩是蕾丝边的,中心绣一朵圆圆的玫瑰花,他估计,玫瑰花刚好开在那个位置。仿佛那是一块肥沃的热土,玫瑰开得热烈而不张扬,很圣洁的样子。
   一双眼睛,盯着女生的小裤衩不放,是不是心理不健康,变态?想到变态,他的脸就红了,头皮发憷,不,不,他极力否认,这不叫变态。他自己和自己辩,没变态?怎么总是盯着裤衩看,自己的内裤里为什么支起了帐蓬?他警告自己,不能做低级趣味的事,不能做低级趣味的人。
   他关灯后闭上眼睛,强逼自己入睡。头顶上的乳罩、裤衩虽从视野里消失了,但他的听觉从没如此灵敏过,他听到师琪在床上翻身的声音,他听到了师琪的呼吸。五分钟不到,呼吸声就成了磨牙声。师琪柔软、香甜的气息,透出女人的温馨,如街道上的广告牌,牢牢霸占了他大脑里最显要位置,一幕幕循环翻转播放。
   师琪一觉醒来首先看表,零晨三点五十。对面空床无人。毛豆还坐在卫生间睡觉?一股暖流冲上脑门,师琪感动了,感动中带着莫明的冲动。她冲进卫生间,在毛豆左脸颧骨上闪电般地亲吻了一下。师琪出了卫生间,毛豆仍闭着眼睛静静地回味师琪的吻,回味那樱唇小嘴送给他的温热感觉。
   师琪说,豆子,我知道你醒了,你这傻瓜,老老实实睡到空床上来。
   毛豆睡到了空床上,手却摸着左脸被师琪吻过的位置,仿佛久久地捂着那被吻的感觉就不会消散。
   师琪说,豆子,老摸脸干么?牙痛?
   毛豆说,不,不是。毛豆的手才从脸上放下来。
   师……师琪……
   不,不许说。师琪以为毛豆要到她的床上去,脸蓦地红了,一直红到脖颈上。又道,不许说话,乖乖睡觉。毛豆躺着果然不说也不动了。
   豆子,豆子。师琪喊了两声,毛豆没反响。五分钟不到,毛豆就睡觉了。从凳子转到床上,毛豆的瞌睡像洪水一样袭来,刚上床时,他还提醒自己,不能睡着,不能睡着。师琪说不许说话,师琪的命令催眠似的,把毛豆控制了。傻豆子,死豆子。师琪在心里骂道,你就不能霸道一点,要你不说话,就真不说话?没见过你这样的死脑筋。中锋常把我爱你挂在她耳边,却从没听毛豆说过一句:“我爱你”,豆子呀,豆子,你是真爱我?还是假爱我?
   傻豆子,死豆子,再不理你了。
   3
   师琪生日的那天,黄秀梓问毛豆,给师琪准备了什么礼物?毛豆说,还没有。又反问她,送什么好呢?黄秀梓说,师琪属马,喜欢马。毛豆想起来了,师琪的饰物全是马,墙上贴的是马,房顶上吊的是马;马的雕像、马的玩具、马的书画,装了一大箱。
   毛豆花了九百三十元,买了一匹树根雕的马。九百三十元是他一个月工资加奖金,毛豆不心痛那钱,他觉得值,也许这马将会成为他们的定情之物。毛豆把根雕买回后,先给黄秀梓看,才送礼品店打包。黄秀梓说,有点男子汉味了,师琪会高兴得发疯。
   黄秀梓没想到,中锋也给师琪送了一匹马。中锋把马纹在自己背上。
   中锋对师琪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看了不许叫。
   什么破礼物,还叫呢?
   中锋把上衣脱了,将裸露的背部转到师琪面前。马?纹身?师琪呆了,也吓坏了。师琪第一次见到真实的纹身,以前在电影里见过,那是小面积,一个小蝴蝶什么的。中锋的纹身是整个背部,一匹烈马,前蹄弯曲上提,黑色毛发油亮放光,马尾巴朝光的一面,浅棕色,宛若一匹活马奔腾而出。背部左则,竖排一行字:祝亲爱的师琪生日快乐。
   中锋说,从今往后,不管我走到什么地方,都属于你了。
   师琪幸福得要晕死。
   还痛吗?师琪手指从马头轻轻滑过,慢慢地抚摸马的腹部,尾部。
   痛。一想到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最痛也不痛了。
   你傻呀,好端端的,要去弄痛。
   爱情的力量。
   开始,师琪想强力抗拒。明知抗拒是无用的,也不是真心,但那种疼痛感,那种过度饱满的肿涨感,不断提醒她,抗拒,抗拒。渐渐地,最后一点抗拒力量也消失了,她便用激情迎接占领者。
   黄秀梓知道后,连连说可惜,可惜。这个傻丫头防线就这样崩溃了,崩溃得一蹋糊涂,真令人痛心。
   中锋作为占领者已经站立在师琪的高地上了,毛豆那时还在礼品店给根雕马包大红的中国结。马头上扎一朵大红花,花里一块大红绸布,布上写:祝师琪生日快乐。毛豆想像着师琪捧着根雕马不停地亲吻。仿佛师琪不是吻在根雕马上,而是湿湿的落在他脸上,不是颧骨,而是他的嘴唇。
   激情退去,师琪回到现实中。
   一块鲜艳的血迹,落在床单上的两片树叶间。师琪看到血迹,像看到心爱的宝贝丢了,碎了,再也不属于她,“哇”地一声伤心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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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读来让人惊心的情感与人性纠结的小说。人高马大人称中锋的杜永红原本凭着自己的强悍、霸道攫取了厂花师琪的心。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他却在赌桌上把心爱的师琪押上了。师琪在储油车间党支部书记黄秀梓的精心撮合下,投入了一直对她暗恋着的毛豆怀里。就在毛豆与师琪结婚前夕,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作为保卫处巡逻队队员的中锋遭之前他抓的小偷们报复被砍去了两只脚。中锋一下由强奸犯、赌博、斗殴等头衔组成的坏分子变成了人们眼中的英雄。黄秀梓被顶头上司何书记委以重任——拆散毛豆和师琪,促成中锋和师琪。黄秀梓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惜一切手段对师琪进行心理攻击。就在大事告成,她和师琪分别被提拔到自己仰慕已久的职位时,师琪却被毛豆泼硫酸毁容了。毁容后的师琪依然被中锋珍视着……小说围绕师琪生日时,两个爱她的男人中锋和毛豆分别送她一匹马展开一系列紧张、激烈的情节叙述。就特定的年代中发生的典型事件,典型事件中的典型人物进行了关于人性、情感、欲望等方面的探索。其中的典型人物黄秀梓极具立体感,通过她的种种表现折射中人性中的虚伪。现实意义强,社会含量丰富,引人深思,给人警醒,佳作,倾情推荐!【编辑:雪飞扬】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315000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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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雪飞扬        2015-03-14 19:13:59
  从文中能学到很多,问候作家,感谢赐稿,祝您创作愉快,期待精彩继续!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5-03-15 13:30:36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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