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一颗鹌鹑蛋里的爱情 (小说)
引子:《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里有一段经典的爱情对白说: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我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一
年关将近,我站在这座冰天雪地的北方城市街头,心跟这结了冰的地面一样冷。作为悲催的小老板,催收欠款和推销业务时一样,都他妈是孙子。
抬头斜眼看看对面那家装修豪华、名为“兴盛隆”的公司,真恨不得提上一包炸药与他们同归于尽。但想想自己正值四十出头的“青春年华”,连个正经八百的媳妇都还没娶呢,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还是留给别人去做吧。
这一年,我的这家小公司共做了几千万元的业务,如果全部回款足以让我和手下几人过一个丰盛年,但这家就欠了我大半的款。如果业务款催不回去,别说奖金,恐怕发员工工资都费劲。
最近一个月,我来这家公司N趟了,可是连他们公司的负责人的面都没有见着。这次更惨,除了保卫和前台,连个正面给我打招呼的都没有。那一句话说得一点没错——欠钱的才是大爷!想想最近老板跑路的新闻,我他妈也想跑路了,可这天大地大,我又能跑去哪!
摸出手机看看时间,都快下午两点了,早饿得我前胸贴后背,还是找个地方先把这五脏庙给祭了吧。深深地叹上一气,我跺跺麻木的双脚,往大街背后一条深巷走去。
这是一家不足20平米、一对陕西乡党开的川味小饭馆,此时早过了正午的饭点,从一扇蒙上了厚厚哈气的玻璃窗望进去,隐约看到店内并无食客。我掀起厚厚的布门帘,冲店后的厨房大喊“来一锅酸辣三鲜米线砂锅!”。
来这家店几回了,说实话味道很一般,比起正宗的川味餐馆差了老远。之所以反复来吃,实在是因为周边没有其他更便宜实惠的吃食。再加上这滴水成冰的鬼天气,来一锅热气腾腾的砂锅米线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老板娘以极快的速度从内门后面露出半个头,应一声。估计记得我是常客,也不再问话,只是操作陕西乡党的口音让我“稍等”,又将头缩了回去。
我没有马上坐下,推下头上的棉衣帽子,取下厚厚的手套。我一边搓着早已麻木的双手,一边稍用力地跺着冻僵的双脚,想在小店里走动走动。外面实在太冷,我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快失去知觉了。
这店实在太小,转了两步就感觉没了劲头,只好找靠近炉火的一张桌子慢腾腾的坐下。还没等等我的屁股挨着凳子,从帘子外面“冲”进来一个背着提着大包小包的女人,因为被棉衣帽子包裹着,也看不出年龄。
二
只见她极快地跑到墙上贴着的价格表前瞄了一眼,又用并不利索的普通话对后面的老板问道:“老板,请问有酸辣粉吗?”老板答应一句“有”。她也没有说要不要,又继续看墙上的价格表。
似乎是见到有砂锅米线,就向门口跑上几步,掀起布帘子用四川话朝店门外喊道“有砂锅哦!”。我稍稍扭头,瞟到她撩起帘子的门口一角,慢慢腾腾地露出一个也扣着棉衣帽子的男人头。
只见他“颤颤巍巍”地抬起一条腿、十分费力地上了饭馆的一层台阶,女人十分紧张地看着进来的男人,但并没有用手去扶。直到他又费力地抬起另一条腿,晃了几晃站稳,她才松了一口气。
男人接着迈着晃晃悠悠的步调,跟随女人在一张桌子前面坐下。女人这时已经取下头上的帽子,看不出她的年龄,但她的皮肤细嫩、白净,在这样的北方城市算得上是难得一见、长得特带劲的美女了。
男人的皮肤粗糙,还泛起明显的皱纹,似乎是饱经风霜或是病痛折磨。我禁不住猜想他俩的关系,父女或者是夫妻。年龄像是父女,但说话的语气又像是夫妻。
他们分别点了大份酸辣三鲜和牛肉味的砂锅米线,听到耳边的女人操着“豪放”的声线说:“大份,小份吃个什么劲哦!”。女人一向都以吃得少为傲,特别是那些长得漂亮的女人。我禁不住又扭头望了他俩一眼,女人一脸自然,没有丝毫美丽女人的娇造之态。
点完餐,只听着他俩一人用四川话、一人用东北话,一句接一句地小声聊天。坐四川边上的陕西人,并不能完全听懂他俩说的每句话,但可以感觉到他们语气里明显的欢快、愉悦和亲密,也可以确定他俩是夫妻。
等着米线端上来的空档,女人将提前放在桌的筷子取出两双,进到厨房问老板娘要了开水烫好,又洗了手。拿回来时,发现桌上的油污,又取出自己口袋里的纸巾将桌子用力、仔细地挨处擦拭一遍,才将手里烫好的筷子一人一双仔细地放好。
