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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巫童


作者:毛宝 布衣,288.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484发表时间:2015-03-15 06:40:12

喜庆的鞭炮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红色的盖头难掩人群的熙攘,沈括牵着我的手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向堂屋,香案上香烟缭绕、红烛高烧。
   引赞的声音嘹亮且喜庆:“跪,献香烛。明烛,燃香,上香,储伏,兴,平身复位。”
   我听到头上新娘的发饰哗哗作响。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我直起身,周围传来不加掩饰的赞美:“哎呦,新娘子和新郎真是郎才女貌啊,果然一对璧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
   引赞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红色的丝绸嫁衣正映出最美的光芒,脑海里却无端闪过一张张人脸,仿佛有什么烧焦的味道,喉头传来丝丝腥味儿,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周围的人像炸了锅,在昏迷之前,我感觉眼泪在脸上流淌。
   幸福只差这么一点点,老天却不愿意让我抓住。
   一
   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正准备出门的我站在门口悻悻然,沈括慌慌张张带着一群人往西大街跑去,他走的很急,没有看见我,我可不管什么害羞不害羞,大声叫:“沈括!”
   他停下来,笑了笑说:“童丫头,出命案了,我带着人去看看,你好好呆在家,别乱出门。”
   我点了点头,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也无心回家,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
   忘了说,沈括是捕头,他平时都穿着黑蓝色的衣服,腰间别着威武的刀,身板结实,笑得时候,眼睛里有点点星光。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认识的,反正从记事起身边就有这么一个人,我私下觉得,很多青梅竹马都不知道互相是怎么认识的,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相爱了。
   我对他直呼其名,而他总爱唤我童丫头,从来没有人唤丫头能像他唤的那么好听。
   我拎起裙角,往府里走去,今天不能出门玩耍,沈括也在忙着办案,还是乖乖在家呆着吧。
   用晚膳的时候,爹爹说起白天沈括的案子,有些微微皱眉,有个年轻女子被杀害了,仵作得出的结论是失血过多,可身上却没有一处伤口。
   爹爹说半月之前,在城南也有一个女子被杀了,死因好像也是失血过多,但鉴于此女子只是个穷苦要饭的,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大注意,如今看来这两宗案子怕是大有牵连。
   吃罢饭回房,浅雨递给我一方手帕,拆开来看,沈括端正的字迹映入眼前:长相思,山桃红花满上头。
   浅雨是府上的丫头,她是前几年来到陈府的,约莫比我大十来岁,身姿袅袅,气质非凡,唯一不足的是眼睛看不见,可是在府上却行走自如,态如常人,好像能看得见一样。
   我曾问过她原因,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府上的一切都很熟悉,像是前世在这里居住过一样,怪不得我总觉得她很熟稔,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手帕上只一行字,我便明白了什么意思,回屋披了件暗色的斗篷,告了浅雨一声,便悄悄出门了。
   离陈府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河岸上除了唯一的一棵桃树外,全是柳树,那颗桃树铁色的枝干,不知聆听了多少我们的柔情蜜语。
   小的时候我和沈括经常来这里玩,后来懂了事定了亲,也不好整天黏在一处,只得趁着天色微暗的时候,来到这里一诉相思。
   所以看到沈括那句话,我就知道是要来这棵桃树下相见。
   恋爱的男女真是奇妙,明明整日都能见,却还是觉得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恨不得贴到对方的身上去。
   我们两个坐在河边,天黑下来的时候,河面上就会升起一层水雾,缭绕诡异,沈括用手搂着我,怕我着了凉。
   他说下个月是好日子,会来提亲。我抿着嘴笑笑,心里却恐慌起来。
   我没有告诉他,最近晚上总是做梦,梦里只是惨烈的白,这白色带着一种对我未来婚姻的威胁感,每夜如期而至。
   周围的树枝婆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沈括的怀里,我明显感觉到他肌肉的紧张,我准备起身去看他,他却用手箍住我的身体,就在这个时候,耳边有呼啸而过的风声,接下来是石头落水的声音,我定睛往河里看,哪里是什么石头,刚刚擦着我耳朵过去的竟然是一条条五彩斑斓的蛇,此刻正在水里扭动!
   我只觉得头晕,稍后便失去了知觉。
   二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自己的闺房里,幔帐外面,是爹爹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还好意思来看童儿!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连一个女人也保护不了!我要是把童儿嫁给你,岂不是要担心一辈子!”
   沈括低声道歉,直说:“伯父,是我对不住童儿。”
   从他们的谈话里我知道了,那天是有人故意袭击我们。
   我动了动身子,想告诉爹爹是我自己晕倒的,也没受什么伤,就是头蒙蒙的,却疼的“嘶”了一声。
   许是听见了我的响动,一屋子人的视线都移到了我身上。沈括冲到床边,紧张的握住我的手:“童丫头,是我不好。”
   我摇了摇头。
   沈括接着自责:“最近镇子上不太太平,昨天晚上袭击我们的大概就是那个凶手,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爹爹轻蔑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身为捕头,还这么没有警觉性,只为一己之私。”
   我晃了晃脑袋,却看到窗外有个人影。
   “谁?谁在那里?”
