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语】
　　 故事过去近五十年了。
　　 五十年前的春天，在河北平原的某县一个村庄，县公安局长贾东带领着手下两名年轻的干警张青和罗山，侦破了一件杀人藏尸案，案情扑朔迷离，疑团重重，时而线索中断。但是在公安机关布下的法网面前，终于有了结局，犯罪分子最终难逃法网。在铁的事实和公安干警面前，犯罪分子只有束手就擒，低头认罪，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犯罪得以惩治，正义得以伸张，并有力地维护了公安机关的良好的形象。
　　
　　 【一】
　　 河北蠡县留史镇，是全国有名的皮都之乡。从老辈开始，周围的百姓就走街串巷，买来野生和家养动物的毛皮，再弄回家进行熟皮加工，加工好的皮货再拿到市场上去卖，一买一卖，中间夹上熟皮的手艺，挣个差价，借此来养家糊口，实属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勾当。
　　 附近的村民，上到八十老翁老太，下到孩童妇孺，对毛皮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哪时节的皮是好货，哪时节的皮不值钱，哪地区的野生动物毛皮贵重，哪地方的野生动物的毛皮无人问津等等。这从老辈就开始的传统教育，一辈又一辈地流传下来，再加上那里早年间是盐碱地，老辈没有办法治理，粮食长不出多少，老年间挨饿逃荒是常有的事，为了生存，一辈又一辈的人抽时间买毛皮，或在本乡，或在外地廉价收购，之后进行熟皮深加工。有的就常年在外做这种买卖，乐此不疲，挣个钱花，借以维持生计。
　　 六十年代中期，年近三十的吴老三就是一位收购毛皮的小商人，他在哥几个中排行老三，由于好吃懒做，父亲经常训斥他，虽然他种地撒懒不在行，可是人很精明，从小喜欢祖辈传流的毛皮生意。
　　 早年间吴老三跟父亲坐火车去过遥远的青海、新疆，在那里进行过毛皮买卖加工的生意，主要是收购水獭皮和滩羊皮进行熟皮加工，在当地就找个地方围朋好友再安个小作坊，虽小本生意，也很赚钱。赚钱后把钱再寄回家。一家人生活上衣食无忧。甚是宽裕。怎奈父亲年岁大些了。老家又给父亲来信：大儿子家生了孙子，二儿又要成家结婚，老伴催着这父子两人回家乡，借此还要给三儿子找对象。父子二人就商量了一下，先回老家种地，皮货生意先洗手不干了。挣来的钱不算少，够办事花销一阵子的了，回家后也算是比较富有。等吴老三结婚后，老汉三个儿子都娶妻再生子，孙男嫡女的，也是大家大业了，岂不美哉。
　　 回家后不久，赶上五八年成立人民公社，老父亲便找到几个儿子开了个家庭会。老人在现场定下规矩:
　　 “你们哥几个听好了！今后是人民公社了，家里的牲口车和农具也都已经归生产队了，你们从今以后就不要想再出门做生意了，国家不找个人做买卖了，再做买卖就叫投机倒把，定罪处理，闹不好还要蹲班子，以后你们哥几个就在生产队好好劳动，过个平托日子。过段时间再给老三娶了媳妇，你们都圆全了之后就分开过，谁家都有自己的住处，老宅子归老大，半新不旧的房子归老二，这新盖好的房子就归老三，老三小，你们就将就他，让着他点，再说前几年还是他和我在外没黑天没白日的挣了点钱，拿回家给你们哥们娶媳妇盖房平时花销。我没房子，暂且和老三住在一起。以后老大家盖了新房子，我住旧的。你们哥几个在家要好好干农活，各人过好个人的日子，我手里家里有点钱你们也不要张扬，老大家有孩子了，花销多，房子旧，钱我多给花点。谁家有大事小情的我出钱帮着。可是你们应该知道，日子长着呢，这么个大家庭不好过日子，有多少钱也养不起，所以花钱要俭省。最主要的是，你们不能赌钱，赌钱有多大的家业也会输光！谁赌钱，不管输赢，我都不答应。两口子也不能为点小事拌嘴吵架、骂街道巷的。谁不听话，我可不依！”
　　 实际这是在为三个儿子定规矩，商讨家务事。吴老汉是明白人，不但经商有两套，做家长管理家庭也是有板有眼的。
　　 实在精明的老大呜呜哝哝地说：“我有什么好说的，房子都是旧的。你见过我赌钱吗？就是不知道我盖房时当爹当娘的给不给我出钱。”吴老汉听到了，但是没有理他，只是心里惦记着将来为老大家的大孙子盖套新房子，他心里算是应了。
　　 老二一笑了之，因为他分了中等的房子，又不和老人在一起居住。
