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过年回望(散文)
年过完了,春天来临了。回望岁月,年味犹在眼前。
——题记
【一】除尘
腊月十八,终于考完试,不用批卷,总算可以消受一个惬意的寒假了。我和女儿相互击掌,祝贺这个一年之中第二个最长的假期来临。
自从放了寒假,女儿就天天数算着什么时候过年,而我自己却因为感冒的原因,每天都去打点滴。一打就是好几天,一晃就到了腊月二十三。我忽然记得这天是小年,按老家的习俗是要除尘除垢的。于是小时候的一幕就徐徐拉开……
依照惯例,小年的这天是要除尘的,说什么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西天,人们希望灶王爷去天庭的时候多向玉帝说人间的好话,所以就要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要恭敬地准备了贡品把灶王爷送上天。灶王爷,无疑是掌管人间吃食和烟火的,而民以食为天,灶王爷是除玉帝外,人们年节时唯一单独请出来供奉的神仙。所以人们除了要供奉玉帝这位最大的神灵外,最重要的还要敬灶王爷。而在我的记忆中,这天总是要打扫卫生的,也就是除尘。即使象征性地打扫一下也是必须的,因为这是习俗,意喻除旧迎新的。
每到小年这天,父亲总是找来一根长竹竿,把自己收获的或者买来的扫把绑在竹竿上,制成一个简易的长扫把,把房梁屋顶上的蛛丝和土墙面上的尘土都扫下来,打扫的时候还要闪出屋子里的家具什么的。大件的家具还要罩上一块塑料布,这样的话家具物么即使不小心蒙尘也不要紧。父亲总是小心翼翼地把积攒了一年的尘垢除去,我和哥哥也常常在旁边帮忙。
据说打扫蜘蛛网也是有讲究的,常听父亲说:“待要穷,拧成绳;待要富,织成布。”这句话是说蜘蛛网如果是丝状的就象征穷,应当除去;如果网上积的灰尘多,成了布的形状,就象征着富,可以不必打扫了,继续纳富。虽然这毫无科学道理,但也寄托着人们希望日子越过越好的愿望吧?父亲虽然如此说着,却常常把所有的蜘蛛网都扫去,而我总是祈求父亲不要把布状的蛛网除去,因为我那么虔诚地希望我们家可以过得更加富裕幸福。
扫完了屋墙和屋子的角角落落。然后开始打扫家具,包括擦大厨子小柜子桌椅板凳门窗等。有时候,还要擦大缸大瓮。那时候,所有的农村家庭都有几口大缸或者大瓮,用来装玉米小麦等粮食的。通常情况下,擦门窗和玻璃是哥哥的专利;而擦桌椅,洗碗筷这类话,当仁不让就是我的了。我从小就是乖乖女,我干的活最多,父亲总是拿我来说教哥哥,我的心里窃喜得很。也因此,哥哥常常会心里不服,经常找机会“教训”我。可是,我依然很乖,所以我自己觉得我一直比哥哥得到的父亲和母亲更多的疼爱l
说起父亲,他是一个极讲卫生的人。平时,只要有空,他会把屋子和院子收拾地井然有条。过年的时候,他更会把家拾掇得一尘不染。他会把经过了一年烟熏火燎的烧水壶和煮饭锅洗涮得锃亮,常常令我感到不忍心再放在火上去烧它们了!可是注定了它们一生都要经历烟熏火烧,因为那个时代并没有几家能够用电和煤气,更不可能使用燃气。现在回想起来,我小时候是最讨厌做饭的,因为没有柴禾烧,人们大多烧的是柴草和庄家的秸秆。一大把柴禾几秒就烧完了,遇到下雨天根本就没有东西烧,需要不断用嘴吹柴禾,呛得人眼泪哗哗地流……
北方的年节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洗涮家具和衣服等冻得拿不出手。怎么办呢?我生活的村子中有一条碧水悠悠的大河,而河流的东岸有一条温暖的小溪流汇入,这条溪流的源头有一座仙姑庙——闫奶奶庙,那水就是庙里的一眼泉水冒出来的,所以那股水越到冬天越清澈和温暖。十里八乡的村民一进入腊月就肩挑胳膊挎地成群结队地来河里洗衣服。还有一些路远的人骑着自行车来,偶尔还有骑着摩托车的男女。