   走进来的是浅雨,我松了一口气,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我的神经变得敏感。
   爹娘和沈括都出去了,留下浅雨给我喂药,她显得心不在焉,拿汤匙的手微微抖动。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笑了笑说是担心我的病,我觉得浅雨最近也变得奇怪。
   养了有四五天的光景,整日在床上吃吃喝喝,更觉得无力,今日下床想舒活舒活筋骨。
   谁知外面依然是天阴,可以看到整个天空泛着一种濒死的光。
   我轻飘飘的沿着屋檐走,不时用手接着雨水,路过爹娘的房间,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近来我总是梦到十年前的那件事。”是娘亲。
   “说来也怪,我也梦见了,虽然当时我没有在场,可在梦里,那浓密的黑烟,无比真实。”是爹爹。
   “你……你别吓我,你说……会不会是冤魂索命?”
   爹爹没有做声,娘亲接着说:“听沈括说昨天又出命案了,跟前几次一样,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我们家童儿也是十七岁,会不会……”
   爹爹打断了她:“过几日找个先生来看看罢。”
   我站在床边,有雨飘洒在我的肌肤上,身上一阵一阵细微地颤栗。
   又有人死了?什么十年前?什么冤魂?我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阴谋中,拨不开眼前的迷雾。
   我找到浅雨,她年纪比我大,应该知道些什么。
   浅雨听到我提及十年前,脸上现出惊恐的模样:“什么十年前?你从哪里听来的?”
   她听我诉说事情原委后,只是说:“我记忆不好,记不太清。”
   说完,嘱咐我再也不要打听十年前的事情。
   当晚,我听到屋外栏杆上,传来一阵有序的敲击声,夹杂着低迷的唱腔,像是从远古传来的某种咒语。
   我一下清醒过来,那声音还在持续不断的敲打,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现在已经来到了窗边,和我只隔了一层纱窗的距离,月光阴冷的洒下来,清晰的映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我听见自己镇定无比的声音:“你来找我,是为了十年前吧?”
   三
   窗外的低吟声持续不断,并没有搭理我的问话,许久过后,我竟在这神秘的哼唱声中渐渐睡着了。
   今夜的月光分外明亮,我却做了个不甚明亮的梦。
   梦里也不知回到了何时何景,先是看见一群身着红白相间衣服的人站在水中跳舞,水清澈透明,能看见池底游过红色的锦鲤,可是他们却能脚不沾水的立在水面上,池水的旁边点满蜡烛,倒像是在进行某种祭祀。
   在水岸的旁边我竟看见了爹爹!他静静的看着这场无声的仪式,舞蹈结束后,水池当中的一个女人站了出来,对爹爹说:“大人,仪式已经结束,所有的人活不过今夜。”那女人有着熟悉的脸,赫然是浅雨的模样。
   又是一个场景,爹爹坐在书房里,听着一个下人的汇报:“陈大人,所有牵扯到谋害皇上的人,均已魂归西天,太后让大人隐居此地,赐黄金万两。”
   爹爹翻着手中的书,没有抬头,我听见从他的喉咙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命令:“那群巫师留不得,以火烧之。”
   “是。”
   在昏黑的山洞里,一群男男女女先是疑惑:“大人让我们来此地是有何事?”
   “当然是要紧的事,你们无需担心,这次还和从前一样,而且是最后一次,事情办完,你们就可以回家乡了。”阴冷的声音。
   洞口却突然被堵住,慢慢有轻烟飘了进来,接着越来越浓,洞里的温度也变得难以忍受。
   大家开始看见阵阵火光,一时间突然明白过来,有人疯狂,有人绝望。
   那种窒息和灼热带来的痛苦,在火里翻滚的生命,带给我设身处地的感受。
   烧焦的还没有死去的人们,向着洞口的方向无助的伸出手。
   我又看见了沈括,梦里像翻书页一般,重现了我们的相知、相恋。
   六岁的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他跑来捏我的脸。十岁,我整天跟在他后面叫沈哥哥。十四岁,他害羞的牵我的手,被我打得满街跑。十五岁,他娘亲要给他和别的姑娘定亲,我在家哭了三天三夜。十六岁,在河岸边的柳树下,沈括大胆上来搂我,我笨拙的回应,结果双双跌进湖里,后来我发高烧,迷迷糊糊看见沈括趴在床边,彻夜未眠的模样。
   十七岁,也就是今年,沈括要来我们家提亲。
   这本关于我和沈括的书,往后再多翻了两页,只有一个场景,他朝我笑了笑,转身走向一片虚无。
   我在后面大声喊叫,他仍旧没有回头。
   我醒来的时候,眼角浸满了眼泪,还好只是个梦。
   现实中,爹爹是个善良的人,我记得小时候陪我抓鱼,会把我架在肩上满街走,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
   沈括也好好在我身边,再过一个月我就会成为他的妻子,每个漫长的夜晚,我们都会十指紧扣,相依相偎。
   还好只是个梦。
   这一梦再也睡不着了,去找浅雨说说话吧。
   穿过无人的院落,转了个弯,浅雨的身影出现在凉薄的月色下,她依然空洞着一双眼睛,可瞳眸里却映出另一个人的样子。
   他用黑色的纱将整个脸都隐匿在黑暗里,只露出黑黝黝的眼睛,身上像是禁锢了某种蛰伏的野性。
   他看见我丝毫没有意外,冷静的说道:“公主,你可想起什么?”