我见到小餐馆的桌上都放有纸巾,但她没用这些纸巾。一个多少有洁癖、爱讲究的女人,我心里想。女人做这些事的时候,男人一边和她聊着天,一边用平和、眷恋的目光随着女人的身影来回游动。
他俩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个小店里,另外唯一的一个客人我放在眼里。更让我这个孤身在外的男人感到眼羡的是,在他俩聊天的过程中,女人又从包里取出一张湿巾,将男人的手认真“擦洗”了一遍。
过了一会,我的砂锅米线端上来了,接着他俩的餐也一起端了上来。事实证明先来的不一定就能先吃上多久,相差也不过瞟过一个眼神的时间。相比前几回,我今天都没有多少心思去品味、这锅米线是否比以往好吃或是难吃了些。
只听到旁边的女人用四川话跟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小声说了一句“真难吃,还有这汤都浑了……。”我倒不认为她的话“作”,因为是真难吃。男人也附和说:“是难吃……。”然后就听到他们继续聊着有锅面前这锅砂锅的远远近近的相关话题。男人说:
“你还记得吧,我上次住院,你用轮椅推着我去S医院旁边那嘎达吃的那砂锅米线。那家伙好吃吧,菜品丰富,汤色也好,那个得劲!”
“怎么不记得,那时你的身体还虚弱着呢,哪像现在这样好。”
“嗯,就是。想想又是一年多了啊。”
“一年多算什么,会越来越好的。”女人宽男人的心说。
“是,会越来越好的。我记得我没生病之前去Q省出差,在那里的市中心吃过一回三鲜的砂锅,才12元,还有好多的鹌鹑蛋呢。”
“哦,是吗。我这锅也是三鲜的,吃了这半天怎么没见一个鹌鹑蛋呢。”
“呵呵……可能不地道。”男人笑着回应说,不过他话音刚落,就听女人带着惊喜的口吻小声叫起来:
“咦,找到一个哦,我再找找。”
“嘿嘿……,你以为一个砂锅有多大呢,还淘宝啊!”男人还是用不紧不慢的语气,带着一点爱怜地对女人说。我替他们数着数,应该是过了十秒,听到女人带着点失望说:
“还真是只有一个,不过我不喜欢吃蛋,给你吃!”我眼睛的余光瞟到女人将那颗从砂锅里“淘”了半天的鹌鹑蛋夹起,放到了男人碗里。
我正在预见下秒会发生什么,就又瞟到男人将鹌鹑蛋放回了女人的碗里。这样来回的推让了两回,男人说:“那一人一半。”
眼睛的余光里,男人将那颗拇指粗的鹌鹑蛋轻轻咬了一小口,然后将剩下的半颗放到了女人碗里。以为这回女人该吃了,结果女人还是将这半颗放到了男人碗里。
男人稍提高了音量说:“我急眼啦!”
女人说:“我冒火啦!”
男人正要说话,女人顺势将这半颗鹌鹑蛋放进了男人的嘴里,然后得意、狡黠地“咯咯”笑了,男人也憨厚地“嘿嘿”笑了。我却感觉到自己的喉头堵着个什么东西,眼睛湿润润的……
三
十多年前,我也经历过一段“鹌鹑蛋式”的爱情。那时的我还是一个正当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成天和一帮喜爱运动的朋友赶场子似的到处和人打球。除了打球,我们也偶尔去一些提供“386”服务的地方消遣。
男人们嘛,总有一些生理问题需要解决,像我这样运动、阳光的男子又不屑于自己撸。现在想来,那时没找一个女孩做长期“合作伙伴”,真是太亏。关键是自己身边还不泛外形娇好,有意无意对自己示好的女孩子。
不过,后来还真有一个叫阿湛的姑娘与我有了一段长达两年的“爱情”。之所以将“爱情”圈上引号,也是因为自己心中有愧,自己的所作所为不配拥有这么纯洁、美好的东西。
认识阿湛是因为一次篮球友谊赛,阿湛是对方球友亮辉请来观战的拉拉队员,最后却给我方球队当起了拉拉队员。赛后,照例由输球的一方请吃饭,然后去K歌。一帮年轻人用时下最释放激情与活力的方式挥洒汗水,也消耗自己的精力与时间。
灯光幽幽的K歌包房内,二十多人疯作一团、闹作一团。基友朝我偏偏头,大声对我说,斜对面那个披肩长发的女子又看上了我了。我手里拿着半罐啤酒,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同样大声回应他说“看上我的多了!”,话里半是春风得意、半是无所谓。
大概过了半个月,我登上久不上线的QQ,噼噼啪啪的蹦出一长串各种加好友的验证信息及消息,快速过略过一遍。其中有一条:“楠哥,生日快乐。生日礼物收到了吗?”一看日期都是十天之前了。
十天前的生日是我的农历生日,这个生日除了我妈会给我打个电话,嘱咐我吃点好吃的,就没有其他人给我过了,至于礼物更没有收到过。这条信息让我不明就理,而且这个人也是新加的,不知道是谁。
我发过一条信息:“你好,谢谢!请问,你是哪位?”