从早到晚,无论你什么时候从河边走,老老小小、红红绿绿的都是在河里洗刷的人们。于是那条河成为了冬季最热闹的地方。特别是快过年的时候,一天不知道要接纳多少来洗衣洗菜刷挑子篮子簸箕的。
从腊月十五我放寒假之后,每隔几天我都要去河里洗刷东西,不是洗衣服就是刷鞋子,甚至还要把所有盛粮食的大缸小瓮上的盖子都刷干净。原来人们盖缸和瓮的盖子都是村人自制的,是用高粱秸最头上那节梃子密布,分横竖两层钉在一起的,叫做盖顶。大概每家都有十多个盖顶吧,而还有去压碾时用来盛粮食的柳编的能挎在胳膊上的篮子等用具。总之所有的家具物什都要洗刷一遍。村民甚至连平日坐的板凳都拿来河里刷。
到了腊月二十以后,还有村民杀了鸡鸭的,宰了牛羊的也都来沾沾温水的光。家乡的那条河,腊月里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迎来送往好不热闹,而洗刷的人们也在一年一年重复着那些永远聊不完的家长里短。村民欢乐的笑声和着河水哗哗流淌不息的声音,让人们记住了那些难忘却也欢快的岁月。而现在河道变窄了,河水变脏了,也很少看到人们在河里洗刷的身影了……
【二】赶年集
想起小时候除尘的往事,真是有趣极了。不觉间又会想起我和哥哥跟着父亲赶年集的情形来。
通常在腊月十五之后我们放寒假,寒假里我和哥哥总要跟着父亲到20里以外的镇上赶年集。赶年集是我最愿意做的事情,因为我可以收到过新年的礼物。比如扯布做新衣服、新鞋子等。
那时候的集市可真大,全镇只有镇政府所在地设有集市,要五天一轮的。我们的镇处在三县的交界地,好几个县的人都来赶集,所以集市的规模很大,交流的物资也算是比较多的。而赶年集的时候,更是人山人海,我和哥哥要一直拉着父亲的手,否则就怕走丢了。
在集市上,青菜、干菜、山货、牛羊、海鲜(当然主要是鱼和虾等普通海产品)等应有尽有,还有一些小商品市场和哄小孩的玩具市场等。在这样的年集上,即使不买任何东西,也能过过眼瘾,见识一下各种物资货品,也算长了知识,开阔了眼界。
整个集市大得拿我的小小的眼界和身高无法丈量,我并不知道人们都在交易一些什么东西?但是我知道有些人身上并没有几毛钱,他们需要牵着一头牛或者几只羊,卖了钱再去买一些自己需要的过年的东西。
当然他们如何买卖都与我无关,和我有关的只有花衣服和好看的头饰以及可爱的玩具。在我的印象里,我特别希望过年的时候可以拥有一对大红的或者粉红的蝴蝶结扎在小辫子上,让它们飞上飞下的,一定特别漂亮;或者买一个洋气一点的白色发卡戴在头上;当然拥有一条大红的小围巾也是很不错的。
有时候我还特别希望得到几个黏黏团子,那是把大米爆成花,然后用糖蘸在一起,弄成各种形状和颜色的食品,既好看又好吃,真诱人!我还特别希望买一个泥做的会叫的小狗子或者小老虎的玩具。这其实是一种哨子玩具,小狗或者小老虎的头和身子分成两部分,中间用硬纸相连,里面是一个小哨子,拉伸两部分小哨子就响了,发出“汪汪——汪汪”的声音,特别好玩。当我有幸得到之后,常常舍不得玩,而哥哥的早就摔烂了,但我的还是好好的。这就是女孩和男孩的区别吧?
只不过,那时候大多数人家都是囊中羞涩,量入为出的。不像现在,小孩子想要什么就买什么。所以我和哥哥跟着父亲去赶集,也不敢要什么东西的。虽然我和哥哥从来不主动要,但因为我们学习成绩好的缘故,父亲总会奖赏我们的,每人一身新衣服是必须的。那时候,很少有人买成品衣服,因为很少有卖的。大家都是扯几尺布找裁缝做。把扯来的布交给裁缝师傅量了尺寸,下个集的时候来拿。总之别耽误了过年穿就行。
我记得,父亲领着我去布摊子裁布的时候,总要逛好几个布摊,对比布料的颜色和质量,还要考虑布的价格。当找到认为价廉物美的布料时,就叫板定音,我常常兴奋地不得了,心里就像乐开了花。我想象着过年的时候穿上新衣服和本家的弟弟妹妹们还有邻居的哥哥姐姐们,一起去给长辈们拜年,他们就会夸我长得好看,穿得漂亮,最重要是夸我学习好,我的心简直就要飞起来了。我想哥哥一定也和我是一样的心情吧?
