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天早上出门溜达，老远看见人流中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晃动。因为有点怵这个人，不想跟他打照面，随便打了一个嘛哈就晃过去了。背影随远去，一些与他相关有点发黄淡漠了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突然就有了冲动想写点什么。
　　 九十年代末的乡下村庄一到冬天夜晚就不太太平，时有偷鸡摸羊的事发生，搅得人心不安，各家农户只能加强防范。
　　 可贼总是有空子可钻，没人看管的村子后面的电线、发电机，里面装置就在某一天晚上让小偷一股脑儿全给偷了。这下温室浇水点灯都成了问题，村上只好拿公共积累钱给重新配置。怕再被偷，最好的办法就是晚上让各家各户轮流值班。队长喊话开会，村民对这些没有直接利益的事一般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愿意半夜三更的离开热被窝，去寒冷的村子后面转游防贼，引得狗汪汪叫！
　　 当官地吆喝好话半天，下面的人依旧嘻嘻哈哈打趣，没有人回答同意。
　　 “呆，我说爷们儿，难道都抱着婆姨一晚上不下来是吗？咋就没有人同意看电线？都是娃子、丫头几个的人了，还贪恋那玩意。这么大的村子，男人都焉巴了不成……”下面的话更加粗口，简直不堪入耳。
　　 哈哈哈，满院子地哄笑：有叫板的马上回复：“老五，你老小儿可能就是那样，你那娘们漂亮搂着多得经。是你不想守夜却赖大家，你以为大伙都向你一样风流啊！”
　　 “你他妈的再说我，我今晚就去找你媳妇，你信不信。”哈、哈、哈、哈，会场乱得就像开锅粥一样沸腾。底下的男人们说着荤话跟老娘们相互打趣叫骂声淹没了队长讲话。终于有威望的老者听不下去了站起来维护会场：“开会呢！安静一下好吗？都乱说什么，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像话。”
　　 老五一听小声打趣：“老夫子（姓富以前的老队长）老了干不动，才嫉妒年轻人。”
　　 被称呼老五的说荤话的老小子站起来：“呆，都听好了额：这些东西都是大家钱买的不是！玩笑归笑话，值班必须得落实。老少爷们是不是这么个理。”一阵啪啪掌声提议才算通过。虽然知道少有人去认真值班却再没有丢过电器，看来这些举措还是有威慑力。
　　 会场出头的这个男人，年龄比我大几岁。长着一副明星身板，高大消瘦，西装革履是我们队美男一号爱出头的公众人物。大家私下戏称——大头社员二队长。他们家在一百多户的咱村是外来人口独姓，可他老爹有能力曾当过村上开金矿的头。家里人丁兴旺、弟兄五个、姐妹六个，奥吆：个个都出息。大哥是多少年的村书记，四哥是最大的包工头。其它兄弟姐妹都是吃官饭的，这尾巴老五，前面有这么多的哥哥姐姐宠着，人又长得出众帅气，还兼备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那家伙油腔滑调的谁也不怕，哪里热闹那里就有他的头影。农村生活单调男人们都爱拿男女那事相互打趣取乐。他就是最活跃的主。大家还不会反感，却喜欢跟他扯。
　　 这小子手巧，庄户人家结婚新房就交给他一手安排。他在薄泡沫板上刻的那个龙跟凤栩栩如生，被买的都好，那些剪纸艺术都是南方人的专利，俺们这旮旯没有人会弄，可愣是让这小子给学来了，他像个巧手媳妇一样把房子装修得喜庆温馨。办婚事的人都喜欢用他！因为省钱东家也满意。这小子有哥哥罩着帮扶也不缺钱，儿女双全命好，能说会道人又长的帅气，自然装新房娶亲都成了他的事。乡亲们送他个外号——娶亲专业户（伴郎兼司仪）。当时不知道嘴上功夫，只觉得是一个漂亮小伙，没有想到，他嘴比脸还好用。巧舌如簧成就了多少美事。只要有他出动，婚事上多难缠的事都会化解。闹新房时，他就是一个亮点，几句幽默，随后难听的话就会从那漂亮嘴巴里蹦出，羞得没有成家的姑娘全部一溜风跑了。惹得那些二小子们一起哄堂大笑。我也有点秫他！开始那几年年轻张狂他可是没少用三寸不烂之舌占嘴上的便宜欺负我。我不会幽默骂人怕那不顾一切喷出来的荤味熏人。因此我惹不起，躲呗！
　　 多数时间他还是说明白事理话的，只是玩笑开起来没有边际。能跟他一起对接的都是骂人高手。那场景，妙语要是有感兴趣作家挖掘出来肯定比“二人转”走红精彩！尽管他嘴上没有把门，说话没有正形，可他人缘不错、粉丝不少，人品不坏。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嘴荤，总给人的感觉不着调有点歪。可多年愣是没有听见他有什么花边新闻。
　　 这老小子结婚早，孙子都八九岁了，他却依然年轻帅气，打麻将、说荤话、叨着烟，穿带齐整逛大街，有时候还抱打不平。初心不改。把个生活的情趣演绎得相当别致，其实生活原本就是这样，俗中见雅，雅俗共存。
　　
　　 农村的生活是辛苦单调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循环着它的本色。没有什么惊天动地，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过着感动不了上帝的日子。年年往地里播种着希望，收获着能够养活一家子的那些微博收入。适当的添点佐料谁都喜欢，这也是多人欣赏他的原因。
　　
　　 二
　　