　　 就这老三，心里有主意，该赌钱就偷着赌，反正挣钱的时候很容易，没了钱再去挣，又不是花老爹的钱，房子又是新的，不用操心盖房了。娶了媳妇再说，瞅机会到外面继续经商做买卖。
　　 之后不久，吴老三新媳妇娶到家，新媳妇也很贤惠，对吴老三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对公婆也很孝道，论里说日子过的挺甜蜜。可吴老三就是不愿到地里去干活，他总觉得干苦力活，汗巴子流水的，实在是太累了，真不如在外经商做买卖。怎无奈，人民公社成立，每个农户都是人民公社的一分子，只要是能出工干活的，就必须无条件地参加生产队劳动，不得在外经商做买卖。有在外做买卖的，被告到乡里和县里，就按“投机倒把”论处。吴老三也只得安分守己，在生产队务农，不敢外出做小买卖了。“投机倒把”罪那可了不得，弄不好会坐班子的。只是他从骨子里就不愿干农活，天生是做买卖和赌钱的主。
　　
　　 【二】
　　 转眼七八年的时间过去了，人民公社在名噪一时后弄得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了，经过吃集体食堂，老百姓挨饿受饥荒，人们实在没办法养活一家老小，吴老三又特别不愿意干农活，就想靠赌钱进点意外之财，原来小打小闹的赌钱就升级了，改成了恶赌的习气，原来还是能从赌桌上捡回几个钱，想法子买些衣食补充家用，后来进了大赌场，遇上了赌徒高手，连本带利都卷进去了，这使他很是懊恼，但依旧执迷不悟，继续和一些赌徒纠结在一起耍钱论输赢。
　　 “姥姥的，再赌一把！看还是那么点儿背吗？”他心里还是这样想。
　　 可是他输的没本钱了，只有再向老爹去借钱。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前两天就说不让你赌了，可是你不听，又输了吧？不能再赌了，再赌就打断你的狗腿！哼，不长志气的东西！”
　　 吴老三被老爹臭骂一顿赶出来，连窝火再生气一病不起，庄稼活更是不干了。
　　 本来前些年的积蓄由老爹掌握，这些年一大家子人丁又添了不少，吴老头虽然很节俭，可上上下下近二十口人的开销，都从他这儿说。尤其是三儿子家，不会过日子，开销更大。所以经过十多年的花销，钱罐子基本上空了，所剩无几。没办法，谁叫老三是自己的儿呢！
　　 吴老汉请中医老郎中开药方为三儿子治病，好一段时间，总算是保住吴老三这条命了。可倒好，吴老三撒开了泼，打老婆骂孩，就是不参加生产队劳动了。一门心思去做皮货买卖，想赚几个小钱来养家，并且在父亲面前对天发誓，再也不赌了。老父亲拿出了自己存着的最后一点钱，作为三儿子做买卖的本钱。并告诉他出门要当心，不要显摆自己身上的钱，并嘱咐三儿子一句经典的谚语：“有财不露财，露财惹祸哉！”这是句骨头话，要三儿子以后时刻牢记，不至于招惹祸端。
　　 也是的，孩子早已经上学了，仨儿俩女还要等着他出学费、糊口穿衣。赌钱失败，再想出路，本钱没多少，公社和村里又不让到远处谋生，于是他就买了辆飞鸽旧自行车，后一架上绑着两条短木棍，大早起趁人不注意，偷偷地串乡买黄鼬猫皮，有时出去十天半月，等买的够份量了再抽晚上时间进村回家，神不知鬼不觉做起了熟皮的小生意，即便是被人发现了，由于他闹过一种阵子病，家里又人多，一般的人家也惹不起，所以吴老三做买卖并没有人到村里乡里去告密。熟好的皮，经人联系就偷偷地交货运走了。一盘算，一个人转悠着做个小买卖，顶生产队里的壮劳力十多人的收入。有时回家后也到生产队干几天活，就这样他又开始走上了“富裕”路。
　　 一年之后，进入六十年代中期，他的小日子开始红火了。大年三十晚上，哥几个凑在父母家一起喝酒，吴老三喝高了，短着舌头大吹大擂：
　　 “两位哥哥，兄弟我现在是村里的头号大财主，有钱了。当年在新疆、青海做生意能挣钱，现在还是是挣钱的主！在生产队辛辛苦苦劳动一天能挣几个钱，不就是两三角钱吗！我出去一天就挣个几块。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要不，你们俩帮我在家熟皮，我亏待不了两位哥哥。”
　　 身旁吴老头瞪了三儿子一眼，他讨厌三儿子这不着调的话。不定哪天，三儿子会被按投机倒把坐班子呢！他心里寻思着。
　　 坐在一边的母亲骂了他一句：“老三你狗肚里盛不住酥油，滚蛋吧！喝得差不多了，回屋睡觉去！”其实，这两位老人还是蛮喜欢自己的老儿子。
　　 “娘你不知道，咱家里的钱有的是。不信，我骑的那辆飞鸽车子不要了，给我爹，我再买一辆新的。”