当我们解决了新衣服的问题之后,我最喜欢去买年画了。父亲喜欢伟人的年画,总要买一张四大伟人的中堂画;母亲喜欢代表富贵的牡丹,那就再买一张花开富贵的年画;哥哥喜欢小动物的图画,那就买上几张小猫小狗在花间玩耍的年画;而我则喜欢美女的年画,那就买了四大美人的年画,年画中还带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呢。于是父亲就掂量自己腰包中的钱,买差不多将客厅墙面和卧铺床头贴满为止。
于是等回家之后,我和哥哥会指挥父亲把那些买来的年画都贴在墙上,如果稍有一点不正也通不过。除了买年画还要买门神和灶王爷,还要买红纸,让五叔写过年的对联。五叔是村里出了名的有学问的人,全村几乎一半的人家请五叔写对联,他们会买了红纸和墨水来,到时候只管来拿成品的对联。
那个时候,每当教学的五叔放了寒假,他也不用做其他事情了,专门免费给村民写对联。很多时候,大年三十了还写不完,这就需要加一上午的班。五叔写对联的时候,我和哥哥也会被请来给他打下手。我和哥哥负责给五叔把整张大纸割开,分为门心、上下联、横批等。还要负责将五叔写好的对联凉在室内地面上,有时候一整个屋子都铺满了,包括床上和板凳上到处都是。写一拨凉一拨收一拨,每天都写到晚上十点多……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五叔每年都收对联,写对联,我和哥哥也帮了他好多年。只是可惜了,竟然没有好好跟五叔学学写毛笔字。
后来,有专门卖对联的,大家图省劲,不再找五叔写对联了。五叔也写够了,自己家也贴现成的对联。其实现在想来,在省了劲的同时,其实也缺少了一份书写和创作的乐趣。记得小时候,我帮五叔写对联的时候,也即兴创作过对联的呢!
【三】备年货
记忆中的冬天特别冷,所以冬季也就显得特别漫长。也因此,似乎整个冬季大家都在准备过冬的食物,而不用担心食物坏了。比如摊了煎饼,蒸了馒头,放很久都不变质。所以那时候,农村妇女整个冬季都在摊煎饼。要摊煎饼,首先是碾碎粮食,变成成玉米或者高粱颗粒,然后加入水用石磨磨成糊子,再把这些玉米糊或者高粱糊加入适量的水,最后在鏊子上摊,这样的纯手工煎饼可是全国闻名的,您一定听说过山东的煎饼卷大葱吧?
不过后来这种纯家庭式的给自足的摊煎饼也逐渐被机械化所代替了,但是在老家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吃自己摊的煎饼,那些农村的女人们依然用三条腿的鏊子摊煎饼。
我常常忆起我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奶奶有九个孩子,七男二女。我最小的姑姑和两个小叔叔几乎每天都要推磨,奶奶和大姑姑每天都要在鏊子上摊煎饼。
对于推磨我还想着一个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故事呢。我是爷爷大儿子的女儿,而长我两岁的自然是我的哥哥。我和哥哥是这个大家族中的长孙女和长孙子。我和哥哥出生几年了,叔叔家的孩子还没出生呢。所以我和哥哥在这个家族的孙子辈中的地位是得天独厚的,我们得到的疼爱最多。我比小叔叔仅仅小12岁,所以当小叔叔作为主力在推磨的年龄时,我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我看到叔叔和姑姑在家里的石磨上一圈一圈推,感觉到好玩极了。于是我就哭着喊着要推磨,可是我的身高根本够不到磨棍的。怎么办呢?姑姑心疼我,怕我哭个没完,就想办法满足我。于是在我的磨棍上套了磨系带着我走。姑姑和叔叔都是大人,我哪里赶上趟呢?走了不到五圈,我早就累坏了,但是我却咬着牙,就不说累,因为我怕姑姑责怪我。我告诉自己:是自愿的,我就要坚持。结果最后,我有点晕,摔倒了。就因为这,奶奶还打了姑姑一巴掌呢。从此,我再不愿意推磨。
时代使然,在冬季,农村妇女的主要任务就是推磨和摊煎饼,要摊下至少吃三个月的,因为在春天的时候忙着春耕,没工夫摊煎饼了。
而年节的时候,不光要摊煎饼,还要杀鸡杀猪宰羊,甚至还要炸丸子、做腊肉等等,当然这些东西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平时大人们根本不舍得吃荤,当然想吃也没有!那时候每家每户在春天的时候,买来一头小猪,喂了整整一年,就等着年节,杀猪过年呢!即使杀了猪,也只有很小的孩子和生病的老人才得到一点照顾和优待,只能吃一点点,解解馋罢了。
记得从前,家家户户都有用荆条或者柳子编制的提篮或者筐子之类的生活用具,大人们把炸的丸子和一些稀罕的年货放在篮子里,吊在房梁上,小孩子根本就够不到。有比较馋的小孩子,会找来竹竿顶篮子,但也不敢太用力,否则弄垮了篮子,会被家长打死的。如此轻轻地顶篮子,有时候会有个把好吃的东西掉下来,他们顾不得那东西掉在泥地上又沾在其上面的尘土,捡起来就兴奋地打打牙祭。如果被父母发现那一定是完了,有时候会被痛打一顿的。可是许多馋小孩还是宁愿冒险。
小时候,我最喜欢和父母一起炸丸子了。通常情况下,我家每年都要炸丸子的。炸得最多的是萝卜丸子,炸萝卜丸子要放豇豆面、葱花、姜,炸出来可香了。还要炸鸡肉丸子、猪肉丸子、鱼肉丸子、豆腐丸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