　　 立夏过后，玉米随着气温升高伸着懒腰撒欢儿地拔节，地里杂草也借温疯长，农家人又开始忙夏。
　　 这个该死的乡电管站就这时来人把水井的电给掐断了，让人觉得像电匪打劫一样可恶。它想拿你七寸看你还敢欠费。这个可是治人最好的办法。
　　 这下缸里没有任何准备就断水了。大街上热闹起来，埋怨，喊骂也不能当饭吃。只能去东家西家的借几个桶，着急忙慌地骑上拉水车去别队取水煮饭对付熬。三两天还行时长了谁也不好过。
　　 一般遇到这些事，父母官就会赶紧把钱给送去，然后问题就算解决。可这一次因为大规模劳民伤财修渠，队长跟一些秃子头吵架撂挑子不干了！欠费时间长一点。才选举的还没有上任，群龙无首！
　　 这种事每一年都会遇到，最先受不了的就是那些养牲口多，消费水大户。总有人熬不住会站出来。小户就不太在意，老百姓本来就是这样，有一句行话：“鸭子过去，鹅过去。孙子过去，爷过去。”相互观望。
　　 这不过了四天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大清早的街上就听见有人吆喝着：“老少爷们听着，各家各户出人现在就去乡政府要水。他妈的村上那些王八蛋都钻女人被窝了不出来！（这时候他大哥已经不干书记了），咱还等待什么？赶快走。那个不去就是婆姨养的！”
　　 哈，又是老五这个家伙，口气不小，听见就想这下看来有戏了。正好还没有下地，赶紧锁门相互招呼着一帮人浩浩荡荡赶往乡政府。
　　 路上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前些日子我们一队的社员也因为停水出动告状。他们居然还赶着牲口去乡政府，把机关院子弄得那个脏乱。赶上饭口胆子大的都跑进去自个拿起碗吃上了。乡长一看这些无法无天的百姓再要给不解决，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出格的幺蛾子，随后就协调把问题给解决了。”这事闹的。没办法啊！这也是民众想的对付扯皮最土办法。
　　 老五领着一伙人嚷嚷着走进大厅，没人接待。出来个打杂的不知天高地厚：“你们找谁？狼撵来了是不，还跑这里闹事来了，吵吵什么？”一看肯定不是找他的。这个不识好歹的居然往枪口上撞。
　　 这下没处撒气的村民被激怒骂着还击：“找你先人！”几个好斗地扑上去，当然少不了出头的那个家伙！吃攒盘（饿急了打扫盘子）一样挠得那个好事者一溜风逃了。随即身后发出解恨的爆笑。
　　 “老子还没处撒气，你还跳出来，你算那根葱！”“行了吧，他有不管事！吓唬一下得了。”年长的这样劝说着。
　　 终于有人来了，招呼大家走进会议厅，过一会据说是出外的书记也进来了。憋急了的人都七嘴八舌发言，吵吵乱得什么也听不见。老五招手让都安静，他给说清楚事情原委。大伙愤愤地发着牢骚，书记一听答应赶快解决中午就会有水的。让都回去等待，一看有戏人都高兴的回家。
　　 “唉：今天早晨的活又耽搁了。”有人抱怨。
　　 吃完饭，已经两点了水管还是没有动静，看来乡里也没有当一回事。
　　 这家伙真的等待不了，又在街上大喊：“老少爷们都快点出来，他妈的乡上说话不算数，大家跟我去市里找区政府，那个要是躲了就不是女人养的。想当乌龟的就钻裤裆里不要出来！”这小子说话总是狠！
　　 事关吃饭，那家伙又说得这难听谁敢不去？这下一百多号人又骑着车子闹哄哄地赶往区政府。(居住市郊，离政府机关两公里多路)
　　 农民走到哪里多数都是低素质，大咧咧地说话，好在都不出格。进入区政府院子，看看没有人阻拦就又大着胆子走进办公室楼。吵吵声惊动了秘书出来，恶声恶气：
　　 “去！去！去！你们都是哪里来的？叫唤什么呢？这里是政府机关。不知道人家上班。有什么事？赶紧出去上信访局。”
　　 老五立即跳起来质问：“你嘴巴干净点！说谁呢？叫唤是形容牲口，我们是人，你会不会说话？你他妈的还当什么政府人员。我们就是来找区长的，不给解决问题想让走，你问问大家答应吗？”
　　 众人齐吼：“不答应！要不你就给我们管饭吃。”这位也觉得失言不雅，看架势不对，没有再敢说话就走了。
　　 终于有人来把众人带上五楼会议室。老五招呼大家坐下给来人说明情况。随后又进来一个后生热情地询问事情过程作笔记，等待老大一会，负责人才入室说了很多致歉话，安抚百姓，答应给马上解决。事关土地，浇水、百姓吃饭，水是命脉，农时耽误不起。
　　 等待村官爷的间隙，趁这机会老五又代表众人关心的村旅社，还有石料场收入的那些钱的去向把这些糊涂账，反应给上级盼望能给个答复。明知道不会有结果，还是寄希望给提出来。
　　 这些老百姓想不明白的事。看来区长更不知道这些！人家日理万机忙着！
　　 终于村干部在区政府电令下现身了，余书记黑着猪腰子脸进入会场，风度没了，看见对大家厉害的官这样的表情，人人都偷着乐。
　　 区领导交代父母官：
　　 “把你的子民领走，这些简单的问题都不给解决，是你们失职，让百姓大忙时节来这里耽误干活。你们两个结构是管什么吃的？你们的工作做得不好。”看见余点头哈腰承认错误的样子，大家都开心地笑了。等待回到家，水管里果然淌出久违的水。
　　 饭后大街上闲谈：邻居老石大声地赞扬：“老五够爷们，这个头出的好。”没有一个反驳的，我觉得也是。其实明白人知道，他家里养猪场几百头活物需要水！他撑不住了。
　　 即便这样，遇事的时候能跳出来拉起散沙的农民兄弟，出头解决问题，就够爷们！大家就高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