　　 “你要是有钱多买两辆，给你大哥二哥一人一辆，少在别人面前显摆！”老母亲半讽刺半试探地说。
　　 “娘，就你说的，看我年后做到做不到！”
　　 ……
　　 也不知是哪门子邪劲，正月十五那天，哥仨都有了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这事轰动了三邻五乡，也成了吴老三自吹自擂的凭据。真的是他自己出的钱。高兴坏了大哥二哥两家媳妇妯娌，一向好脾气的老三媳妇气急败坏地给男人打了一宿架。最后，三媳妇挨了揍，找公公婆婆理论。吴老头要拿起案板边上的擀面杖，找三儿子去理论，喊着要砸断他的狗腿。孩子们赶忙给吴老三通风报信：
　　 “爸爸，快跑吧，爷爷说要打断你的腿！”事多的二儿子赶紧告诉爸爸吴老三。
　　 吴老三一看自己惹了祸，自知在媳妇面前理亏，顺手从背静处拿出一叠钱，推出新买的飞鸽自行车，扬长而去。
　　 临走前扔给儿子一句话：“爹要出门了，买黄鼬猫皮去了，一时半下回不来呀，在家听你妈的话，好好照顾你妈，别调皮捣蛋呀，小心回家后我揍你！”
　　 谁料这一走，一去不回头，几个月后弄回来的，是已经变得腐臭的尸体！
　　
　　 【三】
　　 半个月，一个月过去了。不见吴老三的踪影。老三媳妇急眼了，去找公爹和婆母。
　　 吴老头削磨着：这么长时间了，到哪去了，难道说会有变故？不会出远门了吧？出远门该给家里打个招呼。这狗东西，到底溜到哪去了？
　　 婆婆拿眼崴了一眼儿媳妇：“你不叫他在家好待着，净找事，这回你傻眼了吧！不定他在哪安家另过去了，你恐怕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不争气的东西，说不定。”
　　 这婆婆虽人过中年，可本性依旧，还是刀子嘴，说话时一点也不饶人。
　　 媳妇“呜呜”地哭了。哭得好伤心。在这个家庭中她觉得向来就没地位，现在男人有钱了，腰杆子就更硬了……她心里没了主意。
　　 最后还是公公拿了注意：“赶紧把老大和老二叫来，趁现在还不到种地的时间，每个人都有新自行车，我先拿出盘缠路费，让他俩打听着线索去找找，把这个狗东西找回家我再给他算总账！”
　　 三儿媳妇不哭了，点了点头。婆婆接着说：“狗改不了吃屎，他爱耍钱，听孙子说老三走的时候拿了一沓子钱，都是十块的票，我让孙子比划了一下，有两柱棱厚，你说这到底是多少钱？”婆婆从堂屋拿来两根夹菜的筷子搭在一起比划着。按当时十元的票面算，大概是千八百的。
　　 三媳妇这才警醒，回家看了看，两口子商量着放好的八百块元一分没剩，全带走了。男人买自行车的那五百元钱，是在正月里耍钱赢回来的，这八百块元，夫妻两个商量着是不动产。这么大的一笔数目，按现在的农户家庭来说，那就类似于几十万的不动产。现在将近三分之一的农户有轿车，那时几十户农民也没有一辆自行车，农村的经济农民指望着卖二分钱一个的鸡蛋过日子。
　　 也不知道赌钱的哪来的那么多钱赌输赢，吴老三十多天赢回了五百元，进的是大场，那是赌徒们疯狂的地方。听说有个赌徒输急了，晚上趁饲养员不在，牵走了生产队一条牛，第二天卖到集市上，换回了二百多元钱，又进赌场刚翻回了本，就被公安机关抓走了，一条牛换到了三年的徒刑。赌钱的人输急了，连热油锅里的钱都敢捞。现在吴老三是不是在外当钱没回家呀？
　　 也不尽然，吴老三的确在正月十六开工日出外做生意去了，三里五乡没人见他的影子，也没人提到他，他好像消失了。
　　 街面上也有人说这小子精明，赢了钱就开溜，又到外面赚钱去了。
　　 哥两个听从老爹的安排，三里五乡，十里八乡，三头二十里的打听着寻找，没影。到是有几个人看到过，正月十六七，有个卖黄鼬猫皮的从哪里经过，出村向西走了，骑一辆新飞鸽自行车，和这哥俩的一模一样。身材、模样语声还和这哥俩差不多。这就对了，是三弟。哥俩接着往西找，到下午太阳偏西，四十多里地出去了，就打听到三弟在新找的这个村子停留过，自行车上还带着两张野兔皮。哥俩找个临街的店铺吃了顿饭，赶路回家。
　　 父母和弟媳早在家等着消息，可这一天算白找了。第二天出发的时候，老父亲说：“给你们几十块，哥俩别分开，一起找，没消息就先别回来，找到他再回家。”
　　 ……
　　 三天过去了，终于有消息了，有一个赌徒在街上溜逛，看到两个人都骑着新飞鸽车，就打听：“一个月前，那个买黄鼬皮的是不是你们的弟弟，手头有两下子，不过还是栽了，输了五百块。”“怎么不来了？出手挺大的！”