很快就回过一条来:“我是阿湛,不久之前看你打球的。”
我想起来了,那个有着古铜色皮肤、个儿纤瘦、留一头长发,基友说“又看上我了”的姑娘,原来她叫阿湛。至于她说的礼物,听了她的解释,原来是邮寄给我的。
隐约想起那天,我正准备去打球,开始收到一条接收快递的信息,我扫了一眼,心里暗骂一句“骗子!”就删掉了。与朋友打完球,看手机上有5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接收快递的信息,我不禁笑了,心想这“骗子”还挺爱岗敬业,这是有多执着啊!就再没有多想了。
现在才知道那接收快递的电话和信息居然是真的。没好意思问她寄了什么东西,跟她打个招呼,我朝居住的小区大门外走去。隐约记得那个快递的信息说“包裹放在我住的门卫处了”。
到了门卫处,那个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扶着黑框老花镜的大爷,从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瞪着一双老花眼,盯着我盘问了半天。后才很不情愿地起身到门卫室后面的小黑屋子里翻腾了一会,给我搬出了一个大的纸箱子。我千恩万谢地谢过了他,抱着那个纸箱子往回走,一路上都在想这沉沉的一箱到底是什么东西。
上到六楼,我打开箱子,是打篮球的服装、鞋、护膝、护腕,另外还有水杯、篮球什么的,反正都是在篮球场上能用得上的东西。有的是我已经有的,有的是我没有的,真是太全乎了。一向自视高冷,对纯情女孩子为绝缘体的自己,此时心中居然有如清波荡漾。
后来的故事发展就如各位所想的那样吧,阿湛没有像之前许多“看上我”的女孩子那样成为过客,而是成了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现在想来,阿湛成为我的“女朋友”,她是亏的,是名义上的,因为直到她两年后,因为我对她的漠视离开了我。我始终没有照顾过她,甚至没有认真、正式地请她吃过一次饭或者买过一次礼物。
在那两年时间里,她以各种名义、在各种节日送我各种礼物,而我只是理所应当地接受她为我所做的一切。她放弃自己几乎所有的私人空间,陪着我去各处打球,为我拎包,提行李。每次中场休息时,在队友们艳羡甚至嫉妒的目光里接受阿湛为我递水杯、擦汗水的星级服务。
现在想来,我不知道那时的阿湛是为了什么,她到底收获到了什么?或许只是为了一个曾经受千百个女孩子议论、目光追逐,外形阳光帅气,但并不曾抛下作为任何一个女孩的男朋友身份的荣光!我这样为她、为自己解释!
阿湛有很好的家庭背景,父母都是很有头面的人物,自然希望她找一个体面有本事的男人结婚。但她却选择了我这么个单亲家庭、没有任何背景和没什么经济基础的人作为自己的爱人。这些本就注定了这是一场没有结局、短命的“爱情”,更何况这个“爱人”还这么没心没肺,没脸没皮。
在陕西有一种叫着盐焗鹌鹑蛋汉族风味名吃,阿湛就经常和我一起去吃。她经常一边陪我吃着,一边还说鹌鹑蛋是“动物中的人参”,营养好,说我的运动量大,消耗也大,让我多吃。
我喜欢运动,消耗大是没错,所以对各种吃从不挑,但从心里却认为那不起眼的小鸟蛋实在没有像阿湛说的那样神奇,远不如吃一个个头大的鸡蛋有感觉。自然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对阿湛的说法的赞叹与肯定,更不会像今天店里看到的这对夫妻这样,把一颗小如拇指的鹌鹑蛋推来让去的温暖情境。
那时的我们,面前经常会摆着一大盘盐焗的鹌鹑蛋。我只顾自己吃着,而阿湛只顾不停地给我剥着,然后看着我狼添虎咽的吃着,似乎这样她也就饱了一样。
仔细想来,我都不曾给她剥过一粒鹌鹑蛋,只有两回问她“要不要吃”,因为那两回她实在买得太多,多得我都吃不下了。虽然我和她一起吃了不知道多少回的盐焗鹌鹑蛋,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喜欢吃鹌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