   四
   我的高声尖叫让眼前的两人现出慌乱的表情,浅雨催促着他赶快走:“子祁,你快走!”
   名唤子祁的男人显得很难以置信:“不会啊,这么多天的催眠术,怎么会一点效果都没有?不可能……不可能……”
   浅雨使劲儿推了他一把:“快走!”
   我的声音引来了陈府的仆人,爹娘也披着衣服疾步而出,连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未等我开口,浅雨即刻双膝跪地:“浅雨有罪,浅雨因入府前同别人私定了终身,如今那人来看望,不想惊动了小姐,浅雨该死!”
   爹娘倒也大度,直说:“原来这样,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们讲,你双眼有碍,我们也好跟你参谋参谋。”
   浅雨把头伏的低低的:“浅雨知错。”
   爹爹招呼众人散了,安抚了我之后,遣浅雨送我回房。
   一路无话,两人各有心事。开房门的时候,浅雨低声说:“童儿,我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我心里有苦闷,此刻却仍旧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回房睡去了。
   第二日天未亮,我就起身在衙门口等着沈括,我要跟他谈一谈。
   等了多时,才看见沈括叼着一张大饼,快步往衙门口冲,看样子是起晚了,这样朝气蓬勃的沈括真好。
   我叫住他,他已经跑出去两步,又回头看我,顺便左扭右扭了探寻一番,看四下无人,偷偷上来在我脸上啄了一下。
   “怎么啦?想你未来相公了?”
   我摸了摸被亲的脸,害羞的说:“恩。”
   他没有见过我这般娇羞的模样,一时兴起,又亲了一下。
   然后看着我傻笑。
   我对他说:“沈括,我们能不能快点成亲?”
   “哎呦,没看出来啊,童丫头你竟然是个如此不矜持的人!”他坏坏的挑挑眉。
   我脸又红了,连忙解释:“不是的……总之,你能不能早点来提亲。”
   “多早?明天?”
   “嗯!”我以为他说真的,谁知道他却用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傻丫头,成亲的日子是爹娘定的,岂容你说改就改?你要是想我了,我就去你家看你,也没什么臊不臊的。”
   看见我仍然有些踟蹰,他伸出手抱了我一下:“童丫头乖,我要赶着去当差,你先回家,不要乱跑。”
   说完就笑着向我挥了挥手,跑远了。
   我抬起头看已经大亮的天空,天边有浓厚的黑云正往这里飘。
   我并没有听沈括的话,而是在河边坐了整整一天,我考虑了很多很多,终于在日色迟暮的时候,下定了决心。
   沈括在家门口看见我的时候,嗔怪的说:“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游荡?童丫头,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他又要上来抱我,在看见我用一把刀抵住脖子的时候,愣在那里。
   “童丫头,不能乱玩儿刀,把刀给我。”
   “沈括,你带我走,离开这里。”我的声音带着绝决,沈括显然被我吓到了,脖子上有丝丝凉意,显然刀尖已经划破了我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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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很精彩的小说,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仇恨,多少人是为了仇恨而活,或者说毕生都是活在仇恨里。冤冤相报何时了,该放下时终归要放下,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巫女也好、还是童丫头也罢,只要满怀一颗慈悲赤诚之心,世间恩怨皆可化解。然而,尘俗纷扰、利欲横行,真正能做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决绝放下的又有几人?欣赏作者的文笔,荐读!【编辑:凤雏生】【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31506】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凤雏生        2015-03-15 06:42:48
  欣赏佳作,欢迎继续投稿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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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1 楼        文友:毛宝        2015-03-16 00:48:50
  谢谢。
2 楼        文友:啸竹        2019-11-01 16:44:24
  毛宝笔力不错,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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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2 楼        文友:毛宝        2019-11-01 21:26:47
  谢谢谢谢,一起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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